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市武陵區有一個小小說創作群體,30多年來執著地把小小說創作當作建設文化強區、文化強省,當成培育國民文化素質、提升民族文化品格的事業來經營,取得了令全國小小說界和文學創作界矚目的驕人成績。這個小小說創作群體中充滿創作活力和潛力的作家有40多人。他們的作品經常被《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等全國權威文學選刊轉載,多次入選《新中國60年文學大系》《中國新文學大系》《21世紀中國最佳小小說2000-2011》《中國微型小說百年經典》《中外經典微型小說大系》等全國權威文學選本。其中,位居“中國小小說50強”和“中國微型小說50強”的著名作家有白旭初、伍中正、戴希3位。在全國有較大影響的小小說作家有歐湘林、劉紹英、楊徽、聶鵬、夏一刀等數位。白旭初、伍中正、戴希差不多成了全國的小小說獲獎專業戶,他們多次在全國性的小小說大賽或年度評選中榜上有名,小小說集則進入“中國小小說典藏品”“中國小小說50強”“中國微型小說50強”“中國小小說名家檔案”“百年百部微型小說經典”等的出版方陣。戴希還被評為“2012年中國小小說十大熱點人物”。文學界一批重要的作家、理論家、評論家,如:林非、陳建功、楊曉敏、郟宗培,以及李運摶、顧建新、雪弟、凌鼎年、高長梅等都對武陵區的小小說創作給予過較高評價。美國的穆愛莉、日本的渡邊晴夫等海外大學教授也在研究和推介武陵區的小小說。武陵區已成為全國小小說重鎮,其影響輻射到了美國、日本等全球30多個國家和地區。中央電視臺、文藝報、湖南日報等新聞媒體均對武陵區的小小說創作群體作過相關報道。
在當地文聯、作協的啟發引領下,武陵區的小小說作家在創作之初就立志要寫出在全國有特色、有影響的精品力作,立志要當全國的小小說名家。他們勇于探索、大膽創新,向中國小小說高地發起“集團沖鋒”,取得了不菲的創作業績。歐湘林、白旭初是出道和成名較早的兩位,他們堅持小小說創作近30年,代表作《紅嘴兒》和《農民父親》,是用小小說文體反映中國農村深度轉型、真實揭示新舊觀念碰撞的精品佳作。他們的創作實踐對武陵區小小說作家群的形成有重要的推進和引領作用。伍中正是新鄉土敘事的高手,他的作品如《周小魚的愛情》《籽言》《魚算個啥》等,擅長于用小小說的構思方式抒寫性情、性靈,表現平民百姓人性美好的一面,塑造了一系列凝聚著湘西北地域文化特質和風韻的小女子詩化形象,營造出楚文化那種內含酸澀依然陽光明麗的藝術意境;他的小小說語言簡潔而有質感,敘述如詩歌般空靈跳躍,注重了抑揚頓挫的音樂美節奏,已然形成了自己“新鄉村牧歌”般的獨特文學風格。戴希是這個小小說群體的主要策劃者和組織者,他的創作題材寬泛,視野開闊,大凡市井雜談、機關軼事、歷史典故、家園親情,均能在其筆下渲染成文,并自得其趣、其巧、其真,代表作有《羊吃什么》《每個人都幸福》等。劉紹英是全國人大代表,她的“澧水風情系列”,如《漁鼓》《葦葉青青》等,將地域文化特征、民間鄉土氣息與特定的時代思潮較好地融合起來,體現了較高的文學品性。聶鵬的《兵兒在外》、楊徽的《不缺錢》、毛雅琴的《我要做你永遠的眼睛》等,都是值得細細品讀、再三回味的優秀作品。正是在武陵區40多位小小說作家的抱團沖擊之下,武陵小小說現象已經形成,小小說成了武陵區的文化品牌和文化名片,引發了全國小小說界及文學創作界的高度關注和重視。本期選發戴希、白旭初、伍中正的9篇小小說作品,我們可以從中窺見到這個小小說創作群體的創作個性和藝術智慧。
戴希的“小小說三題”在題材類型、故事形態上跨度很大,從古代帝王到當代平民,從寓言新編到紀實敘述,我們好像一下子還弄不清戴希把這三篇文體形態大不相同的作品排列在一起的創作意圖。其實,從這“三題”小小說作品立意的表達藝術,我們可清晰地辨析出戴希小小說創作的構思格局以及基本文脈。
《鷂鷹之死》借唐太宋聽進魏征和長孫皇后的進諫后改變“玩物喪志”的生活方式的故事,點破了一種“以銅為鏡正衣冠;以古為鏡知興替;以人為鏡明得失”的歷史哲理,這條歷史哲理是今天正處在“戰略機遇期”和“民族復興期”的中華民族迫切需要的。《龜兔緊緊地抱在一起》在改編“龜兔賽跑”寓言上有兩處創新的續寫:兔子不服陸地賽跑輸給烏龜提出重賽,吸取失敗教訓后兔子贏了烏龜;烏龜不服提出在水路上賽跑,烏龜發揮自己的長處和優勢擊敗了兔子;而此刻的兔子不服再次提出陸地和水面同賽,于是出現了:在陸地上烏龜爬上兔子的背,在水路上兔子又爬上烏龜的背,故事的結局和立意豁然——“雙贏”。這則改編的新寓言表達了一種立意的新內涵:在今天的信息時代和生活方式上人類只有和諧、合作的共事才能共贏,這仍是今天的人們迫切需要的一種新的生活理念和價值觀念。而在《禍起蕭薔》這個現代生活故事里,作者用紀實的寫法,不僅僅是諷刺了生活中那一類“權力欲至上”的人,更寫出了權力超越家庭、愛情、倫理的超常能量,這種批評與諷刺通過一個饒有風趣的夫妻“對攻”故事而表現出了小小說情節的多重反轉和小小說作家的構思智慧。
