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的報道《三千本碩畢業生爭當清潔工,“掃大街也是公家的人”》,又令我想起去年談論過的“安全感”話題。這些競爭清潔工崗位的高學歷畢業生,看重的并不是清潔工作本身的高尚,而是“事業編制”,認為拿到“事業編制”即獲得了所謂的“安全感”。令人感到悲哀的是,無論是年輕人還是他們的家長,都把體制等同于安全感,紛紛向體制內尋找安全感。年輕人主動或被動地迷戀上了體制內的生活,爭做“公家的人”,我不得不說,這是時代的倒退。多年前被拋棄的陳舊觀念,如今又被撿了回來。
我這里跟大家分享兩個不同背景家庭的故事。一個是我認識的一位小區保安,夫婦倆都是國企下崗職工,俗稱“4050”,年輕時吃的是響當當的“公家飯”,都以為會在國有企業干一輩子。而事實是,夫妻雙雙遭遇下崗,被買斷工齡,丈夫做了小區的保安,妻子在一家私營服裝店做營業員。有意思的是,雖然有過這樣人到中年被拋棄的經歷,他們卻一定要大學畢業的兒子考公務員,因為他們仍然認為“只有進體制才有安全感,干什么都沒關系”。
另一個家庭則屬于相對富裕的階層,夫妻兩人改革開放之后辭去公職下海,開私人牙醫診所,經營多年,積累了較為厚實的家底。女兒大學畢業最初兩年很有上進心,進了一家外企,月薪從3000元漲到了6000元。剛想在職場上干出一番成績來,媽媽卻托關系給她找了一家有編制的事業單位,到手收入只有2000多元。這個女孩每天開著父母給買的跑車去單位上班,中午照例去星巴克買一杯咖啡。這么一算,她每天是貼錢上班??蓩寢寘s對她說:“賺不賺錢沒關系,我只要你有一個穩定的工作,這樣才有安全感?!比缃襁@個女孩子已經完全沒了當初在外企打拼的勁頭,因為她覺得目前的工作挺容易混的。
這就是我們面對的現實。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裕的家庭,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考公務員,進國企、事業單位。“穩定、高福利、有保障、安全感”,這些看上去很美的現實或者預期,正在指引一代中國年輕人向體制內回流。
其實比體制更具“毒性”的,是根深蒂固的觀念,是我們對于真正的“安全感”的認識。我們處在一個市場經濟的時代,一個開放且不可能逆轉、不可能走回頭路的時代??脊珓諉T,進國企、事業單位,或許給大家更多的是對安定生活的想象,走上一條貌似穩定的人生道路。然而,像當年的“4050”從沒想過會下崗一樣,所謂的“穩定”仍不可預測。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部長尹蔚民近日表示,明年我國將努力推進公務員分類管理和聘任制公務員制度建設,公務員制度改革已箭在弦上,目前臃腫的公務員隊伍10年后就會出現大量的下崗潮。特別是,逐漸進入老齡化的社會需要精簡機構,越來越多的事業單位也正在向企業改制。缺乏商業社會的生存技能,加之長期形成的國有單位固有的處事風格和性格特點,會讓如今在體制內的大多數年輕人很難像他們的父輩一樣“從頭再來”。
已經有人給大多數基層公務員的職業生涯算過一筆賬:中國公務員689萬,起步22歲+試用1年+科員3年+副科3年+正科7年+正處11年=47歲,大多一輩子只能到正科。假如在政府部門待幾十年,才混到正科級,碰到精兵簡政的風潮,你可怎么辦?
近兩年我們談論的另一個熱點話題是“蟻族”,指的是體制外那些為生活艱難打拼的青年。“低收入”“群租”“生活艱辛”,成為形容部分大學生畢業后生活狀態的標簽。相比體制內的青年,他們的生活確實顯得悲催。然而我在不同的場合,一直在為“蟻族”加油。年輕人只要努力,配合一定的眼光,必定會有不同程度的收獲。正如我文章開頭提到的,從來不會有絕對的安全感,如果你覺得安全了,很有可能開始暗藏危機。我們要看的是5年、10年,甚至20年的時間跨度,只要尚未走完一生,人都不能過早給自己結賬,計算這輩子是賺了,還是賠了。
而若干年后價值觀回歸時,今天這些期待旱澇保收、向體制要一生安全的年輕人,明天多半會成為最悲催的一族。
編輯提點:鄭文龍
居廟堂之高與處江湖之遠,自古便是兩種別若天淵的不同生命形態。故而體制之于國人一如卡夫卡、錢鐘書筆下那座可望而不可即的城堡、“當局者迷”卻“冷暖自知”的圍城,使無數代人為之念茲在茲、愛恨交集。即使在處于社會轉型期、改革日益深化的今日,“國字號”“單位人”的官方身份仍較“個體戶”“社會人”的工職更受大眾推崇。在現實利益與身份流品雙重考量之下,進入體制也似乎成為青年人實現自我、達致成功的不二法門。于是,古老的“侯門一入深似?!薄氨坎挥觥本钩蔀槊磕昃蜆I季的主旋律,直教人不知今夕何夕。個中需要反省的不僅是體制改革中利益分配再調整的決策落實,還有每一顆年輕心靈深處的“官本位”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