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華 孫 璞 楊國慶
(1.西北師范大學體育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2.北京師范大學體育與運動學院,北京 100875)
近年來,對傳統運動訓練理論與方法的質疑日益增多,隨之也引進了一些國外的訓練理念,諸如核心穩定性及核心力量訓練、體能“三維平衡”理論。這實際上預示著我國訓練理論進入了變革期,新的認識成果即將誕生。作為認識成果,理論雖然歷經了從感性到理性的過程,但是在一定時期內受人類認識水平的制約,不可能達到所謂“真理”的境界。當認識水平提高后,原有理論可能會成為認識突破的絆腳石,需要對其否定,以及否定之否定方能實現理論認識發展。不可否認,質疑與爭辯有利于深化對訓練的認識,但決不可全盤否定傳統理論,更不能脫離實踐盲目批判。值得注意的是,引進與移植的理論需要本土化才能產生效應。當然,“理論更新了,問題依舊”,這種理論與實踐之間被視為“老生常談”的脫節問題也不能被“懸置”。因此,面對當前我國訓練理論的實際境遇,應該從認識論的角度重新審視運動訓練理論未來的發展與轉型,基于實踐建立運動訓練認識論。
訓練實踐、訓練認識和訓練理論是運動訓練認識論的核心概念,回顧、梳理與厘清三者的歷史邏輯關系,有助于探索和解析訓練認識論的范疇體系。
1.1 運動訓練實踐是訓練認識發展的邏輯基礎
實踐是認識的源泉。探源實踐必須對實踐本身進行考察,并做出必要的詮釋。在西方古典哲學中,亞里士多德把“實踐(energeia)”看作是不同的人實現合乎自己德性狀況的具體活動。在亞里士多德之后,許多哲學家仍然沿用了亞氏“energeia”這一概念,但將“實踐”看成了與理論、德性、善等相分離的外在的物質生產活動[1]。直到康德“批判哲學”的問世,具有倫理道德意蘊的“實踐”重新進入哲人的視野。在現代西方哲學流派中,實用主義哲學強調“實踐”所蘊含的人文意義;科學哲學側重于工具性、技術性的實踐活動,把“實踐”看作科學存在和發展的終極依據;哲學解釋學視“實踐”為一個整體,包括理解和解釋實踐、交往實踐和語言實踐;馬克思主義哲學把“實踐”看成是人的一種創造性活動。概而言之,西方古典哲學中實踐的實質是使自己不斷成為人的活動,現代西方哲學則將實踐理解為人的存在方式,泛指人的各種活動。
體育是人類改造自身的一種社會實踐活動,經歷了從play、game到sport的形態演變,包括群眾體育、學校體育和競技體育3種形式。作為競技體育的主要構件,運動訓練是在體育和競技體育這兩個層次之下的低層次實踐活動。實踐論哲學認為,任何實踐系統都是由實踐主體、實踐客體和實踐中介3個要素構成。在運動訓練的發展過程中,實踐的客體是運動員,是實踐活動所指向的對象,亙古未變,但實踐主體卻經歷了從個體到群體的歷史演變。在運動訓練產生之初,運動員的主觀能動性受限,實踐主體是單一的教練員,憑借所掌握和擁有的知識與經驗,對實踐對象進行改造。隨著運動員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和釋放,運動訓練開始走向“雙主體”之路。在運動成績接近人類極限的今天,要想在世界大賽中創造優異的運動成績,單純靠“苦練”已沒有任何可能,只有靠教練員、運動員、科研人員等共同組成“主體群”的創造性實踐,來爭取比賽的優勝。聯結訓練實踐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各種要素總稱為實踐中介,包括各種有形的工具和借助于有形載體表現出來的各種無形的信息。在工具和信息的幫助下,運動訓練實踐主體對實踐對象進行起始狀態的診斷,設置合理的訓練目標,制定科學的運動訓練計劃并組織實施,通過對階段性的實踐評價、反饋,及時調整訓練方案,以期達到預期目標。在整個實踐過程中,主體對運動訓練的認識隨實踐活動的變化而深化,實踐水平每提高一點,主體對運動訓練的認識就更進一步。由此可見,實踐過程本身也就是主體認識發展的過程,訓練認識的起點是訓練實踐,是理所當然的邏輯基礎。
