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社會的襲警案

文/謝志飛

震驚社會的襲警案

文/謝志飛

公安部授予這位烈士“一級公安英雄模范”稱號。中政委、公安部、上海市政法委、市公安局聯合組織烈士告別儀式，成百上千公安民警，戎裝列陣，為烈士送行。這位烈士是誰？為何得到如此高規格的政治待遇?

上海公安系統，辦公桌不計其數，但有這么一張辦公桌，其主人因公殉職了，辦公桌卻依然為逝者保留，辦公用品擺放，一如逝者生前，這樣的辦公桌，在上海公安系統只此一張。十年過去了，這張辦公桌至今仍然保留在浦東新區公安局金楊新村警察署（現改為浦東公安分局金楊新村派出所），供同仁睹物思人，激勵斗志。

上海公安系統，辦公樓不計其數，但有這么一棟辦公樓，剛竣工，在投入使用前，底樓豪華的大堂，首先被用作吊唁大廳，安放烈士的骨灰盒、悼念烈士的花圈、挽聯，把裝飾一新的辦公樓大堂布置得莊嚴肅穆。這樣的辦公樓，在上海公安系統只此一棟。這棟辦公樓，就是上海市浦東新區公安局總部辦公樓。吊唁期間，社會各界自發地前往憑吊烈士，成為當時轟動上海的新聞。如今，辦公樓大堂內，依然擺放著烈士雕像，供后人緬懷。

對烈士的殉職，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錦濤同志曾在公安專報上作出批示，對烈士為維護社會治安壯烈犧牲表示哀悼，對其事跡予以贊肯，并號召學習烈士先進事跡。

公安部授予這位烈士“一級公安英雄模范”稱號。中政委、公安部、上海市政法委、市公安局聯合組織烈士告別儀式，成百上千公安民警，戎裝列陣，為烈士送行。

——這位烈士是誰？得到如此高規格的政治待遇?

——這位烈士因何？享受到如此盛極一時的哀榮?

這位烈士就是本文述及的在襲警案中壯烈犧牲的上海市浦東新區公安局金楊新村警察署民警陳衛國。

發生在2003年2月8日的暴力襲警案，三名東北籍案犯瘋狂作案，為阻止公安機關查處賣淫嫖娼，竟對110處警的兩名民警實施伏擊，肆無忌憚地揮舞砍刀、鐵棒，打死、打傷民警后逃逸。市公安局、公安部聞訊，局長、部長先后下達指令，全力緝捕兇犯。上海警方快速反應，諸警聯動，晝夜連戰，奔江浙、赴魯皖、控遼吉，一晝夜間，悉數捕獲四處逃竄的兇犯。公安部部長周永康在上海公安戰報上批示贊揚：“上海公安隊伍有戰斗力。”

案發年初八

襲警案發生于2003年春節期間，時值農歷正月初八。年三十除夕迎新、年初五接財神鞭炮聲雖已漸次遠去，但黃浦江北外灘對岸高廟一帶，仍是鞭炮屑滿地紅，春節的喜慶尚未散去，時不時傳來零星的鞭炮聲，似在提醒人們，正月里還有元宵鬧。

吉林來滬的柳貴喜、翰貴臣、翰貴濤，三人屬發小，黑土地生、黑土地長，因整天廝混在一起且名字中都帶著一個“貴”字，家鄉人稱他們為“仨貴子”，由于三人在鄉里逼良為娼的壞事兒沒少干，時長日久，家鄉人把“仨貴子”改稱為“仨鬼子”，是人見人愁的貨。

年初八這天一早，“仨鬼子”在浴城跟老鄉賭了個通宵出來，雖說是輸贏平平，但生性好賺便宜的他們，總覺得憋屈，琢磨著趁年節還沒過完，設法賺一票。他們急匆匆返回高廟暫住地，瞅見屋內幾個隨他們來上海做暗娼的“小姐”們，都還四仰八叉地躺著睡懶覺，趕緊吆喝“小姐”起床，催促著她們梳洗打扮，準備接客。“仨鬼子”心知肚明，租住在高廟附近的那幫賭友，除了好賭外，還好著“另一口”：嫖。他們尋思著，賭桌上贏不了，設法在裙底下賺。當下顧不上補覺，按預先的合謀，分頭忙碌開了：翻閱通訊錄的翻閱通訊錄、打手機的打手機、提刀攜棍的提刀攜棍。

