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尖[溫州醫學院國際教育學院, 浙江 溫州 325000]
作 者:張尖,中山大學研究生,溫州醫學院國際教育學院教師、助教,研究方向:留學生漢語和文化教育。
譚恩美是美籍華裔作家,《喜福會》是其重要代表作之一。作者通過這部作品主要講述母女間的沖突與和解,其實質是討論美國文化與中國文化的沖突與融合。譚恩美是站在兩種文化交匯點上的典型人物。作家通過其自身的個人、家庭經歷,深入分析美國歷史中兩種文化發展的歷程。可以看出,兩種文化具有十分鮮明的矛盾與對立,就像作品中四對母女間具有深刻的矛盾;然而這兩種文化又有交流和融合的可能,如同作品中吳精妹回到中國后理解母親一樣。母女之間的交流與和解其實就是兩種文化的沖突與適應。
《喜福會》中的文化沖突是表現在多方面的,其中最重要的表現就是四對母女之間的矛盾。吳宿愿和吳精妹這一對母女最大的矛盾是生活方式的矛盾。吳宿愿在抗戰爆發后,帶著雙胞胎孩子逃難,又在逃難途中逼迫丟棄孩子。在絕望中,她被美國傳教士所救,最終和病友吳呂寧輾轉來到美國。她認為美國有很多發展機會,可以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然而她的孩子吳精妹卻希望用美國的自由主義生活,成為一個平凡的人。吳宿愿主動幫助退休的鋼琴教師打掃衛生,以此獲得吳精妹學習鋼琴的機會。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為明星,最終在電視上表演。而吳精妹卻說:“我不學鋼琴,即使我能彈,你給我一百美元我也不愿意上電視。”在吳精妹的意識里,吳宿愿沒有權利安排甚至干涉她的生活。
蘇安梅和女兒羅絲之間的矛盾則是交流方面的矛盾。蘇安梅的母親被迫改嫁,成了一個大宅院里地位低下的妾,因此蘇安梅深受寄人籬下之苦。為了讓蘇安梅離開這個妻妾明爭暗斗的大宅院,蘇安梅的母親以生命為代價換得了蘇安梅的自由。蘇安梅試圖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教育女兒,可女兒偏偏不愿聽她的教導。羅絲遇到了婚姻難題,寧可向別人甚至心理醫生求教,也不愿意向自己的母親詢問意見。
鐘林冬和女兒衛弗利之間的沖突是在婚姻上的沖突。鐘林冬雖嫁給了一個富家子弟,但過的生活卻不是一個少奶奶應有的待遇,而是如同一個童養媳一樣受盡屈辱。最終她憑借自己的力量獲得自由。由于她自身受到這樣的屈辱,因此她希望自己的女兒衛弗利能夠過上更好的物質生活。她用自己的生活智慧發現女兒第一個男朋友具有缺乏家庭責任感等缺點。但衛弗利并不理解母親的用心良苦,一味地將婚姻的失敗歸咎于母親所施的妖術。
顧映映和女兒圣克萊爾之間的矛盾則體現在互不理解上面。顧映映是一名富家千金,但是出嫁后生活孤苦,在丈夫死后才獲得自由。后來她遇到一名美國大兵,最終和他一起遠離故土去美國開始了新生活。她的女兒圣克萊爾對母親的思維方式以及中國傳統思想敬而遠之,而顧映映也不理解女兒的生活準則。
《喜福會》中母女沖突最大的原因是母女認同的文化不同。四位母親千里迢迢遠離故土來到美國,只是因為美國是一個可以安全躲避戰亂的地方。她們并沒有因此就認定自己是美國人,她們內心還是堅定地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她們雖然身在美國,心卻懷念著中國的傳統文化。她們的生活語言、生活習俗乃至思想方式都與在國內時一樣。在美國她們雖然也用半生不熟的英語與當地人交流,但更多的時候是用普通話甚至方言交流。她們固執地堅守一些中國傳統習俗和思想。例如婚姻中“寧愿男大十,不愿女大一”這樣的傳統說法。甚至在處理與女兒們之間的沖突時,她們的思維方式都是含蓄而隱忍的。她們并沒有劍拔弩張,囂張地與女兒們開戰。而是采取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以點滴細節開始堅持直至獲得最終的勝利。
而女兒們雖然長著中國人的外貌,但她們的內心已經是完完全全的美國人。這四位女兒是在美國出生,在美國成長。她們接受的一切教育都是從自由主義開始的。當她們開始有了自主意識起,她們接受的都是美國文化,早早地就摒棄了中國傳統文化。在當時的時代洪流下,她們主動投身社會主流文化中,使自己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美國人。她們要求自由,要求獲得尊重,要求運用完全美國式的手段解決問題。她們的意識中并沒有中國這一概念,更不用說中國的傳統文化。簡而言之就是,《喜福會》中的四位母親認同的是中國傳統文化,而四位女兒認同的則是美國文化。