1.2 《運動訓練學》是訓練認識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理論成果
理論來源于實踐,是對實踐經驗的高度概括和總結。在訓練實踐過程中,人們對訓練的各個方面逐漸有了清晰的認識,并形成初步的感性認識和印象,即就是對運動訓練現象的描述階段。隨著認識的不斷深入,人們對訓練實踐中的感性認識會深華,逐步看到訓練現象背后和外部所有事物的全部聯系,諸如成績與訓練負荷、訓練內容、訓練方法、恢復等之間的因果關系,并會從這些事物內部的聯系中概括出訓練的本質,逐步形成訓練學的一些概念;概念產生以后,繼續使用推理判斷等方法,就可以形成某一領域具有普遍意義的結論。這種概念外推使得認識經過感覺達于思維,到達于逐步了解訓練規律性和內部聯系的理論認識,經過科學的驗證和整理后便形成訓練理論。
這種基于訓練實踐的由淺入深、由感性到理性的認識發展過程,構成了探尋運動訓練理論的應然選擇。當零散的理論認識達到一定程度后,訓練認識會從量的累積產生質的飛躍,學科理論體系初見端倪。1930年,德國學者Krümmel首次將組織學、生理學、醫學、體質理論、訓練理論、一般和專門的練習綜合在一起,完成了《運動員手冊》,成為“專項訓練學”的基石;1964年,民主德國Harre及其同事完成《訓練學》函授教材,把運動訓練認識推高到一個新的階段;1969年,Harre正式出版了《訓練學》一書,標志著運動訓練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的誕生。此時,學科的理論基礎、研究范疇、問題領域、學術流派和知識體系基本成型,研究的重心也由具體問題轉向學科中心。
學科的出現是認識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與零散的訓練經驗總結或具體問題研究不同的是,運動訓練學必須完成理論體系的建構,并對理論的合理性進行論證。雖然Harre從競技體育入手,以運動訓練的目的、訓練狀態的發展、訓練的原則、訓練過程中的運動教學、訓練過程的規劃和組織、比賽的準備、運動員的衛生與營養為內容搭建了運動訓練學的基本框架,但是不難發現該結構在理論體系方面并不完善,基礎理論比較薄弱,缺乏對運動訓練的生物學解釋。我國訓練學學者陳小平則把20世紀60年代的訓練學歸結為“一門具有獨立理論體系的競技體育學科”[2]。按照庫恩的范式理論,任何學科的發展都要經歷前科學階段——常規科學階段——科學革命階段——新的常規科學階段。嚴格意義上講,運動訓練學仍處于前科學階段。不管怎樣,以學科為中心認識訓練,實質上已經涉及到了運動訓練認識論的問題。
1.3 運動訓練認識論緣自對訓練理論的反思和追溯
運動訓練學誕生之后,開始了學科發展和建設之路。20世紀70年代,國際訓練學界涌現出了一批造詣頗深的學者和頗具影響力的研究成果,使得訓練學的科學體系得到了逐步的完善和豐富,其中Matveev、Platonov、Martin、Bompa等人成就斐然,功不可沒。訓練學學科的發展,并沒有消除訓練實踐中的所有困惑,相反訓練理論日漸表現出了自身的局限性。于是,一些學者開始反思理論的形成過程和演繹方式,從而“否定”(否定是認識發展的一個過程,并非結果)原有的訓練認識成果。首先質疑的是超量恢復理論,該理論被認為是運動訓練的基石,其次挑戰的是傳統周期學說。相對于學科的建立與發展,對訓練學的質疑、反思與重構多了一個批判的前提。正是批判過程,把原有訓練學中潛在的認識論問題凸現了出來,自覺地開始了運動訓練認識論的創立。如果說學科的出現是認識從量變到質變的結果,那么運動訓練認識論則緣自對傳統訓練理論的否定,以及否定之否定。
