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 徐健
【摘要】達爾提出的多元主義民主理論,是對多數人行使統治和少數人行使統治的某種意義上的調和,多重少數人統治正是這種“折中”的產物,并且由此承襲和發展了對權力的社會制衡原則。
【關鍵詞】多元民主理論;多重少數人統治;第三種統治方式
文章編號:ISSN1006—656X(2013)06?-0177-02
達爾的名作《民主理論的前言》于一九五六年甫一問世,即為達爾本人奠立了當代最杰出的民主理論家的地位。《民主理論的前言》無疑是一本經典的民主論著,筆者以為沿循下述脈絡來解讀達爾的民主理論是必要的,因為這樣益于我們以比較宏闊的視域認識他的思想的歷史意義。
一、對民主認識的轉變
筆者認為,若想恰切窺視達爾式民主,稍作歷史情境式的分析,誠是必然。達爾在導言中提到,“我們首先必須面對的困難是:沒有一種真正的民主理論——而只有各色各種的民主理論”(達爾:2)。人類社會歷史不斷變遷,作為政治活動的反映的民主歷年亦然如此,所以存在眾多民主觀是顯然的事實。這里,我無意樹立所有這些民主觀,因為這樣做不但給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障礙,而且無助于問題的清晰闡述。我要做的事僅僅是分析對民主認識的轉變,而非其他種種。
上邊業已明確,我不愿自己在定義各種民主那種繁瑣工作中迷失,對于我的論述來說,只聚焦于民主的雙重維度即可:民主的所有權與民主的行使權(張鳳陽:57-61)。無論你如何規定民主的概念,你總是在駐留在民主這兩個關鍵方面,這毋須遲疑。首先,關于民主的所有權,自霍布斯以降,歷史上多數卓著的思想家們通都公開或隱晦地承認普遍平等公理。權利每人享有,這是現代人理解民主的重要內容。實在說來,主權在民的說法深刻地繪制了民主所有權的“現代性”圖景。關于這點,通過回視人類的過去,較之于古時城邦年代,就相當顯明確實了。與盧梭的“人人生而平等”截然對立,古人打自內心以為“人人生而不平等”。古人為什么會有如此“沒有人性”的論斷?亞里士多德指出,所有人都有美德,知識存在的狀況不同,這種不同造成的差異是屬類上的區別,不是或多或少的程度上的區別,因此人依其各自的美德被劃分為三六九等。在古代,家奴、婦女和外邦人因其本性上不具備享用權利的能力,從而無主權可用。現在我們可以準確地推斷,古典民主是與嚴格的等級制彼此關聯的,民主只能是優秀階層——公民的民主,伴隨圣垣的瓦解,民主才逐漸附著上“普遍化”的屬性。
前述探討了民主的所有權維度,余下部分將對民主的行使權問題做簡略地闡說。有必要重述一點,自城邦傳統的痕跡逾漸消逝以來,經過曲折漫長的過程,民主被視為多數人的統治,即在民主的所有權方面業已達成共識,記住這點極其重要。現代人之間的“異見”只見于民主的另一個維度上,即究竟是讓多數人行使統治還是讓少數人達致?臆想滿足諸種嚴苛的限制條件,盧梭和孔德顯然是前者的狂熱信徒;而如洛克、孟德斯鳩之類人士卻相信少數人執行統治權是與現代社會的狀態彼此吻合一致的。綜觀民主的實踐,實在地說,由少數人執行統治勝過由多數人執行。但冀圖在學理層面上明確辨析兩者孰好孰劣,實非易事,或許像列奧·施特勞斯以為的那樣,人們之所以選擇多數人而拒斥少數人執行統治,完全是任意的。最后,有必要做如下總結:民主政制發展至現代,多數人的統治獲得人們的普遍贊同,分歧在于誰有資格實施統治,要么把權力委托給少數人,要么是多數人。真的只有兩家意見嗎?對這個問題深研的興趣主使我們轉入第三部分:多重少數人的民主。
二、多重少數人的民主
現代社會政制是代議民主制與直接民主制的復雜混合,但事實上,絕大部分的政治活動是照代議民主制的內在機理運轉的。少數人行使統治權占據主導地位,民眾的直接參與應因種種苛刻的限制而無法經常見及。思慮當代兩位杰出的思想家的觀點,也許我們能對這種現實的合理解釋,他們就是馬克思·韋伯及其繼承者約瑟夫·熊彼特。在韋伯看來,現代國家的官僚制管理體系是理性化的必然結果,統治和治理國家的制度和機構的是那些具有專業知識的行政管理人員。承擔統治職責的是官僚這個精英群體,如是由此,韋伯對直接民主制亦即多數人行使統治權的實際可能性持強烈的悲觀態度。同樣的意志,也張顯在熊彼特身上。他的著名宣言“民主的本質就是選舉”(熊彼特:412),屢被后人引用。對于熊彼特來說,人民的作用不過在于利用手中的選票產生一個符合民意的政府這樣的由官僚精英治理的公共機構。可見統治是少數人的事務,工作及其他私性的活動才屬于大多數人的操勞。貢斯當界定的“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就是如此一般。
作為兩位影響深遠的思想大家,他們對此后的民主理論的研究發揮了可觀作用,許多政治理論家都是基于他們的民主認識上提出自己的見解。實際而言,達爾也列居其中。他承認民主的精英化趨向或現實,也正確地注意到社會的“中介”地位。社會是傳統的集裝器,而傳統是國家權利發生作用的緣起,也是人際行為交往的最終依據。如果出現所謂“共識”,也是狹窄的、多樣的。不管怎樣,局部性的一致是存在的,它們需要一種既非個人也非容括所有人的實體來表達,這個實體就是社會團體。從剛才的分析中,我們可以認識到社會團體是有限數量的人的聚合,并以表達共同的利益或價值為目標。由于存在許多這樣的組織,社會顯然具有多元的屬性。這就是社會實際存在的式樣,達爾創造了“多重少數人”的術語來定義這種社會的特征。