戴希通過不同形態、不同題材的小小說故事揭示出高質量的、與今天社會主流價值觀相吻合的小小說立意,在藝術傳達的過程中還顯示出一種可以歸納、討論的小小說立意的表達技巧。這三篇小小說在作品的高潮出現之前、即在作品立意被點破、被暗示之前,都經歷了一種小小說藝術的延宕和鋪墊。《鷂鷹之死》在唐太宗轉變之前,充沛地寫出了魏征和長孫皇后的不同角度并逐漸增大“勸說場面”的描寫份量,這兩個情節的延宕敘述使唐太宗的轉變合情合理,于是小小說的立意順理成章地在篇末借唐太宗的口點破,讀者在閱讀的瞬間頓悟了。《禍起蕭薔》其實也連續轉了兩次180度的大彎:第廣龍升副處長公示了,但老婆和慧到紀檢告狀卻把升遷之事砸了,這是第一次突轉;第廣龍用“官二代”的觀念改變了和慧的想法和做法,這是第二次突轉,到了作品結尾又回到原點:升遷失敗返回原狀,諷刺的力量因故事的結尾回到故事的開頭而驟然產生。小小說情節的兩次變化,使小小說故事在短小的篇幅中得到豐滿的、有情趣的描述,小小說現實感較強的立意至此水到渠成地做成了。《龜兔緊緊地抱在一起》的兩次故事大轉變更為明顯,從烏龜贏,到兔子贏,最后是烏龜、兔子雙贏,每一次轉折都為作品哲理立意的形成積累一次藝術的能量。
由此看來,戴希小小說的立意藝術很有智慧含量,他很懂得今天的小小說就是“立意的藝術”。一方面注意作品通過不同題材、故事、人物的描寫,提煉現實感、哲理感很強的立意。另一方面,通過符合小小說文體特點的構思、敘述以及情節的提煉、布局,讓小小說的高質量立意在小小說文本上真正藝術地立起來。
白旭初的“小小說三題”有兩篇寫農民。這兩篇寫農村題材和農民性格的角度不同。《承諾》從一個成長中的父母官米副縣長的眼中和心中去發現和感受“留守的老年農民”對親情、家庭的渴望。那么老婆婆死時緊緊攢著米副縣長給出的50元的細節,典型地概括出如今“留守老農”的生存狀態和情感狀態。這個核心細節很有概括力量。米副縣長看望老婆婆而不成的情感活動是真實的、富有感染力的。《農民父親》是從兒子的角度來寫“留守農民”對土地的執著和依戀。農民父親一生與土地不可分離的情感描寫,既寫出今天中國農村存在的某種生活的矛盾與困惑,也很有藝術力量地概括出“農民與土地不可分離”的現狀和困難。這種“二律背反現象”的發現和表現,促進了讀者的深入思考,讀者不能簡單地、黑白分明地或肯定、或否定這種“農村和農民”的生活狀態。
可以把白旭初的這兩篇寫農民的小小說理解為作家也寫了一種“農民式的執著”。《承諾》是老婆婆對親情、家庭的執著渴望;《農民父親》是老農民對土地的執著依戀。在中國農村走向改革、轉型的城鎮化過程中,這種肯定或否定交織的“二律背反現象”很有概括性。小小說敢于寫出中國農村和農民這種“復雜交織”和“最后一個”形象,證明了常德小小說作家在農村題材的小小說創作中所能達到的立意的深度和廣度。常德小小說作家在農村農民題材的作品立意上通過“小小說立意的未知結構”,不那么明確、明朗的小小說作品的立意指向,有意創造這種小小說立意的“多義結構”“空白結構”,把小小說閱讀的審美評判權充分地交給讀者,讓讀者根據自己的閱歷、知識、認知來想像小小說立意的深層結構,這是小小說作家機智構思法,也是小小說文本的優勢所在,還是小小說讀者閱讀的情趣所在。
伍中正的“小小說三題”集中寫某類農民的個性和意識,他筆下農村題材的故事和農村人物的個性,是以往農村題材作品中較少出現過的,幾個農村人物依托某個事件表現出了偏執的個性。作家除了極為真實地描寫之外,還展現了一種很機智的小小說對人物個性豐富、微妙的審智、審美乃至審丑等不同的情感褒貶方式。
伍中正的農民“小小說三題”用小小說的構思方式,發現并抓住了“農民式執著”的性格元素,用不同的情節在不同的故事情境中寫活了今天某類農民的真實形象,甚至我們可以把畫梅、三桂等共同看作是“小小說中的陳奐生”,如果這種理解能夠被接受,那么可以說伍中正寫農民個性的小小說達到了難得的深度。特別是作家在寫活畫梅、唐水珠、三桂的性格元素和性格個性時,所表現出來的對人物個性分別采用審智、審美、審丑的不同的情感評價,創造了閱讀小小說人物的未知結構,激活讀者、并引導讀者想像出、補充出作家暗示給我們的小小說立意,可以肯定這是小小說人物的機智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