中美兩國文化存在不同與其生存發展的特殊環境有著重要關系。中國文化或者說東方文化的內涵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中推崇“修身齊家治國平”,也就是說培養良好的個人修養是起點,而“齊家”則是發展一切事業的基礎。在這種文化氛圍之下,中國人形成了以家庭倫理為基礎的文化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家庭倫理是一切行為規范的中心。在中國儒家文化的熏陶下,中國人更注重家庭,注重群居。因此,《喜福會》中的四位母親在遠離故土的美國抱團而居,共同抵御主流文化。而美國文化的實質則是“航海文明”。在這種文化熏陶下成長起來的美國人更注重個人獨立與個人發展,他們的家庭觀念十分淡薄。這并不是指他們不愿意重視家庭,而是“航海文明”向外發展生存要求他們必須重視個人獨立。在美國文化中,孩子長到一定的年紀必須遠離父母,進行個人生活,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因此《喜福會》中的四位女兒紛紛要求脫離母親的約束,離開大家庭,過自己的獨立生活。
如果說《喜福會》中母女的沖突代表著中美文化的沖突,那么最終母女相互理解則是中美文化的適應。這種文化適應是兩方面的。首先是母親對女兒的理解,可以看做是中國文化對美國文化的適應。母親們脫掉從中國帶來的旗袍,每個周末進行宗教活動,信奉上帝。蘇安梅在失去兒子的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上帝保佑。這些從表面上看是生活習慣的改變,但其內在也是一種文化的妥協與認同。鐘林冬之前本能地排斥女兒的白人男友,甚至在憤怒時脫下鞋子追打兩人。而后來她卻能接受女兒的美國男友,并教他如何吃螃蟹。她的包容行為可以看做是對美國文化的尊重以及適應。
其次,女兒對于母親的理解與認同也可以看做是美國文化對中國文化的適應。吳精妹終于理解了母親含蓄地表達關愛的方式。這時她才明白母親當年送她玉墜金項鏈其實是代表著對她最深切的愛。“中國母親從來不在女兒面前夸獎女兒。”當吳精妹說出這句話時,則表明她終于體會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含蓄意味。羅絲一直認為母親愚昧無知,最終卻發現母親的辦法才可以更好地幫助她脫離婚姻困境。她終于認識到美國人的想法也有嚴重缺陷時,也可以看做是她向母親的一種妥協。衛弗利認為自己從母親那里學到了一種無形的力量,看到自己同母親抗爭時的愚蠢。圣克萊爾承認母親的生活智慧,認為她確實具有未雨綢繆的能力。四位女兒對母親認識的轉變其實也是美國文化對中國文化適應的一種轉變。
隨著時代的發展,全球化的腳步不斷加快。在這種大北京之下,中國文化作為邊緣文化,對美國社會的主流文化也有著一定的沖擊。在這種沖擊之下,美國文化也會隨之適應中國文化。一方面中國文化有其自身的深厚魅力,另一方面美國也只有采取包容的姿態才可以促進自身文化不斷發展。中美兩種文化由于生存發展環境不同,因而之間存在著較大差異,但同為人類賴以生存的文化,兩者的本質上也存在著共同點。這些共同點就是人類社會文明共同發展的基礎。
在小說《喜福會》中,母親通過女兒的種種行為,最終發現人情中國文化在美國社會中其實是處于邊緣地位的。而女兒也在與母親的抗爭中發現美國文化的缺陷和不足。兩種文化在這些對比中逐漸發現自身的優勢和不足,并取長補短。這既是兩者的相互適應,也是兩者共同進步的表現。
譚恩美在作品中敘述了兩代人之間出現矛盾到解決矛盾的過程。這一過程其實也是中美文化不斷沖突,然后適應的過程。譚恩美的高明之處在于藝術性地將母女之間的誤解、沖突,到溝通、理解的過程展現給讀者。而我們在解讀其中本質時也應該看到,中美文化沖突有其內在的深刻原因。生存發展特殊環境的不同使兩種文化必然出現沖突。但是又由于時代的發展,以及文化本質上的相同點,兩者之間的適應與融合也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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