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_曾贊軍 摘編_陳俁
命運規劃師
著_曾贊軍 摘編_陳俁

摘自網絡上一個著名的長帖“命運規劃師”。該帖后來經作者整理成書《人生轉軌處》。
世界上的行業有上千種,可是我以前還沒有聽說過有一種人可以精確地改變一個少年的發展走向。他不是那種被泛泛稱作“人類靈魂工程師”的學校老師,甚至不是在學校工作的人。相對于官方,他像一個京劇票友,不過這個票友的技藝卻是舞臺上的大部分專業人士無法企及的,因為他跨專業并且融合了其它多種元素。
而我有幸遇見他,成為他幫助的對象。直到離開他身邊并且到國外留學幾年后,我看到了一部新電影《命運規劃局》,如同被棍子猛敲了后腦,瞬間真切地明白,我曾經遇上了奇人了,改變了我一生的運行軌跡。
他年紀不老,好像長不大的頑童,喜歡拿著放大鏡看個人身上的細節。他對我說過:在識破人生早年發展這方面,人們的眼睛分辨率是30萬像素的攝影頭,而他的眼睛,分辨率達到8000萬像素。
我是如何成為他的學生的呢?
我像電影《阿甘正傳》里面的那片鵝毛,在混沌里出生,一切隨風飄蕩。父母是70年代初移民到香港的普通工人,后來內地改革開放,1988年,他們膽子大,貸款到內地沿海開廠,經過努力,逐漸成為了先富起來的人。我勉強算是富二代吧。父母沒有受過什么教育。在我童年時,記得他們很忙,那是他們辦廠原始累積的拼命階段。于是,我也跟著奔波。4歲之前在內地工廠里跟著媽媽,然后又回到香港讀書幾年,寄宿在親戚家里。后來5年級了,家里真正有了些錢,媽媽比較清閑安定了,把我接到深圳讀書。
物質上,我們是很好的,從小到大有菲傭照顧,上學有奔馳車接送。所以,我從小就沒有考慮過讀書,上學好像是童年的一種任務,去課堂睡覺,然后下課回家就像完成了任務。我從來不操心考試的事情,在考場,試卷發下來,我隨便填填寫寫,然后簽名交上去就回家了,管它是零分還是20分。
到了14歲,我媽媽在每天打麻將和享受新富人生的陶醉中,突然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是青少年了,可是什么都不會,也沒有任何興趣,腦袋一片空白,整天就在家里無所事事,像個傻子。她對我著急了。
于是有一天,家里來了個客人。
幾天之后,媽對我說,那天來的曾叔叔是一位特別的老師,我們要把你送到他家里去,往后幾年里,你跟他生活了。我沒有反對什么。這是我一貫的風格,對什么都無所謂。反正爸媽讓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媽媽的性格很強勢,我們兄弟幾個都被她安排習慣了,反對也沒用。去哪里上學也不過是睡覺,玩。我不學,誰能拿我怎樣呢?于是簡單收拾了衣物,這就去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我根本就太天真了,以為天下的老師都差不多。可是,一年后,我發現錯了。為什么是一年后呢?因為之前我根本一直都不知道人家的手法高明到那種地步。我連被別人牽引著走都不知覺。等到知覺時,輕舟已過萬重山。曾老師的家很大,樓上樓下。在靠近海邊的房子,空氣和環境都非常舒服。
風影踉踉蹌蹌地走著,終于到了村子里,到了家門口,他的心里反而忐忑不安起來,仿佛隨時會發生地震,腳下的大地會在頃刻之間塌陷。村子里到處彌漫著濃重的霧霾,能見度非常的低,一團一團巨大的烏云在頭頂的天空翻滾,因為有濃霧籠罩,一切如霧里看花,有沒有烏云壓根兒就看不清楚。倒是這空氣非常的污濁,他一陣惡心,一副要嘔吐的樣子,心口堵得慌,連呼吸都困難了,差點兒窒息。
曾老師家里,請了幾位老師,算是他團隊中的助手吧。這些老師全部是根據學生不同情況而招聘的。他的理念是,為了實現具體某個孩子的教育目標,不惜代價,不拘一格,打破常規,集中一點。所以他常常有一些別人意想到不到的教學行為。當然,學生大部分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他說的做的是“教學行為”,因為他經常不讓你感覺到在受教。
后來,我進入高端課程之后,他手把手教給我許多學問,其中詳細說過怎樣尋找合適的人進團隊。因為后來第三年他已經開始教我企業管理、團隊領導之類的知識了。
