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具風格留心跡——惲壽平沒骨花的藝術特色

⊙武冬梅［西北農林科技大學林學院,陜西 楊凌 712100］

作 者：武冬梅，文學碩士，西北農林科技大學林學院藝術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藝術設計教學與研究。

惲壽平，生于明崇禎六年（1633），卒于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初名格，字惟大，一字壽平，后以字行，更字正叔，號南田，別號東園生、東園草衣、甌香散人、云溪外史等，江蘇常州武進人。父名日初，號遜庵，是個有學問、有抱負之人，也是一位懷才不遇的志士。伯父惲本初，號香山，是明代著名山水畫家，師承董源、巨然，著有《香山詩草》等。惲壽平幼時便跟其學習繪畫，父輩的氣節、操守、學識、愛好及藝術素養對他有很大的影響。他不應科舉考試，不與清朝統治者合作，喜歡結交有氣節的隱士，其傲然挺立、自甘貧寒、清白自守、不事權貴的品格，影響了他繪畫的志趣和品味。惲壽平初學山水畫，師法元代王蒙，用筆極為雋秀，后結交王，轉學花鳥畫。他是中國繪畫史上杰出畫家，清初“六大家”之一，與王時敏、王鑒、王、王原祁、吳厲齊名，合稱“四王吳惲”，四王和吳厲以山水畫著稱于世，惲壽平不僅擅畫山水，尤其以寫生花卉蜚聲畫壇，創“沒骨花”一派，他又是一位詩人和書法家，詩書畫異曲同工，有“南田三絕”之譽，作為“常州畫派”創始人，他的藝術成就在繪畫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和影響。他的花鳥畫題材廣泛，功力深厚，筆墨潤秀，色彩清麗、生動，神趣自足。

一、獨開生面的“沒骨花”

惲壽平繪畫藝術成就，突出地體現在他的寫生花卉畫方面，他是當之無愧的清代寫生花卉大家，他的創造精神和高自標幟的格調，“天仙化人”般的藝術境界，飄飄有凌云之氣。惲壽平把細麗與淡雅秀逸之美相結合，創造作品宛若仙境中的琪花瑤草，以廣泛的題材，真實生動的藝術形象，清勁秀潤的筆墨設色，創造了清如水碧、潔如霜露的“沒骨花”法的藝術特色。惲壽平“沒骨花”作品的特點是，點花粉運筆帶脂，先點再用染色法補足,點和染法并用，這與晚唐時期的花鳥畫大家黃荃的“鉤花范葉，細染細開”的工筆重彩勾勒填色,北宋徐崇嗣的“不用筆墨,全以五彩染成”的“沒骨”畫法,明代徐渭、陸治的寫意畫法均有所不同。清代書畫評論家方薰說：“前人未傳此法,是其獨造。如菊花、山茶、鳳仙諸花,丹脂皆從瓣頭染入亦與世人畫法異。”又說“南田氏得徐家（指宋代徐熙、徐崇嗣）心印,寫生一派有起衰之功。其渲染點綴，有蓄筆、逸筆，故工細亦繞機趣，點簇妙入精微矣”。在畫面構制上，惲壽平注重色、墨、水的充分調和互滲，并利用其在紙或絹上的自然洇潤而使之形成輕薄鮮亮的美感,造成靈動清爽的藝術效果,饒有機趣。從現存世作品看,惲壽平往往將所要描繪對象巧妙的安排于極富于創造性的構圖中，不是過多拘泥于自然物象的限制，于是收到掩映有致、脫落時俗的審美藝術效果。如他的存世作品《山水花鳥》冊中的《出水芙蓉圖》《國香春霽圖》《五色菊》，形象真實、綽約多姿，合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是色相、光韻、形態俱佳，獨開生面的作品。

二、淡雅清麗的表現手法

惲壽平在青年時代就有以其高曠秀峭的山水畫風格馳譽海內，然而當他與山水畫大家王交結后，便對王說“君獨步矣，吾不為第二手”，于是“舍山水而學花竹禽蟲”。惲壽平對于花卉的表現曾說：“余故亟稱宋人澹雅一種,欲使脂粉華靡之態，復還本色。”于是，在他的這一去除華靡、推崇淡雅的藝術表現主張引導下，描繪的秋海棠等花卉不像前人作“綽約妖冶可憐之態”，而盡量使其“矯拔有挺立意”，畫牡丹更是不以濃麗的著色和雍容華貴的外象取勝,而是以洗盡鉛華,“粗頭亂服,愈見妍雅；羅紋不御,何傷國色”來與歷代畫者筆下幾乎千篇一律的牡丹形象表現迥異。惲壽平對待花鳥畫的這一藝術表現手法不僅是其自身人格與思想的有意注入,更包含著傳統文人繪畫的普遍情調與韻致,是具有極富意味的創造。欣賞惲壽平的花鳥畫,可以強烈感受到其創造清奇的藝術魅力效果,這種與眾不同的淡雅清麗、水墨暈潤風格鮮明反映了畫家超乎時輩的創造能力和深厚積淀的藝術素養，他“載丹粉（康熙二十四年，1685）時，為王之子留耕作《寫生十種花卉》冊，次年作《雙清圖》以及晚年作《蓼汀魚藻圖》，都是他追求清雅淡麗之表現的代表作品。