1927年,Embden和Habs發現運動訓練可以導致骨骼肌的糖原、肌氨酸和磷酸肌酸儲備增加,隨后Bergst?rm和Hultman通過單腿騎功率車實驗證實極限運動后肌糖原會出現顯著的超量恢復現象。1972年Jakowlew根據人體負荷后肌糖原儲備出現下降、恢復和超量恢復的特性,將運動訓練對人體機能能力產生影響作用的機制歸結為超量恢復。1977年,Jakowlew首次完整地提出了超量恢復學說。不難發現,肌糖原的超量恢復是該理論形成的重要依據,也是思維在訓練負荷與機能增長之間穿行的聯結點。這種認識運動訓練的過程是符合論的哲學認識論,把達到與客觀事物相符合的真理作為根本目的。實際上,符合論是一種經驗論,單靠預先的假設和經驗的歸納,可以帶來新的認識成果,卻很難保證所得知識的普遍有效性,畢竟歸納的材料總是有限的。雖然看到了肌糖元的超量恢復,可問題在于,運動訓練引起人體運動能力的提高是一個綜合因素作用的結果。自然,超量恢復理論必然會遭到質疑。運動生理學家蒂-瑪瑞斯(dMarées)在其專著《運動生理學》中寫道“所謂的‘超量恢復’至今仍然在許多方面缺乏科學的證據”?;魻柭℉ollmann)和海廷格爾(Hettinger)認為不能將肌糖原這一單一指標的超量恢復現象延伸擴展到解釋整個機體對運動訓練的適應;齊默爾曼(Zimmermann)也強調了運動訓練的適應是一個長期的、帶有強烈個體性的過程,而不像超量恢復學說那樣的簡單[3]。與此類似,Matveev立足于田徑、游泳、自行車等運動項目建立的訓練周期理論,同樣被Tschiene、Verchoshanskij等人抨擊。Verchoshanskij指出,一個訓練系統的建立依據不是經驗基礎,而是更多地借助于生物學知識。
對符合論的運動訓練認識論的批判,雖不能完全“否定”原有理論,但卻道出了認識成果的不足,彰顯出理性的力量。在一次次否定、以及否定之否定過后,運動訓練認識上升到新的層次。作為原有認識成果的補充和發展,“疲勞—適應”理論、板塊結構理論應然而生。當前,圍繞如何認識運動訓練的問題,研究者一方面注重訓練實踐中所獲得的感覺經驗,另一方面強調理性的演繹與推理,試圖通過經驗與理性的綜合探尋實際問題,運動訓練認識論似乎踏上了康德之哲學認識論的征途。唯一的不同在于,研究者持可知論的辯證觀,堅信運動訓練是可以被認識的,并不像康德那樣認為人永遠不能認識“物自體”本身。
考察運動訓練認識演化的歷史邏輯,運動訓練認識論的3個基本概念清晰可見,但對于構建運動訓練認識論而言,尚需認清運動訓練認識論的研究對象、內容與方法。
2.1 運動訓練認識論的對象
認識論,顧名思義,它是關于認識及其發展規律的理論[4]。運動訓練認識論,是認識論在運動訓練領域的具體化,遵循上位學科的規定,研究具體的運動訓練認識及其發展規律,當然應以運動訓練認識本身為研究對象。這樣,首當其沖需要解構訓練認識,還原大腦對運動訓練的反映。
鄧運龍[5]認為,訓練認識是主體能動地反映訓練對象的活動及其結果。作為活動,訓練認識是指人腦反映運動訓練的過程;作為結果,訓練認識是指人腦反映運動訓練獲得的成果,即知識及其物化的產物。不論作為活動還是結果,運動訓練認識直接指向客體而且與主體有關。運動訓練認識的主體是人,包括教練員、運動員、科研和管理人員等,客體為運動訓練存在。主體和客體是構成認識的兩極,它們之間的關系,不是一種簡單的、直接的二項式關系,在這種關系中有許多中介或中間環節[6]。也就是說,在“誰來認識”和“認識什么”之間還存在著認識方法、工具和程序等中介問題。教練員可以直接從實踐經驗歸納總結,運動員也可以通過自我感覺直接判斷訓練,科研人員可以通過觀察、實驗、類比、數學方法間接認識運動訓練。由此可見,運動訓練認識本身是由多種因素構成的相互關聯的結構。按照系統論的觀點,各因素之間的相互關聯結構決定著認識的功能,不同的結構產生不同的功能,任何結構之功能都表現出整體性。
運動訓練認識不但具有整體性特征,還具有動態性特征。運動訓練認識是不斷發展變化的,認識主體最初僅對運動訓練經驗進行總結,逐漸發展到形成理論及對理論進行反思,訓練認識經歷了從模糊到清晰、從感性到理性的發展過程。近幾年,我國的賽艇、跨欄等項目取得了歷史性突破,原因很多,其中就有訓練認識提高的因素。假如運動訓練認識一直在低層次徘徊,那么訓練實踐很難有所成就。中國足球水平上不去的原因之一就是訓練理念落后,訓練認識沒有提高,訓練實踐低水平重復。正如袁偉民所說“:我們的很多項目上不去,不是因為實踐不夠,而是對實踐經驗總結不深刻,對對象分析不到位,大量的感性認識不能上升到理性認識,對項目規律的認識總是若明若暗,似是而非,始終無法觸及問題的實質,實現不了最后的跨越”[7]。
2.2 運動訓練認識論的研究內容
