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真與幻的世界中的人:論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

⊙鐘瑞雪［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長春 138000］

村上春樹是日本著名的小說家，二十九歲開始寫作，他的第一部作品《且聽風吟》即獲得日本群像新人獎，1987年第五部長篇小說《挪威的森林》在日本暢銷四百萬冊，他的作品不僅在本國受到極大歡迎，同時也風靡亞洲乃至世界，廣泛引起“村上現象”。作品展現了其寫作風格深受歐美作家影響的輕盈基調，少有日本戰后陰郁沉重的文字氣息，他被稱作第一個純正的“二戰后時期作家”，并譽為日本1980年代的文學旗手。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是很多學者研究的熱點，在這里我想談談他的短篇小說，他的短篇也不乏許多優秀之作，他以平淡、不動聲色的筆調，優美并富有哲理的文字敘說著發生在生活中的離奇事件，營造了一種獨特、具有感染力的氛圍，他寫出了現實世界的我們，讓我們感覺親切熟悉，他在真與幻的世界里展現了他的個性、特點以及關懷。

一、娓娓道來的方式

我非常喜歡村上春樹的寫作風格，自由隨和，輕盈舒暢，口吻輕松平靜、自然清新。讓讀者跟著作者的思想順理成章地走下去，不游離于主人公的內心世界，也絕不窺探他人的內心，只是牽引著讀者聚焦于主人公的所思所想，把我們帶入了主人公的生活，去感受他們的感受。看他的文章就像聽一個人在講故事，就像身在其中，他娓娓道來，似乎是坐在你的對面講述故事。村上春樹說：“我寫作時，總有一種想把自己的悄悄話講給某處的一位朋友聽的心情。”小說主題往往蘊含著深刻的涵義，行文卻不疏遠。他的文章是真正關心人、表現人的，他描述生活中的小事，主人公往往是普通人，讓讀者很容易接近人物的心理。例如他的《哈納萊伊彎》，文中描述了一位彈鋼琴極為出色卻命運多舛的母親“幸”：她的丈夫因為吸毒死在了別的女人的房間里，她的兒子在哈納萊伊彎沖浪時遭大鯊魚襲擊死了。兒子死了以后，她每年都在兒子去世那天的前幾日去哈納萊伊彎，看著別人沖浪，想象著兒子沖浪時的情景。有一次遇見兩個青年，他們也是沖浪手，她給了他們很多幫助。一日，兩個青年和“幸”說起看見一個單腿沖浪手在偷偷看著他們，“幸”由此到處打聽，從早到晚在哈納萊伊彎沙灘上來回走，也沒有見到兒子的影子。

就是這樣平常冷靜的敘述，把讀者帶入“幸”的世界，體味“幸”的痛苦與悲傷，在閱讀中自然流露出對“幸”的同情。這篇小說真切地關心人的生存狀態，關心人的命運，村上闡述了人與人的關系，對人生的領悟。“幸”遭遇了太多的坎坷，面對丈夫的背叛，她沉默地回到日本，面對喪子的消息，她平靜地料理后事。一切都進行得很平淡，是“幸”真的不悲傷嗎？不是的，是因為她經歷的苦痛和孤獨太多了，對一切都看淡了，對生命也有了一種感悟，更多的是堅定和淡泊。村上訴說著，傾聽著，讓我們從中或多或少地產生共鳴，從而獲得人生的感悟。“在村上春樹的小說中,訴說和傾聽變成了宿命式的生存欲望、存在的需要,傾聽別人以證明感受自身的存在,而訴說傳達的則是自身的某一部分的存在。”村上還經常運用日常生活中的道具構成娓娓道來故事的一小部分，即使是情節比較神奇的文章，也用日常生活用品來體現其作品的真實，如酒吧、啤酒、咖啡、名牌等，它們是人與人關系的象征,是村上春樹對人類生活的關懷的體現。

二、沒有結尾的結尾

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很多都是現實與虛幻相結合的，讀罷文章，他卻沒有給我們一個交待，這個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結果到底是什么樣的——他的結尾是沒有結尾的結尾，他不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好像這個故事剛剛開始一樣。這種敘事方式給讀者留下了思考的空間，雖然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但給人意猶未盡的感覺，這可能和村上描寫的生活小片段有關。像《出租車上的吸血鬼》，故事主人公說“壞事往往是一塊兒趕來的”，坐上了出租車后，司機直接地引出了吸血鬼的話題，具有神奇色彩，既虛幻又讓人不得不信以為真，經過一系列地談話后，主人公將出租車這一“事實”接受下來，并轉告沒碰上的女孩要小心那輛出租車。就這樣，故事結束了，那個出租車司機是吸血鬼究竟是不是事實，最后村上春樹也沒有給我們揭曉。吸血鬼究竟有多少，傷不傷害人也無從知曉。現實與虛幻的結合，讓人感覺這個故事雖然沒有固定的結尾，卻是充滿神秘感的。