三、超逸高妙的形神論

惲壽平對繪畫上的虛實、形神、氣韻關系等，有獨特的見解。關于藝術的虛實,他說:“用筆時須筆筆實卻筆筆虛，虛則意靈，靈則無滯跡，不滯則神氣渾然，神氣渾然則天工在是矣。夫筆盡而意無窮,虛之謂也。”他認為用筆不但要注意實處,更要注意虛地,注意畫面的虛才能筆盡而意未盡,才能空靈而有神韻。關于形神,他說：“寫生家神韻為上，形似次之，然失其形似，則不必問其神韻矣。”他認為畫家應首先重視神似，但神似不能離形似，離開形似神似便無所依托之處，論述了繪畫攝取物象神似與形似的關系。惲壽平重視畫作的氣韻，主張畫出“筆中之筆，墨外之墨”，說畫花卉要“能通筆外之意，隨筆點染，亦是生動有韻”；同時認為設色技巧與氣韻關系很大。他說：“北宋徐熙寫生，略施丹粉，意態自足，蓋其靈氣在筆墨之外也。”又說有：“前人用色有極沉厚者，有極淡逸者，惟能淡逸而不入于輕浮，沉厚而不流為郁滯，傅染愈新，光輝愈古，乃為極致。”惲壽平特別推崇“逸格”藝品，他認為：“不落畦徑，謂之士氣；不入時趨，謂之逸格。”又曾說：“高逸一種，蓋欲脫盡縱橫習氣，淡然天真，所謂無意為文乃佳，故以逸品置神品之上。若用意模仿，去之愈。”從這些話中，我們知道惲氏所贊賞的“逸格”，即所謂是自然天真、幽淡逸宕，無意為之，不做作、模仿，不追逐時風的超逸高妙藝術品味。

四、秀勁書法與詩文

惲壽平創造的迥異時流、高出時輩的花鳥畫新風格是與他的書法和詩文分不開的，作品上的題詩不但豐富了畫面內容,更能在很多情況下對構圖的安排起到重要的作用。惲壽平除繪畫以外,還擅長詩文、書法。書法師王獻之、褚遂良、黃庭堅等。自稱酷愛褚遂良《哀冊文》《枯樹賦》，他認為兩帖“皆稱褚書最上,聲名赫然者”。有以“十年摹仿，絕不得其用筆意”為憾。這當然是他的自謙。清代書畫評論家鄒一桂稱:惲壽平“沒骨花”“運以生機，曲盡造物之妙”；題畫詩則“極清艷”；“書法得河南（褚遂良）三昧”。詩書畫完美統一，進而相得益彰，形成了惲壽平繪畫的藝術水平，成為他的繪畫的一大特色。美術史稱惲壽平“尤工繪畫。花卉蟲鳥意態飛動，而題語書法兼工故世稱‘南田三絕’”。如他于康熙元年（1662），作《拜謁祝開美墓七律詩二首》，楷書略帶行書筆意，結體嚴謹，筆勢舒展，運筆秀勁而圓活，點畫披拂間時出褚、黃遺意，這是他吸收褚、黃筆法，結體與以視造化之奇麗”，提倡對客觀對象進行深入觀察和體驗,又不以形似為滿足，更重視“攝情懷”而“寓興”,通過作品建構出一種情景交融的理想境界。如他于乙丑己意的合參，且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充分體現惲壽平在書法上既重視傳統，學古并不擬古，獨具風韻的行楷書代表作。

惲壽平詩文成就很高，留有千余首詩作，《甌香館集》十一卷、畫跋三卷等是他現存詩集較完備的集子，內容廣泛，是他生活的真實感受。惲壽平以“懷古、古意”為題，借古喻今的如《柴墟懷古》《岳武穆祠》《古意十六首》；有的是隱逸山林陋巷，寄情于詩畫，不謁當事的《春夜作》六首、《清溪釣隱圖贈三蘿曹子》三首。他的詩文不僅寄意深遠，且感人肺腑，清代史地學家顧祖禹將他的詩歌與屈原、陶潛、杜甫等古代大詩人并比，說惲詩有“出入騷雅，上下三唐，大都匠心創別之作”，并稱他的詩是“獨至之詩”。故惲壽平的詩文被譽之為“南田三絕”中的一絕，詩、書、畫的完美結合，造就了惲壽平的傳世“沒骨花”藝術作品。

總之，惲壽平的繪畫藝術既有傳統文人畫藝術的書卷氣，又被稱為花鳥寫生正派而顯赫畫壇。因沒骨花的歷史地位和影響，同時代花卉寫生畫家，無一人能與惲壽壽平相匹。在當時，惲壽平秀潤明麗的沒骨花鳥畫一洗時習,使得清代朝野上下莫不奉為圭臬,大江南北爭相仿效,“家家南田,戶戶正叔,遂有常州派之目”。惲壽平以沒骨花開創的“常州畫派”，對后世影響極大，著名的花鳥畫家蔣廷錫、鄒一桂、華等人均得到惲氏的傳授與重大的影響；近代上海畫派的著名畫家任伯年、吳昌碩等，也受到惲壽平創作思想、繪畫手法的影響。現代評論家楊臣彬曾評說惲壽平的影響：“非限于一時一地，而波及清朝一代，乃至近代從江南到江北，從民間到宮廷，甚至一些工藝品圖案也以他的沒骨花卉作為藍本。”惲壽平開創的沒骨花藝術特色，對中國花鳥畫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1]楊臣彬.惲壽平[M].吉林美術出版社，2003：36，49.

[2]謝麗君.惲壽平沒骨花的獨創性和藝術價值[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2001，（03）.

[3]劉德賓.不為第二手：惲壽平的花鳥畫之路及其啟示[J].美苑，2012，（06）.

[4]惲壽平.《甌香館集，附錄》二民國舊書，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