至此,我只解釋了“多重少數人”的意含,沒有對達爾的“多重少數人統治”的術語提供恰切的看法。在達爾的思想中,社會團體不僅僅包括諸如工會、各種協會等組織,值得注意的是,甚至民族國家也被置于其中。這樣看來,達爾對政治理論的分析架構仍是二位一體型的,只不過傳統二元體系中的國家被替換為一種新的實存,他謂之“多元政體”。達爾通過描述多元政體存在的必要充分條件(達爾:91-96),進而構建了一種不同過往的民主理論,即多重少數人統治的民主,或稱為多元民主。細心的讀者會發現,我尚沒有回答在達爾那多元社會是如何有效運轉的問題。依照對多元政體的闡釋,社會的運作也就是多元政體的維持和組織,達爾進一步解釋到,“對多元政體的規范(即充分必要條件)達成共識的程度、這些規范的社會訓練、對諸多政策選擇的共識,以及政治活動:所有這些以及其他一些條件,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多元政體的生存能力,……”(達爾:185)。可見,多元社會作用令人滿意的發揮,取決于社會機制的存在基礎和條件的堅實程度。
三、對權力的社會制約
回窺上邊討論的內容,我業已大略釋解了《民主理論的前言》中諸個核心要義,現在我們可以切入至終懸置的問題——如何有效驗地限制無忌憚的權力。
作為支配性力量的權力一直是自由學派的政治理論的關鍵詞,它內具不息向外擴張的品性,當沒有可以利用的有效約制力量,我們距離出現暴政的日子也即不遙遠。前面說過,權力成為近代以降的理論家的首要關注。美國著名的政治家麥迪遜,形塑了自開國至現在的美國人關于民主的想法,并且他關于多數人統治之長處和缺點的陳述,一直貫穿著1789年以來的美國政治思想。達爾以為,“無論是立憲會議,還是《聯邦黨人文集》,對少數人施加暴政所引起的危險,并未給予過多的擔憂;比較而言,多數人施加暴政的危險似乎是強烈恐懼的來源”(達爾:185)。這種“麥迪遜式思維”也成了許多思想家的民主思考范式。同樣,達爾也將重心放在闡述多數人暴政的問題上,一如他的那句話,“牙痛不算病,但麥迪遜所謂的多數人暴政的問題,就像牙痛一樣,在整個這本書中一直困擾著我們”(達爾:170)。麥迪遜固然是對這類暴政問題的解決的倡導者,但他卻因為自己營建的理論體系存有內在的經驗和邏輯的不足而不堪負擔細致地分析,癥結生于他的多數人暴政問題基于多數人統治之上。而在達爾看來,“如果多數人的統治幾乎完全是一個神話,那么多數人暴政也幾乎完全是一個神話”(達爾:173)。即便多數人在民主制度中實施統治,他們也極少在麥迪遜的意義上來實現。實在說來,在現實中統治的行使主體應該是多重少數人。為了分別于第二部分涉及的兩種統治行使模式,我把多重少數人統治名為第三種統治類型。
在全書的末尾部分,通過考察美國歷史上憲政制度的變遷,達爾對憲法制衡與社會制衡的關系做出精辟論述,略行梗概就是憲法制衡只有適應于正在變化著的對權力的社會制衡方能繼續生存。對自由的成功佑護,如果不是絕對的話,要在憲法因素以外中去尋找。達爾對我們的啟示,其要旨或許就是這個吧!
四、結語
通觀上述,達爾提出的多元主義民主理論,是對多數人行使統治和少數人行使統治的某種意義上的調和,多重少數人統治正是這種“折中”的產物,并且由此承襲和發展了對權力的社會制衡原則。這樣的嘗試實不是達爾最先開啟的,在他的思考分析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些思想人物的影子,也正是他們相應的理論給予達爾極為重要的靈感和啟發。如是由此,達爾偉大的歷史貢獻是在于通過透視現今社會的獨特性質,充實了往人的努力成果。也許基于同樣的原因,達爾的理論仍遺留下眾多的缺憾有待未來的民主理論的發展。
結束本文以前,我抄錄達爾的一句話,就作是結語吧:“本書并不試圖表明我回答了所有這些問題,甚至也不表明所有這些問題都具有重要性,而只是表明,我發現其中的某些問題非常令人感興趣,而且我個人希望這些問題也具有重要的意義。”(達爾:1)
參考文獻:
[1][美]達爾,《民主理論的前言》,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商務印書館
[3]張鳳陽,《政治哲學的關鍵詞》,江蘇人民出版社
[4][美]約瑟夫·熊彼特,《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商務印書館
作者簡介:張斌(1984—),男,湖北襄陽人,井岡山大學科研處社科項目管理科副科長,碩士,主要從事政治學理論、政治社會學研究。徐健(1984—),男,浙江金華人,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政治學理論專業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西方政治史、政治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