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80年代末,美國汽車城底特律衰落的慘?。汗と耸I、黑幫橫行、毒品泛濫……而其背景,就是日本汽車橫掃包括美國在內的全球市場。
其時,對于美國來說,是“暗礁叢生”的十年,高通脹、低增長如同夢魘。80年代末,在汽車、打印機等辦公設備、照相機、機器人等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上,日本迅速超越美國。
80年代的日本,是有底氣全面挑戰并且超越美國的。這個底氣,來自日本在東亞、東南亞的經濟布局和產業整合。
日本人給自己籌建的聯合經濟體起了個名字,叫做“日元經濟區”,整合模式叫做“雁陣模式”:
一、日本提供資金、技術、管理經驗,是領導者,叫做“雁頭”;
二、東亞、東南亞如新加坡、韓國等國和中國香港、臺灣等地區,以及此后的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等(也就是亞洲“四小龍”和“四小虎”),提供廉價勞動力和資源(如東南亞盛產的石油、橡膠、棕櫚油等),是為雁體和兩翼;
三、中國,作為最低級的成員,提供原材料(如各種礦石、木材)和能源(如石油、煤炭,秦皇島港是當時對日本出口煤炭的主要港口),以及技術含量最低級的工業品(如紡織品),是為雁尾。
因此,翻翻當年中國的外貿記錄,我們會發現,我們的外匯儲備就是這樣,靠賣資源、能源和苦力,一點一點艱難地積攢起來的。而且,從1978年起到2001年底,攢了24年,才2121.65億美元。
中國在雁尾位子上苦苦掙扎,而日本人的日子,卻越過越舒坦。
對于日本人來說,這一切,都要拜“雁陣模式”的良好運轉所賜。日本國力飛速上升,直追步履維艱的美國。于是,自負的日本人相信,全面趕超美國的日子就在眼前。在日本人眼中,在美國人眼中,甚至在全世界人眼中,下一個世紀,必然是日本的世紀。
日本人的狂妄,并非毫無根據。
1990年,日本GDP(國內生產總值)上升至30522億美元,而此時,美國GDP不過為58033億美元。到了1995年,日本GDP達到52600億美元,美國GDP是73970億美元,日本GDP已經達到美國GDP的71%。實際上,在1987年,日本的人均GNP(國民生產總值)就已經超過了美國;而人均收入,也在此時超過了美國。
如此成績,加上牢固的(至少日本人自認是牢固的)“雁陣模式”支撐“日元經濟區”的戰略步步推進,日本人的口號毫不遮掩:“買下美國!”而美國人則人心惶惶。
格林斯潘就是在這時,接手了這個爛攤子。
1987年8月11日,美國總統里根任命的艾倫·格林斯潘接替保羅·沃爾克,開始執掌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兩個月后的10月19日,華爾街經歷“黑色星期一”,道瓊斯工業股票平均指數全天跌幅達到創紀錄的23%。
格林斯潘領導下的美聯儲迅速發表簡短聲明,承諾向任何處于困境的金融機構提供貸款幫助,次日股市反彈。然而,這僅僅能治標,問題的根本必須得到糾正。
在這個資本全球流動的世界上,資本的流入將推動一國經濟迅速發展,而資本的流出,則會將一國經濟迅速推入深淵,甚至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現實是,美國的股災頻發,且殺傷力越來越強。這是一個危險的先兆:資本厭棄了缺乏競爭力,不能帶來穩定、高收益的美國,越來越多地青睞歐洲和日本,特別是日本。因為那里能夠帶來更多的回報。
格林斯潘作為猶太人的精英,深刻理解了資本的喜好(低風險、高回報)和厭惡(高風險、低回報)。這點,我們已經反復提到。
既然美國的經濟競爭力暫時無法迅速提高,無法滿足“高回報”這一要求,美國就想辦法提供另外一個待遇:“低風險”。這點容易做到,要讓自己顯得安全,只要搞亂別國即可。
這個“別國”,在80年代末就是日本,而具體的事件,史稱“泡沫經濟破裂”。
日本泡沫經濟的破滅,相關文字已經連篇累牘,我們毋庸贅述。
1985年9月,日本被逼在美國主導的“廣場協議”上簽字,揭開了日元急速升值的序幕。我們很容易就可以查到如下資料:
在不到3個月的時間里,日元匯率從1美元兌250日元,快速升值到1美元兌200日元附近,升幅20%。1986年底,1美元兌152日元,1987年最高達到1美元兌120日元。從日元對美元名義匯率看,1985年2月至1988年11月,升值111%;1990年4月至1995年4月,升值89%;1998年8月至1999年12月,升值41%。從日元實際有效匯率看,1985年第一季度至1988年第一季度,升值54%;1990年第二季度至1995年第二季度,升值51%;1998年第三季度至1999年第四季度,升值28%。
接下來,是吹大泡沫階段——從簽下“廣場協議”的1985年開始,在以后的十年內,日元匯率每年平均升值5%。
換言之,只要把手頭上的貨幣換成日元,就算什么也不做就可以保證每年5%的收益,而且可以穩定地連續收益10年,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所有做實業的兄弟都明白,除了房地產業以外,實業領域每年回報達到5%是多么難的一件事情。于是,我們可以理解全球投資人的這樣一種驚喜若狂的情感: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
于是,全球資本瘋狂涌入日本,將本來已經泡沫橫飛的日本資產價格抬得更高。我們用通俗點的話來解釋一下,就是房地產、珠寶、古玩、藝術品價格的暴漲——是暴漲,而非上漲,這點我們一定要牢記。
日本人民驚奇地發現,他們腳下踩的土地和家里住的鋼筋水泥變成了寶貝,只要買入,接下來就等著大把大把地數錢吧。作為“追求最高回報和最大收益”這一市場經濟基本法則的反映,在暴利驅使下,日本爆發全民炒樓的熱潮。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樓市泡沫橫飛。在最瘋狂的日子里,國土面積只相當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日本(37.78萬平方公里),其地價市值總額竟相當于整個美國(939萬平方公里)地價總額的4倍。其中,1990年時,僅東京都一地(2187平方公里)的地價就相當于美國全國的總地價。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很快,瘋狂過后,日本人開始還債了,泡沫破滅階段終于到來了。
1989年,面對國內經濟的瘋狂態勢,日本政府終于坐不住了,開始采取緊縮措施,著手針對泡沫采取強力的(強力的,而非有效的,這點我們一定要注意)降溫措施。種種壓力下,樓市炒家的獲利空間急劇縮減,于是,他們很快做出了“理性”的選擇——獲利了結,撤退。
國際資本獲利后撤離,這在1991年后逐漸成為主流。其直接結果,就是高高在上的樓市忽然失去了資金支撐,隨后的形勢發展,恰似中國人的一句古話:“爬得高,跌得狠!”日本房地產泡沫隨之迅速破滅,房地產價格暴跌。局勢發展到1993年,日本房地產業已經全面崩潰,凡是牽涉到房地產的企業紛紛倒閉。這一浩劫,遺留下來的壞賬高達6000多億美元。這次泡沫不但沉重地打擊了房地產業,還直接引發了嚴重的全國性財政危機。受此影響,日本迎來歷史上最為漫長的經濟衰退,陷入了長達15年(哦,不對,到現在已經是20年了)的蕭條和低迷。
經濟上的潰敗,難免會反映在政治上。自1991年到2000年,日本政壇出現了7個首相:海部俊樹、宮澤喜一、羽田孜、村山富市、橋本龍太郎、小淵惠三、森喜朗。走馬燈般上臺下臺。
為了振興經濟,每個首相上臺后,為了表明自己“愛日本,拼經濟”的決心,都會很快宣布“×萬億日元”、“××萬億日元”、甚至“×××萬億日元”的經濟刺激計劃。
日本政府也從1992年8月開始以追加預算的方式實施了10余次經濟振興計劃,1992年到1999年,日本發行的普通國債約達142.28萬億日元,用于刺激經濟的財政投資達125萬億日元,再加上1997年以來為穩定金融秩序而投入的,總額將近190萬億日元,總國債余額占GDP比重從1993年的67.9%上升到2000年的135%。
這專門為刺激經濟撥出的大筆資金,在日本國內并未真的得到“刺激經濟”的效果。于是,直到今日,日本政府的巨額經濟刺激措施仍然不斷出臺。
(摘自中國友誼出版公司《資本,讓你看懂世界格局》 作者:西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