再如《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主人公遇到了自己認定的女孩，也就是最適合自己的女孩，而最后只是擦肩而過，什么也沒說，主人公很后悔。接著作者又講了一個少男少女的故事，兩人擦肩而過，確定彼此是自己百分之百的那個人，他們聊了很久，卻相約下一次擦肩而過就結婚，于是經歷了生活的種種坎坷，失憶后重新生活的他們再次相遇，卻早已沒有了當年情感的記憶，結果擦肩而過，永遠消失。這個故事也充滿了虛幻，卻是我們生活中可能遇到的，結尾處“是的，我本該這樣和她搭話”，看似是有了一個結尾，然而，我們能夠確定主人公真的沒和那個女孩搭話嗎？也許他們曾經也像那對少男少女一樣，也許他們聊過、生活過，最后卻沒有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樣的情節？引起了我們很多的想象。這些結尾本就是虛幻的，讓我們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但是我們又不得不承認這些事情是可能存在的，由此作者給我們留下了很多疑問，也引領我們去思考，去思索人生。

三、獨特的比喻

讀過村上春樹小說的人都知道，他非常喜歡運用比喻來解釋他所描繪的事物，或者是他當時的感覺。他的比喻是比較獨特的，并不是像一般的把云彩比成雪花那種，他用比喻是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想到哪里就寫哪里，想到什么就寫什么，體現了他對生活仔細地觀察和對生活的愛。林少華寫道:“一般說來,比喻是把兩個類似或相關的事物連在一起,而村上的比喻則好多一反常規，硬是把基本毫不相干的東西連接起來。”有的比喻根本毫無關系，但是當你看到這個比喻再結合他所描述的東西，就能想象出來，雖然平靜，但是很形象。如“沒了剛才的沉默那種令人窒息的密度”，這里他把沉默比喻成了物理中實在的物體，具有密度，讓人立刻感覺到空氣快要窒息了，再如：“那時她的眼神看上去仿佛黎明時分浮在遠方天際的銀白色的月，隨著一聲報曉鳥鳴而顫抖的癟平癟平的富有暗示意味的月。”這個比喻簡直是精妙，把眼神比喻成月，是朦朧的美還是不知何處的迷茫？把當時的情景寫得極其富有韻味。

還有在《品川猴》中寫道，“嫉妒心這東西，就像腫瘤一樣，在我們不知曉的地方任意發生，并且沒來由地、肆無忌憚地迅速擴展下去。即使知曉也無法阻止。幸福的人不生腫瘤、不幸的人易生腫瘤，這種情況是不存在的。二者同一回事。”這個比喻簡直精妙至極，作者把嫉妒心形象地比喻成現實生活中會發生在人類身上的腫瘤，二者一點關系都沒有，作者卻把它們聯系在了一起，我們讀起來，確實是這么一回事，讓人無法辯駁。作者就是用這樣日常的事物，讓人產生強烈的生活感、真實感，表現了其對人性的思索和關懷。

四、孤獨的蘊義

村上春樹是對后現代主義特點表現得很明顯的一個作家，后現代主義特點：高情感，以人為本，自由化、個性化、散漫化，矛盾性，復雜性、而這些特點往往體現出一個情感：孤獨——它被村上春樹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天天移動的腎形石》中，父親一開始就和淳平說，“男人一生遇上的人當中，真正有意義的女人只有三個”，于是淳平在生活中一直遵循這個模式，考慮要將哪個女人是真正有意義的，可以列入這三個女人中，直到他與貴理惠的相遇，他和她的相處推動了淳平對《天天移動的腎形石》寫作的繼續，文中寫一個女醫生在桌子上發現腎形石，無論把它放在哪里，即便是扔到海里，第二天都會出現在它的桌子上，慢慢地女醫生放棄了身邊所有的事情，單單把目光聚集在腎形石上，可是有一天腎形石沒有出現，無論怎樣找都找不到。就像作者與貴理惠，她離開了他，再也不給他機會找到，最終在廣播中聽到了她的聲音。這個是故事里的故事，敘述方式很有個性，寫作也很自由，也體現了其矛盾性。

村上春樹是家中的獨子。他自幼就習慣了獨處，他這種孤獨的心境體現在小說之中,他在描述主人公時，基本上都不提到其父母和親人，似乎就是他們自己在生活，像《哈納萊伊彎》中的“幸”，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說主人公自己就是一個孤獨的例證。

五、總 結

由上述可知，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也是很精彩的，其中的主題、敘述方式等都值得駐足觀賞，他的小說比較通俗易懂，他在真與幻的世界里體現生活、體現對人的關懷，富有個性和情感，我們在這些故事中領略的不僅僅是那親切的敘述，還能引發心靈上的觸動，在思索主人公命運的同時，我們也自覺不自覺地思考了自己的人生。

[1]林少華.村上春樹的小說世界及其藝術魅力[A].村上春樹.去中國的小船[C].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2]付昌玲.村上春樹短篇小說的敘事策略[J].西北師大學報，2011，（09）.

[3][日]村上春樹.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4][日]村上春樹.電視人[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

[5][日]村上春樹著.東京奇譚集[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