翻閱通訊錄的負責物色嫖客人選；打手機的負責聯絡招嫖；提刀攜棍的負責看家護院。為賣淫嫖娼推行“一條龍”服務，并且提供保駕護航，是“仨鬼子”在上海謀生的主業，他們運作起來可謂人崗適配、各顯其能。

且說浦東高廟地區，緊挨著黃浦江，早些年，蘇、浙、皖來滬的民工，因為手上缺技少藝，憑著一身蠻力，日踏跳板扛大包、夜打地鋪宿窩棚，就在高廟一帶落下腳來。隨著浦江開發，碼頭轉型，拆遷如火如荼，又吸引來一批東北籍民工。這里四鄉匯集、五方雜處。由于人口繁雜、居住局促、生活設施差，吃喝拉撒睡擠成一堆，時長日久難免生出齟齬。江南大媽厭東北漢蒜味濃、淮南大姨嫌北方妹腌菜酸，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雖然生活磕磕碰碰，但是，大伙還是將就著活，畢竟，要在大都市討生計，生存下去，是需要把人的任勞任怨發揮到極致的，因此，各家還是相依為命，在棚戶簡屋里茍活、在污泥濁水里折騰。然而，茍活也好，折騰也罷，各家都還守著一條生活的底線，那就是：千容萬忍，容忍不得男盜女娼。大雜院里，誰家都不富裕，能經得住偷么？況且，各家都拖兒帶女，除了大嬸、大姨、大老娘們外，還有一大幫子黃花閨女呢，假如不堪入目的皮肉生意，讓閨女們撞見，哪行？因此，各家都相互提防著。年初八這天，“仨鬼子”租住的高廟南石橋111號門洞內不三不四的男女進進出出，即招來了鄰居們的側目。更有氣憤且心急者，撥打了110，報警稱有人大白天在賣淫嫖娼。

處警令下達到了屬地警察署——浦東新區公安局金楊新村警察署，當班的民警陳衛國、季心開，年齡都是四十多奔五十的老民警了，他們剛用過午餐，正聊著過新年的事兒，老陳嘮叨過年因為忙加班、值班，遺憾著沒能帶上孩子走走親戚，沒能擺上一桌酒席請請家人；老季念叨，想趁著元宵節輪到休息，把除夕夜欠著家人的一頓團圓飯給補上。于是，兩位聊起擺家宴的菜譜來。處警令到了，兩位打住話題上警車，往高廟去處警。

誰曾想，此一去，兩民警補償親情的心愿竟成了奢望，甚至成了遺愿。此一去，季心開是重傷致殘、九死一生；陳衛國則一腳踏入了鬼門關，從此天人相隔、陰陽相阻。

中午時分，警車載著這兩位民警趕到高廟南石橋111號處警點，見門口晃悠著幾個漢子的身影，處警的陳、季當時也沒太多在意，上前敲111號門。

房門卻是久敲不開，幾個漢子圍上來操著東北口音打岔，民警擺手示意他們回避。這時，只聽得屋內窸窸窣窣的忙亂聲，民警破門而入，見拉著窗簾的屋內亮著昏暗的床燈，床上兩男兩女猶如四只赤膊雞，正慌亂地撕搶床單遮蓋下體。

陳衛國示意兩對賣淫嫖娼男女穿上衣服，接受查處，就在此刻，陳身后突然閃過幾個身影，沒等他返過身來，頭部突遭鐵棍猛擊，當即被打得仆倒在地，他欲起身還擊，兇徒飛身上前，拔出尖刀，朝其腹部猛刺三刀，陳血流如注。季奮勇相助，終因寡不敵眾，也被刺成重傷倒地。

襲警的“仨鬼子”見民警被他們打得昏死過去，料知闖下了大禍，許是殺人殺得興起，甚或害怕留下活口遺患無窮，“仨鬼子”一不做二不休，又抄起兇器，對著已經倒地、奄奄一息的民警再一次刀、棍伺候。

