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可“浪費”李慶明
李慶明走了,而思考才剛剛開始。人民,尤其是人民中的優秀分子,理當負起以實際行動教育政府的責任。“瘋子”、“狂人”、“另類校長”李慶明在深圳南山附屬中學,以九年的時間,向人們展示了教育固有的廣大空間和無限可能性。

蔡興蓉:60后,荊門人。從前國家教師,現在家庭教師。女性名男兒身;學理工教語文;先迷外國文學后讀國內經典;熱愛教書,不評職稱;追求榮譽卻綽號最多——最喜歡媒體奉送的“癲師”稱號。一生追求自己可以認同的生活。
我們知道:體制總是滯后的。從這個前提出發,如下結論也就不言而喻:人民,尤其是人民中的優秀分子,理當負起以實際行動教育政府的責任。“瘋子”、“狂人”、“另類校長”李慶明就負起了這個責任。他在深圳南山附屬中學,以九年的時間,向人們展示了教育固有的廣大空間和無限可能性。其價值之大,或許不亞于當年安徽小岡村“土地承包”的壯舉。
但他還是走了,用他自己的話說:“離開央校(注:中央教科所和深圳南山教育局聯合辦的學校,簡稱‘央校’)讓我淚流滿面。”
這讓我們再次看到職場經濟的深刻弊端:職場經濟也有競爭,但眼睛向上,只負責擁有更多資源的上級,因而不生產價值,只生產“負價值”,不像市場經濟,做的相反。這種職場經濟在教育界造成的惡果是:教育官員既是事業干部,又是公務員,而歸根結底還是公務員。因此,當李慶明“淚流滿面”,家長們“反應激烈”,許多學生“打算轉學”的時候,李慶明還是走了。如果我們能像許多發達國家一樣,以“社區教育委員會”和“家長委員會”最終決定校長的去留,這種慘劇就絕不會發生。
李慶明走了,而思考才剛剛開始。
李慶明自己說,他在9年里做了三件事:做了一個田園夢,鞠了一個躬,做了一道加減法,即減負。這些說法,我們每個教育人不都耳熟能詳嗎?然而孔子有言“知而不行,非為真知”,李慶明是“真知”了的,因為他行動了。9年來,他行動得那樣果絕,那樣韌性,那樣激情,以致在他人走樓空之后,依然給有心的教育人留下無盡的啟示。
這里談三點。
一、文化傳承不能沒有形式。孔子有言“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這里的“立于禮”,意即沒有恰當的形式(禮)就不能成立。李慶明9年來每天早晨站在學校門口,向每個前來上學的學生彎腰鞠躬,并要求學生向他還禮,同時有計劃地開展“生態文化節”“民俗文化節”等許多務虛活動,皆系將文化有形化和“百姓日用而不知”的努力。這種從根子上著手的做法,倘能大面積提倡并實施,中國傳統人格中屬信仰層面的精髓諸如“敬、恕、和、恥”就很可能得以稟承!
二、教改可借民眾的支持。業內人都知道,應試教育(應該叫應試教學)本質上是一種偷懶的教學——老師的力氣至少一半用在應付形式主義上,而將繁重課業轉嫁給學生。教師心安理得地將矛盾推給體制和家長——但以李慶明的辦學實踐來看,我們對家長誤讀甚深。李慶明剛開始實施自己的教育理念,或者說,恢復教育規律和教育常識的時候,許多家長也是不理解,不支持,但后來成立了“家長委員會”,大家積極支持學校的各項活動并不斷出謀劃策,不就證明了家長是樂于改變的嗎?其實家長們對當今的教育憂慮最甚,當他們看到出路時,他們的真誠協助是教育家最大的安慰和后盾。
三、有愛就有辦法。毫無疑問,李慶明的堅持和創造,莫不來自他熱烈的心腸和歷史使命感。我們驚訝地看到,一旦按教育規律——諸如“走在孩子的后面”“教育就是生活”等——辦事,教育就神奇地呈現出開放系統和異彩紛呈的景象!這里插個例子:暑假期間,有個男生跳樓身亡,常規是“家丑不外揚,低調解決”,李慶明卻一定要在學校舉行一場悼念儀式,結果使在場的人們莫不淚眼朦朧,連那位當初提反對意見的教育局領導,也不停地在下面擦眼淚。這種生命教育和鞠躬教育,在本質上是一脈相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