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塘墈紀事》創作手記

○ 馮明德

月塘墈，在益陽老城區的三堡,一堡出頂子(官人)，二堡出錘子（手藝人），三堡出痞子(下里巴人)。三堡是排古佬集居的地方，因為常年與水打交道的緣故，三堡人大都喜辣好酒有武功，一碗尖角辣椒炒肉，肉比蔥花還少，卻能送下半斤谷酒三海碗米飯。路見不平一聲吼，先禮節性的打一拱手，然后便是拳打腳踢，贏者自謙，輸者自責。

月塘墈，養育了我一種不怕輸，自己與自己較勁的骨氣，后來才認識到自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將“認識自己，戰勝自己，超越自己。”定為座右銘。

我的童年懵懂于月塘墈。

在祖父楠竹椏枝的嚴格教育下，用點旱煙壺的毛邊紙描紅——日月水土火。在墨色滲開的濃淡中，我看到了斑駁里呈現出的五顏六色。在不足三尺高的屋檐下，踮起腳尖透過亮瓦，眺望高深莫測的天空。跨過三寸高的門檻，鉆過木柵欄門，遙望凹凸不平的麻石鋪的人和巷。近巷，是十里麻石街，街兩邊一線鱗羽參差的木瓦屋，賣刷把的婆婆一路叫賣，是當年地道的流行音樂。巷頭，一邊是墈，一邊是茶亭。劉翁媽眼瞎，給客人泡茶,憑聲音倒水，滴水不漏。巷中，麻石縫里，誰掉了一枚硬幣，平生第一次勾起了我對金錢的欲望。巷尾通河堤，堤對岸的黃泥湖是劉寶挖黃泥巴維持生計的地方。

我的少年謎惑在月塘墈。

周家翁媽當了一輩子的干部，未發過一分錢的工資；有潔癖的汪婆婆，臨終前一年蝸居在陰暗角落的床上，拉屎拉尿；好吃懶做的莫有名靠偷雞摸狗打牙祭，白天偷了夜里吃；捕魚高手吳老頭，栽倒在自己編織的魚網里……

我的青年思索著月塘墈。

黑八子蒸白面饅頭，熱氣騰騰；開報應考試從來未及過格，當上總經理后管理一群大學生；運八子人到中年剛轉運，卻患了致命癌……

月塘墈是一個謎，只有謎面，沒有謎底。

當我寫的詩被詩友們戲稱誰都看不懂時,我回到三堡,開始創作《月塘墈紀事》，并在題記中寫道：我忘記了畫家的名字，我忘不了那幅畫——一匹烈馬掙斷韁繩脫逃而去，一列火車順著鐵軌奔駛而來。我還固執地不相信自己的記憶，畫的標題僅僅是《火車與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