現場，被這血腥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那兩對赤身裸體男女，一時間都被驚愣在了床上，有褲頭套到大腿根部的、有內衣穿到一半的，四人面面相覷，齊刷刷僵持在那里，誰都忘了繼續穿衣褲遮羞。待發現“仨鬼子”襲擊警察后扔下兇器，奪門而出，須臾間逃逸得不知去向，始如夢初醒了一般，趕緊著，抖抖索索地撥拉著衣褲，胡亂穿上，兩對男女，誰也顧不上是嫖兄套錯了娼妹的褲頭，還是娼妹穿錯了嫖兄的內衣，男的是慌里慌張，女的是披頭散發，須臾間，都作了猢猻散。

現場上，嫖兄、娼妹落下的一件內衣、兩條褲頭，散亂在床沿邊，忽上、忽下地晃悠著。

布網年初九

暴力襲警案情，通過電波，迅速上報至市公安局指揮部。上海市公安機關處置暴力犯罪預案即刻啟動運行。警備車、刑事犯罪現場勘查車、特警防暴車呼嘯而至。勘查、取證、設卡、布控……一系列應對處置，有條不紊展開。

市局領導中止了手頭工作，在趕赴一線途中，通過警務指揮車上應急通訊頻道發出指令，迅速召集刑偵、治安、技偵、武警等警種領導，于案發地警察署集結，即刻組成跨警種聯合緝兇指揮部，研究部署諸警聯動追緝方案。各警種首腦在接到指令后紛紛于第一時間快速匯集。指揮部內氣氛緊張而嚴肅。

從醫院搶救室探視了民警回趕至指揮部的市公安局領導，神色凝重地向前來參加追緝指揮作戰的各警種首腦通報噩耗：民警陳衛國因多臟器貫通傷，搶救無效，壯烈犧牲；民警季心開因刀傷處于深度昏迷仍在搶救中。追緝襲警逃犯的緊急部署會議，在一片同仇敵愾的義憤中召開。

一張緝兇的法網在這里開始編織，并從這里向四面八方撒開……

兇犯負罪潛逃，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指揮部將緝兇視線高度聚焦案發現場111號房主，力圖以房找人，攻其一點，突破全案。

經查，111號為私房，業主將該房長期用作出租賺錢。該房目前由一名叫許云龍的人承租。偵查員查悉許云龍系本市人，戶口在浦東大道2641弄，日常靠做二房東賺租金差價為生。年前，許將111號房轉租給三個東北人。

指揮部指令偵查員以最快速度查找到許云龍。

無正當職業的許云龍，平日里居無定所、行無定蹤，要找到許，頗費一番周折。

偵查員設餌釣魚。分析許以做二房東生意為業，必定與房屋中介發生聯系，機智的偵查員分頭在案發地周圍，尋找房屋中介門店，按照南石橋111號房屋的相仿條件，向中介業務員提出尋租要求，果然，有好幾家中介門店業務員都掏出電話與一個叫“許師傅”的聯系。

偵查員亮明身份，向中介索得許師傅——許云龍的電話號碼，按圖索驥，尋找到許。

聞悉自己轉借給東北人的房屋“發生了點事”，許壓住驚訝，試探著問：“恐怕還是大事吧？”偵查員聽出了許話中有話，問：“你聽到了什么嗎？”許：“不瞞你們警察，從今天中午到現在，我的手機都快要被打爆了，都在問111號房屋的事。”

“都是誰打來的？”“房屋業主。”“還有誰？”“房屋中介。”“還有誰？”“房屋租客。”“是東北的租客嗎？”

果然不出所料，偵查員得到了許肯定的回答，許說：“今天下午兩三點鐘時，向我承租房屋的東北房客李長友，打手機來，氣喘吁吁地告訴我說，借租的屋子里出大事了，但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詳告究竟出什么大事，卻要我幫忙去出租屋打探一下警察在那里的情況，再轉告他。我當時正在打牌，沒理會他。”一番對話，旁敲側擊的偵查員獲得李長友136xxxxxx72手機號，并掌握了許出租房時，和李簽訂租房合同的中介門店情況。

偵查員立即飛車直奔中介門店，調取南石橋111號房出租合同文本查閱，獲取了李長友留在合同附件上的身份證復印件，拷貝了李長友頭像照片，組織現場目擊者辨認。曾目睹“仨鬼子”滿身血跡從現場出逃的鄰居指認，“李長友”就是三東北人中的柳貴喜。至此，襲警團伙“仨鬼子”被警方鎖定。

