奶奶的毛衣

金鳴

與奶奶相處的時間是最長的，但我卻不太喜歡她。

奶奶喜歡織毛衣，特別喜歡給我織，而正處于叛逆期的我，卻不懂得珍惜奶奶的心意。

有一次，奶奶拿了件織好的毛衣，滿眼期待地塞到我懷里，叫我快穿上給她看看合不合身。我瞥了一眼那毛衣，土黃色的，俗里俗氣的樣子，真是太丑了。我抓起毛衣，就丟進奶奶的懷里，厭惡地說：“打死我也不穿那么丑的毛衣。”奶奶聽完愣了愣，什么也沒說，就慢慢地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我看她佝僂著背，用枯瘦的手，背著我擦了擦眼淚。我頓時心里泛起一絲內疚，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第二天，我放學回家，奶奶一見到我，渾濁的眼睛發出興奮的光芒，顯得清澈了很多。只見她拿了本書，走到我面前，指著上面的一個字，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我：“囡囡，這個字讀什么？”我有些好奇，奶奶在看什么書呢？瞅了瞅書名，是教人如何織出漂亮毛衣的。我帶著些疑惑，挑著眉，問奶奶：“這書是你買的嗎？你買這書干嗎？”她開口剛想解釋，一股難聞的味道就從她嘴里飄了出來，我的胃有些翻騰，就大聲地打斷了她，指著書上的那些圖說：“就你這爛手藝，也想織這些！我看你一輩子也織不出來。”說完就逃命似的奔回房間，“啪”地關上門。

從那以后，我每每回家，都看到奶奶認真地盯著書上的圖看，厚厚的老花鏡壓在她的鼻梁上，干裂枯瘦的手指握著毛線針，在空中勾勒著，銀光道道劃過空中。

一天下午我放學回到家，卻沒有看到往日那幅景象，我有些疑惑：這個時間點，她能去哪里呢？不會去超市了吧。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時，爸爸一通電話打過來，聲音帶著些疲憊地對我說：“囡囡，奶奶生病住院了。你還沒吃晚飯吧？你在家先等一會。我這邊手續辦完就立刻過來帶你吃飯。”我有些吃驚道：“奶奶怎么會生病了呢？”爸爸說：“奶奶是因為想要趕在你生日時，送你一件漂亮、暖和的毛衣，每天起得早，睡得晚，勞累過度，再加上這幾天天氣寒冷，受了寒，發了高燒。你看，奶奶對你多好，在有些事情上，你真該多體諒，多包涵她一點。”我掛了電話，鼻子有些酸酸的。望向奶奶的床頭，只見一件已經織好、疊得整整齊齊的純白毛衣，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是那樣純粹，不含一絲雜質。不禁回想起奶奶織毛衣時的神情，是那么專注，那么柔情，心中有些感嘆。我走上前，慢慢打開那件毛衣，手指輕輕撫過美麗的花紋，脫了外套，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毛衣，頓時身子暖和起來，連同心也微微地泛著熱。淚水禁不住這種溫暖的烘焙，沿著臉頰緩緩流了出來。

我心里擔心奶奶的病情，沒有等爸爸過來，就直接打車去了醫院。看著躺在病床上蒼白、虛弱的奶奶，稀疏的白發黏耷耷地貼著頭皮，覺得奶奶真的老了許多。心中不禁閃過一絲酸楚，我正是如花年華，奶奶卻在衰老。奶奶轉頭看到我，精神一下又好了很多。我脫下外套，露出那件毛衣，伏在奶奶床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對奶奶撒著嬌，喃喃說：“奶奶，謝謝你送我的毛衣！很暖和，我很喜歡。”奶奶立刻就像一個得到糖的孩子，眼睛變得亮亮的，語氣愉悅、興奮地對我說：“囡囡，只要你喜歡就好。只要你喜歡，奶奶以后還給你織，好不好？”我笑著，內心說不出的感動，一把握住奶奶那雙飽經風霜的手，說：“那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千萬別再生病了，知道嗎？”奶奶也握緊了我的手，臉上緩緩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奶奶織的毛衣包含著她對我深深的愛，奶奶，我一直想說，我也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