他對一個問題的考慮是非常全面的,結合了許多不同的學科知識。他的風格是,對一個問題,要么不說,要說就要說得全面。比如看一個茶杯,一般人從四個角度去理解分析,而他可以從8個以上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事情。邏輯很清晰。他是那種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全面的人。有一次,我問他:看你上網,常常看帖卻不參與回帖討論,為什么?他說:一個帖子發問,里面有100個回帖,可是大多都是盲人摸象,只說到其中一個點,讓旁觀者很容易就以為那是整個大象了。我如果回帖,就要盡量講透,但是要寫幾千個字,太花時間了。而且,往往吃力不討好,網絡時代里,這些網友大多沒心思看長帖,人家嫌啰嗦的。所以我干脆不說話了。
剛開始的第一天,曾叔叔安排了胡老師負責我。他給了英語、數學和語文的測試題給我做一遍。過程就像去配眼鏡時按驗光師的指示看視力表。先給你看1.2的,看不清?那么逐漸放大字體。最終得到的結果是:我的英語和數學大約小學2年級水平,語文大約小學4年級水平。當時我快15歲半了,按照這個年齡應該是上初二的。曾叔叔聽到結果,面帶微笑,沒說什么。然后,胡老師就在房間里陪我玩,他倒是想給我上課,我就故意問別的事情,讓他疲于回答,打破他的節奏,不讓他主導。他也沒轍。

晚上,老師們下班了,曾叔叔就問我要不要看電影,我當然高興看了。于是,他帶我走進他的書房。打開其中一個書柜的門,哇!那里簡直就是一個電影倉庫,收藏了海量的影片,硬盤和光盤放了一個大書柜。連音樂CD都超過1000多張。我好奇地隨意拿來看看,他不反對,我只要對哪部電影感興趣,拿起什么,他就微笑著順著這張音樂或電影的內容簡單說說。整整一個晚上,好幾個小時,我居然忘記了看電影,而是饒有興趣地聽他講解。他這人的口才實在太好了,在我以前直到現在,都沒有認識另一個比他更好口才的。比如我拿起肖邦的CD,他就說肖邦里面其中一曲著名鋼琴曲的創作過程,說肖邦為了想念情人而寫的,又說當時他們流行一種上流社會的文藝沙龍。我問什么是沙龍,他就順著我的提問一一講解,然后我總會打岔問出別的問題,他總會順著我感興趣的東西一直發揮,說呀說。最后,我忘記了時間,等他說該洗澡睡覺了,才曉得整個晚上就過去了。
我是將近一年之后才明白那是一種教學方式。
那一晚,我愉快地睡覺了。沒有壓力,感覺還好。第二天,胡老師還是拿我沒辦法,被我帶著他拉拉雜雜說話,就是不學功課。晚上,曾叔叔問:昨晚沒有看成電影,今晚要不要看?我當然高興看電影。

我總會打岔問出別的問題,他總會順著我感興趣的東西一直發揮,說呀說。最后,我忘記了時間
我選了一個電影,他放進電腦里。先跟我約法三章:跟我一起看電影,要做到幾點:一,看片子期間,不得上廁所,不得走動,要從頭堅持到底,茶水只能先準備好放在旁邊;二,看片子過程中,有任何想法,觀點,疑問不解的,都可以馬上提出來,但是一定要先暫停電影,然后和我討論,討論完了,繼續看下去。三,不得接電話或有任何外界打擾,一定要像在電影院那樣從頭認真看到尾。我當然答應這些條件。他就這樣陪我看電影。以后的幾個晚上,同樣都是看電影。大約第五天白天,他隨意進房間和我聊天,問我以前在學校里,喜歡和什么樣的同學交往扎堆,我說了許多以前在學校的事情。我總是和那些讀書最差的學生扎堆一起玩,其中一些是爛仔,而且在教室走廊集體嘲笑那些假正經的學習認真的學生,不同族類,就要想辦法捉弄或者打擊他們。他聽完了,微笑著說:你現在還想這群哥們兒吧?我說是,我們那群人……曾叔叔馬上打斷我說:這些天你已經說了很多次“我們那群人”了,這種表述以后盡量不要用,因為你本不屬于那群人。你根本和他們不同,你是因為成績不好擔心被孤立,為了有群體接受可以扎堆,才選擇了和他們混在一起,和他們一起嘲笑別人的。你現在想想看,難道真的對曾經被你們嘲笑打擊過的那些成績好的同學有什么過不去的冤仇嗎?我想了想說:是沒有。“那么你們為何要以群體的力量去嘲笑他們呢?”我有點迷惑,答不上來。曾叔叔說:有一本書叫《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里面說:群體的力量經常是邪惡的,盲目的,而作為個人,很可能是清醒的,獨立的。所以用群體的名義做壞事,并不代表里面每個人都是魔鬼。你曾經的那些行為,經過大腦仔細思考是找不到合適理由的,就說明你自己的內心道德判斷標準中,知道做人的善惡準則。