此刻，在現場勘查的偵查員也有了重要收獲，從現場的床鋪底下提取到一個筆記本，里面有一個手機號碼“138xxxxxx98”以及“泮陽春”的姓名。指揮部當即下令，啟動偵控手段。偵查措施一上，測控有重要發現，柳貴喜在本市西北方向出現……此刻，指揮員們不約而同地都將目光集中在了電子地圖顯示屏上的滬太路，以及滬太路上的上海長途汽車站。指揮部判定，柳貴喜、泮陽春以及其余同伙可能已經匯集，準備乘車逃離上海。

戰機已然形成，指揮部立刻下達一級布控指令，電臺呼叫周邊警力迅速向滬太路上海長途汽車站圍截，同時，調集武警、特警、水警，快速向滬蘇、滬浙水、陸交通結合點集結增援，設立關卡，重兵把守，防止有命案在身的兇徒孤注一擲。又為防不及，指揮部緊急求援江蘇、浙江警方調集警力，在江浙滬省界結合部，配合上海堵截逃竄兇犯。同時，指揮部通過公安部協調，在“仨鬼子”東北老家吉林、遼寧，以及“仨鬼子”手下的賣淫女老家山東、安徽等戶籍地警方布控，并急派警力趕赴當地布網。

緝兇年初十

指揮部內燈火通明，指戰員們已經連續工作十多個小時，大家毫無睡意，都在等候撒出的法網“漁獲”的消息。

年初九凌晨兩點，從滬、蘇交界的交通卡口葛隆檢查站，首先傳來了“網獲”的信息，設卡民警在一輛上海開往安徽的長途客車上，截獲了乘車出逃的翰貴臣、泮陽春及四個賣淫女。凌晨五點，從江蘇昆山市再傳“網獲”的信息，江蘇警方堵截住了潛逃的翰貴濤。

當年初九的晨霧完全散去時，“仨鬼子”中唯一一個在警方圍追堵截中漏網的柳貴喜，也被警方鎖定，測控顯示，他正由葛隆檢查站附近朝浦東潛回，最終，定位在浦東博興路上一民居。

此前，曾在葛隆檢查站正面遭遇設卡民警檢查的柳貴喜，仍然處在萬狀驚恐之中。回想起那驚險的一幕，仍令他后怕不已，直至逃離卡口已經有幾十公里路了，他后背還在滲冷汗。

當時，坐在長途客車的后排座位，低著頭、垂著眉假寐的柳貴喜，一直暗中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情況，當他發現所坐客車在緩緩減速、直至駛停，一下子警覺地抬頭朝車窗外張望，這一望，大驚失色。只見自己乘坐的客車，正被全副武裝的民警引導駛停在了燈火通明的葛隆檢查站。環視車外，道路兩側，警車列陣、警燈閃爍，頭戴鋼盔、身穿防刺服的民警，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正實施逐車、逐人驗證搜檢。

輪到載著襲警逃犯的客車臨檢了，近乎絕望的柳，焦慮、驚駭得不能自已，行將束手被擒之際，眼見著前排車位上五個同伙，被上車檢查的民警逐個查獲，一個個被戴上手銬押下車去，值此危急關頭，柳見有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朝他膝邊過來，他急中生智，俯下身來抱起孩子，躲過了警察的搜檢。趁著民警押送其同伙上警車無暇他顧時，柳趁隙開溜。

有驚無險的柳貴喜，披著夜色，爬上一輛貨運車潛逃，回望著被警察圍成鐵桶一般的葛隆檢查站，柳不由得慶幸起自己逃過一劫，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前腳才掙脫天羅，后腳又陷入了地網。

平心而論，“仨鬼子”中，要論智商，還數柳最高。他人在江湖，懂得“出來混總要還”，他一到上海，就未雨綢繆，不但一人使用多名、多證，還狡兔三窩——背著所有同伙，悄悄地結識浦東朋友另租了一間房，以備不時之需。

當柳自以為逃過了一劫，潛回到了自己在浦東的第二個落腳點，倒頭酣睡時，氣勢如虎的警察趕來了。警察一把將柳從被窩里捉將出來，塞進警車，絕塵而去。

“仨鬼子”被悉數緝拿，消息傳來，指揮部內一片歡騰。旋即，上海公安的戰報飛向北京，向公安部報捷。

公安部長周永康在戰報上批示贊揚：“上海公安隊伍有戰斗力。”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