運動訓練認識論研究的主要內容包括三個方面:運動訓練認識活動的過程及其規律、訓練理論的形成與發展、訓練理論在訓練實踐中的實現。
2.2.1 運動訓練認識活動的過程及其規律
在認識論的發展史上,不論是經驗論者還是唯理論者,一般只關注高級水平的認識和認識的結果,很少顧及認識的過程,這一缺陷后來被皮亞杰的建構主義認識論所彌補。瑞士心理學家皮亞杰[8]認為,認識的發生、發展取決于認識的外源因素和認識的內源因素的雙重作用,認識的獲得必須用一個將結構主義(structuralism)和建構主義(constructivism)緊密地連結起來的理論來說明。他認為,各門科學都應有自己的認識論,但一切認識都是一種繼續不斷的建構。所謂建構,是指主體在和客體相互作用過程中逐步建立自己的思維結構,然后再運用主體結構逼近客體結構,每一次建構都把認識提高到新的水平[9]。
根據建構主義的觀點,運動訓練被同化到超越運動訓練本身之上的邏輯數學框架中,人們開始嘗試用原有的知識結構去解釋,若獲得成功便能得到暫時的平衡;如果原有圖式無法同化運動訓練,認識主體便會做出順化,調節原有圖式或重新建立新圖式,直至達到認識上的新平衡。審視運動訓練基石理論的認識過程,不難發現超量恢復理論的提出就是同化的產物,應激學說和疲勞適應理論是認識主體順化的產物。超量恢復理論將運動訓練放置于原有的圖式中,先驗地認為成績的提高與某種物質運動前后的變化相關,結果找到了肌糖原超量恢復的證據,成功地解釋了運動訓練問題。遺憾的是,人體的能力是有極限的,并不像超量恢復理論那樣太簡單,質疑聲音出現后人們開始重建訓練理論,于是順化之后便產生了應激學說和疲勞適應理論。在主客體的不斷交互中,人類逐漸構建出運動訓練的知識結構,對運動訓練的認識也實現了從感性到理性的曲折發展過程,最終螺旋式地接近運動訓練客觀事實本身。
2.2.2 運動訓練理論的形成與發展
運動訓練認識是人類利用一定的工具和手段對運動訓練的反映。反映是在相互作用的基礎上發生的,在相互作用過程之外,不可能有反映發生。因此,訓練認識的主體對運動訓練本身進行能動地認識,在頭腦中形成關于運動訓練的觀念映像,最終通過語言文字表達出來。最初反映的是運動訓練的部分信息,這類信息具有外顯性特征,諸如比賽名次、競技水平、最好成績、多次比賽平均成績等運動成績指標,運動負荷、身體素質、運動技術等指標。當大量的信息反反復復出現時,認識主體會將獲得的信息材料、痕跡或印記進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加工制作,以觀念的形式復制或再現出來。這時反映出的信息是基于經驗基礎之上通過理性判斷和思考之后得出的,具有內部相關的特征,宏觀層面可反映的信息有:運動訓練能產生什么效果、競技能力的發展變化與競技表現、運動成績與訓練負荷的施加關系、體能與技能之間的相互關系等,微觀層面可反映的信息集中在一次技術訓練會對人體神經肌肉系統產生什么影響、一組不同力量訓練對運動員肌纖維的作用、耐力訓練與人體運氧和利用氧能力的關系等。在思考之后,這些內部雜亂的信息在主體大腦里逐漸清晰,形成初步判斷或者形成假說。假說經過實驗驗證,一旦沒有被證偽,則可上升為認識的理論成果,進而演繹出新的結論或用于解釋訓練實踐。
理論是概念、原理的體系,是系統化了的理性認識[10]。理論的發展有自己的規律,一旦運動訓練理論形成以后,便開始了自我發展之路。當訓練理論無法解決實際問題時,便會在原有的理論基礎上開始適調、創新和重建之路,最終由人來完成理論的演變過程。
2.2.3 運動訓練理論在訓練實踐中的實現
從研究訓練認識活動的過程和規律到訓練理論的產生與發展,運動訓練認識論尚未到達其邏輯終點,必須進一步研究理論知識在運動訓練實踐中的實現。在運動訓練領域,人的認識過程不可能完全建構出運動訓練的真實本質,只有實踐是唯一具有立法權的訓練行為準則。這一方面使人對認識成果的真偽產生疑問,不管是被證偽還是被證實,運動訓練理論都得面向實踐,經得起實踐的檢驗;另一方面,訓練理論的歸宿是實踐,只有“化理論為方法”,理論才能產生應有的價值。毛澤東同志在《實踐論》中深刻地指出:“如果有了正確的理論,只是把它空談一陣,束之高閣,并不實行,那么,這種理論再好也是沒有意義的”[11]。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將知識在實踐中的實現視為研究的內容之一,無疑極大地拓寬了認識論的視野。