你不是真的壞蛋,你是附和那群壞學生,想在學校里取得身份認同,對吧?你現在離開隊伍了,而且肯定沒有機會再回到那個群體中了,忘掉他們吧。因為你將注定會遠遠超越他們。奇怪!其實我到現在也忘記了絕大部分頭一年的情形,但是開始幾天的這些話卻記住了。可能因為當時對我的震動比較大。說完,曾叔叔沒等我回過神來,起身走了。就像拿棍子敲了我的頭,然后若無其事地走了,沒有下文。我繼續和胡老師耍嘴皮子。可是,剛才那番話卻始終在內心揮不去,它就像一只小蚊子,進入耳朵內嗡嗡響,刻意不去想它,可它就在那里,你無法不去想它。吃飯的時候,散步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總覺得開始審視自己的動作哪里不自然。真別扭!我好像不是我了。胡老師不在的時候,我除了睡覺,就是打開手機看網絡小說。
大概第6天,曾叔叔進來,看見我在看手機小說,就問我看的是什么,我說就是些我們學校圈子里流行起來的奇幻類小說。他好奇地拿過來看了看,說:不錯,看書很好,比不看書的要好。發現你居然會堅持看小說,讓我對你刮目相看呀。我聽了心里很受用。他的肯定是那么自然,就像傍晚走在海邊,一陣微風徐徐吹佛,你感到很自然的舒服。由于沒有看見旁邊有電風扇或者芭蕉扇對著你吹,所以你肯定這陣風是大自然的杰作。嗯,這種感受是正確的,《楚門的世界》里楚門最初也以為那些海浪是真實的。但是事實上卻是錯誤的。因為曾叔叔的絕技,就是用你看不見的手在煽風點火。當我還在享受自然風吹拂時,他就接著說了:你不是對黑社會很感興趣嗎?我眼睛亮了起來,“是呀!”于是他搬起旁邊的凳子坐下,給我講述許多江湖故事,聽得我兩眼放光。他說自己少年時和別人打架,跟道上的大哥混過的。整整聽他眉飛色舞地說了兩個小時江湖故事,活靈活現,逼真動人。末了,他話題一轉,說:唉!這些事我都講不完,嘴巴都累了。這樣,我這里有一本壞人寫的書,說監獄風云的,你要不要看?我的好奇心被徹底點燃了,馬上高興地說,好啊!他說:這本書叫作《四面墻》,是網上熱起來的,據說是坐過牢的人寫出的真實故事,風靡一時。我看過,很好看,很真實。

他對我說過:在識破人生早年發展這方面,人們的眼睛分辨率是30萬像素的攝影頭,而他的眼睛,分辨率達到8000萬像素
說完,他轉身到書房去拿來這本書放到我手上。厚厚的,紅色的封面。正當我要翻開第一頁時,曾叔叔說:還是和看電影一樣的老規矩:要看,就要一口氣看完,中間不能放棄不看,也不能再看手機上的小說。做完一件算一件。我滿在乎地答應了。當時我可不知道,那不經意的一口答應之后,許多年,我再也沒有主動拿起過流行于中學校園內的奇幻古怪文學。
一年之后,我閱讀的書目光是名字就讓高中生們咋舌了。按照網絡流行語:秒殺他們。到了我17歲,閱讀的內容就秒殺一般大學二年級學生了。因為《瓦爾登湖》《存在與自由》《沉思錄》《全球通史》等等名字,那些被學校灌水的鴨子們根本沒聽說過。
那是我來到的第九天。當天晚上,曾叔叔依然和我一起看電影,這一次是他選的片子,叫《霸王別姬》。據說是內地最好的幾部電影之一。整個電影過程中,他停下來許多次,對里面的歷史背景,人物的發展,說了很多很多,我當時真給電影感動了。有老師在旁邊解說,我似乎不費力地看出了一些味道。影片里,看到少年張國榮逃離劇團,出去街上看到名角唱戲,突然開悟了,自愿回去劇團,接受鞭打一聲不吭的韌勁。戲中的老爺子說:人啊,想成為角兒,得自己成全自己。后來,張國榮成名了,收容路邊的棄嬰,老爺子在旁邊勸說:還是不要了,小豆子,人各有命啊。(這句話,往后被曾叔叔多次運用來闡述重要道理,他為什么不能夠見人都救呢?無緣的人,各有各的命啊。)
看完電影,我們繼續沿著劇情聊天。互動興致很濃,他也把話題往深處帶領。坦白說,那晚談了什么,我真的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只是記得,被他說的話觸動了某根弦了。我忘記了時間,聽啊聽,聊啊聊。到了12點多,他說該睡覺了,這才停止。可我躺在床上,人生第一次失眠了。黑夜里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懼。我想到了未來。
黑夜中,我不覺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