運動訓練認識不僅具有對現實的反映能力,能夠在觀念中越來越普遍地復制或再現運動訓練本身,而且具有創造性的超前反映能力,能夠借助于推理,預測或預見運動訓練的未知結構、屬性及其發展變化趨勢。在認識論中,該過程就是使觀念的東西物化或對象化為物質的東西,也就是理論知識轉化為觀念并運用于實踐的過程,同時也是檢驗其真偽的過程。
2.3 運動訓練認識論的研究方法
近代認識論在探討主體如何認識存在問題上,不同流派基于自己的觀點展開研究。以培根為代表的經驗論認為感覺經驗是一切知識的源泉,在方法上盡顯歸納風范;以笛卡爾為代表的唯理論者認為感覺并非可靠知識的來源,唯有理性認識才是可靠的,在方法上重視演繹推理。經驗論與唯理論的對峙,促進了人們對認識論的反思,消解對峙必須審查對立的基礎,也就是人的理智能力??档抡J為理論能力只能形成關于“現象”的知識,而形不成關于“物自體”的知識,近代認識論開始轉向不可知論時期??傊?,近代認識論都以主客體的對立為基礎,以理性思辨為主要方法。
采用新方法,消除主客對立,就成了現代西方哲學認識論的使命。科學主義以實證方法來代替思辨方法,人本主義則突出人的地位,強調用人的非理性因素之作用來消解主客對立。不管是科學主義的孔德、馬赫、維特根斯坦、波普爾、庫恩,還是人本主義的叔本華、尼采、海德格爾、薩特,在具體操作方法上有了很大的突破和創新,但其方法學本質仍然以邏輯思辨為主。馬克思主義立足實踐,把科學實踐觀作為認識論的邏輯起點,以實踐思維方式建構理論體系。在方法論上,馬克思主義不是靠主觀想象或純粹的思辨,而是采用符合認識本身發展的唯物辯證法,克服了傳統唯物主義在認識論問題上的機械性和直觀性缺陷;在具體方式上,強調多種方法的綜合應用。
運動訓練認識論繼承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基本觀點,堅持實踐是人的存在方式和檢驗人類認識成果的唯一方式,并將實踐思維方式作為詮釋運動訓練認識論的鑰匙。毫無疑問,運動訓練認識論在研究方法上認同實踐辯證法,遵循客觀世界運動的對立統一、質量互變和否定之否定規律,綜合應用發生學方法、歷史方法、要素結構方法、活動功能方法、動力進化等各種方法,依靠人類的實踐理性思維能力研究運動訓練認識論問題。
3.1 運動訓練認識論以實踐為本體論解釋前提
認識論按其性質來說,是一門反思的科學。黑格爾認為:“反思以思想的本身為內容,力求思想自覺其為思想”[12]。推之亦然,運動訓練認識論是對運動訓練認識的反思,任務是沿著人類認識自己構成的道路,揭示和闡明運動訓練認識發生發展的規律,力求使運動訓練認識成為自覺的認識。
在認識深化過程中,存在著兩種事實:運動訓練本身是一種客觀事實,即“事實1”;對運動訓練做出的經驗陳述或判斷是一種科學事實,即“事實2”。毋庸置疑,運動訓練的本質屬性并不依賴于人的主觀認識而存在,至于是否被真正認識,那要看認識的發展水平。人們以運動訓練客體本身為基礎進行認識活動,收集、積累和概括訓練現象,歸納和演繹假說,邏輯分析和證偽理論,但不能保證對運動訓練所做的描述和判斷都是正確的,差錯是難免的,甚至可能會遺漏重要信息。換句話說,科學事實是對客觀事實的反映,兩者具有同一性,由于反映過程的復雜性,往往導致兩者并不能直接一致。不管一致與否,“事實1”是對運動訓練進行本體論考察,而“事實2”屬于認識論范疇。在整個認識過程中,“事實2”以“事實1”為前提和基礎,由此可見,運動訓練認識論是以本體論為前提的。
從本體論的視角看,運動訓練是一種存在,是運動訓練認識的源泉;訓練認識是一種思維活動過程,建立在主客體相互作用基礎之上。存在與思維,是哲學的基本問題。因此,作為哲學的重要構成,認識論以實踐為本體論的解釋前提,把運動訓練認識看成是實現人的本質的方式,強調實踐對運動訓練認識的基礎地位和決定作用。這種建立在實踐本體論框架之中解釋運動訓練認識論的基點,意味著客觀存在與主觀認識之間的矛盾將成為運動訓練認識論的基本問題。
3.2 運動訓練認識論以實踐思維方式為根本特征
當代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實質是實踐認識論,它以實踐思維方式代替傳統的邏輯思維方式思考認識問題及其規律。在實踐思維方式看來,從事運動訓練認識的主體受實踐的規定和制約,因而主體的認識活動在本質上是實踐的;作為現實的客體,運動訓練本身是也一種受實踐性規定和制約的存在;發生在主客體相互作用基礎的運動訓練認識活動,必然受實踐規律的制約。簡言之,實踐性是運動訓練認識的本質屬性。
運動訓練認識論以主體的實踐作為理解、詮釋訓練認識規律的立足點、出發點和歸宿點,以主體實踐內在本性作為理解運動訓練認識問題的規則、途徑和方法,以主體實踐規定的認識自身生成發展的實踐邏輯為思維邏輯,以實踐思維方式反思運動訓練認識的本質。實踐思維方式是一種思維的框子,是當前運動訓練認識的基本理論架構,為科學地探索認識問題提供了一條思路。常言道,比賽是訓練的導師。這是人們在實踐基礎上做出的判斷,是有價值的訓練認識?!熬殲閼稹?,意味著運動訓練必須圍繞實際需要進行,比賽需要什么,就練什么。球類項目的競賽特征之一是高強度的對抗性,任何沒有對抗的訓練都不具有實踐意義,也就沒有訓練學價值。在“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的無限循環與發展中,主體按照認識的實踐存在邏輯進行思維,能動性地揭示運動訓練認識的實踐本質和規律,并達到與實踐對立面統一的應然。
3.3 運動訓練認識論以實現人的價值為自己理論的終極目標
如果說在符合觀的認識論中,把達到與運動訓練相符的客觀解釋作為目標的話,那么在實踐觀的認識論中,實現人的價值將是自己理論的最終目標。在傳統的認識論那里,需要解釋為什么運動訓練能使機體產生適應,怎樣訓練才能獲得最大的效益,以及什么樣的訓練負荷才適宜于競技能力的提高,把追求與運動訓練相符合的真理作為認識的首要目標。也正是這個意義上馬克思說:“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13]”。實質上,認識論不僅要揭示人與運動訓練之間的實踐關系,而且人的認識本身就是一種實踐方式,是對現實世界的一種改造,需要從實踐觀出發重新考究運動訓練認識論?;趯嵺`,認識是實現人的本質的方式,運動訓練則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結果,并且通過這種對象化的活動來體現和確證人之生命的存在價值。
再次考察運動訓練實踐與認識,雖然在主體上存在著同一性,但是卻在對象上存在著差異。訓練實踐的客體為運動員,訓練認識的客體為運動訓練本身,實踐主體旨在改變客體的某些結構功能,認識主體不能改變客體本身。這種差異緣自實踐方式的不同,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是以不同的實踐方式實現著人的價值。人的認識絕不是像照相機那樣機械地反映運動訓練,而是依靠自己的經驗、觀察和思維判斷,借助語言符號系統創造性地反映運動訓練,并以觀念的形式加以表述出來。在這里,運動訓練認識本身就是實踐,主體通過特殊的實踐方式直接揭示、解釋和預言運動訓練本身,最終實現了自我的存在價值。
理論是系統化了的理性認識,源于實踐,歸宿于實踐。運動訓練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在本質上是人的認識與實踐的關系問題,都與作為認識主體和實踐主體的人緊密相關。一般地,同一主體會盡可能把自己所理解的理論認識用到實踐中,創造和實現自我價值;在不同主體語境下,往往會造成運動訓練理論與實踐的脫節。因此,搭建運動訓練理論與實踐統一的平臺,是歷史賦予認識論的使命。本文雖然構建出了運動訓練認識論的問題與范疇體系,并以實踐觀的思維方式為運動訓練認識論奠基;但受研究者水平的限制,對運動訓練認識論的理解較為膚淺,有待于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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