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瑋
小時候的一天,管謨業見同學買了瓶鋼筆水,便說:“這么一點兒,我一口就可以喝掉。”說完,管謨業擰開蓋兒,一仰脖子喝了個精光。
1981年秋,河北保定的文學期刊《蓮池》在頭條位置刊發了一篇題為《春夜雨霏霏》的短篇小說,作者署名“莫言”。
2012年10月11日晚上7時(北京時間),瑞典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在斯德哥爾摩宣布,將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中國作家莫言。
當年“喝墨水”的管謨業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作家莫言——世界上第109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在第一時間對莫言進行了約7分鐘的連線采訪。對方問:“您會用什么樣的方式慶祝獲獎?”溫和厚道的莫言笑了笑,答:“也沒什么慶祝的,我會和家人一起包頓餃子吃,因為我最喜歡吃餃子。”
20世紀70年代中期,莫言一個鄰居是山東師范大學的“右派”。莫言自他那里得知“作家每天三頓吃餃子”。“那時候,對于我們來講,一天三頓吃餃子簡直不可思議,因為我們當時每年只吃一次餃子,而且要大年五更才能吃到。于是,我就問他說,如果我將來成了作家,是不是也可以一天三頓吃餃子了?他說肯定可以!”莫言坦言,當年想當作家的原因再簡單不過,就是想一天三頓都能吃餃子。
1976年8月,莫言在山東黃縣入伍。那時,作家夢開始在這個年輕人的內心熊熊燃起。1979年,莫言被調到河北保定地區滿城縣,提干成了他繼續留在部隊的全部希望。1980年,為了提干,莫言拿起紙筆開始寫作。
1981年的一天,莫言收到一封來自保定《蓮池》編輯部的信,說擬留用他的短篇小說《雨夜情思》,并希望他在方便的時候到編輯部去一趟。莫言欣喜若狂地向部隊請了假,在路上顛簸了3個半小時,終于到了《蓮池》編輯部。后來,第5期《蓮池》以《春夜雨霏霏》為題發表了署名“莫言”的這篇小說。這是莫言公開發表的第一篇小說。拿到稿費后,莫言買了一瓶“劉伶醉”、一盤餃子、4只燒雞,和戰友一塊“打了牙祭”。
談起這篇小說剛發表時的感受,莫言說:“對于一個多年來熱心文學的青年人來說,對于一個寫了無數稿件全部被退稿的業余作者來說,終于有一篇小說變成了鉛字,這種欣喜是難以名狀的。”
1984年7月,解放軍藝術學院成立文學系,面向全軍招生。莫言知悉后很興奮,沒想到29歲“高齡”了,居然還有機會重圓自己的大學夢。最終,他以文化總分第二、專業總分第一的成績成了一名大學生。
1985年,解放軍總政治部在北京西直門招待所舉行軍事文學創作座談會。一批老作家因我國缺少偉大的軍事文學作品,青年作家沒經歷過戰爭而憂慮不已。年輕氣盛的莫言接過話頭說:“我們雖然沒有經歷過戰爭,但參加過演習;我們雖然沒有打過鬼子、殺過人,但在家不還殺過豬、宰過雞嗎,咋就寫不出來呢?放心吧,我們不是吃白飯的。”一位著名的老作家忍不住斥責莫言:“年輕人呀,別太狂妄!”
莫言說,當時憋了一股氣,于是,便有了《紅高粱》等一系列戰爭小說。“《紅高粱》大概就寫了一個星期。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看了,都說《紅高粱》還不如《透明的紅蘿卜》好。”但后來,這部小說的火爆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1986年,為了得到《紅高粱》的電影版權,穿著像農民的張藝謀擠公交車去找莫言,腳趾都擠傷了。莫言感動于張藝謀的執著,痛快地以800元價格把電影版權賣給了他。“那時候國家有規定的,小說改編成電影的費用叫做‘電影版權費’,法定是800元,無論好壞都是。”
1988年,電影《紅高粱》獲得西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成為中國第一部走出國門并榮獲國際A級電影節大獎的影片,引起世界對中國電影的關注。“當時,我正在高密東北鄉的一個供銷社倉庫里寫作,我一個堂弟跑來,搖晃著一張報紙對我大聲喊叫:‘《紅高粱西行》!《人民日報》整整一版!’”莫言由此成為當時最炙手可熱的作家。
成功后,莫言沒有停下寫作的腳步。1995年春天,莫言花83天完成了他最具爭議的作品《豐乳肥臀》。2006年,《生死疲勞》出版后,勤奮的莫言一度停住了寫作腳步。蟄居3年多后,他才出版了長篇小說《蛙》。《蛙》以“書信體+話劇劇本”模式顛覆了小說慣常的結構,通過講述一位鄉村女醫生的人生經歷,反映了鄉土中國60年的生育史,也揭示了當代中國知識分子靈魂深處的尷尬與矛盾。莫言過去的語言是狂歡的,但在創作《蛙》時比較節制,盡量讓語言樸素,用簡樸的語言來表達驚心動魄的事件。莫言這種不斷挑戰自我的做法,讓他作品的風格多彩炫目,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奠定了基礎。
莫言言談中流露的鄉音,讓人一下子便能判斷出他的故鄉在山東。莫言曾戲言:“我的普通話,到現在都有山東的地瓜味。”
1955年2月,莫言出生在山東高密縣夏莊鎮平安莊村。“我家姊妹4個,上有大哥、姐姐,我是最小的。”莫言說,父親讀過私塾,可以說是個文化人;母親是一個不識字的農村婦女,但她有眼光。有件事,莫言記憶深刻。上世紀70年代初,“那個時候家里很貧困,我的鄰居有一套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他家沒錢用了,問我要不要他的書,四塊五毛錢就給我。這在當時是一筆大錢。我回家跟我母親商量,母親問:‘你能保證讀嗎?’我說:‘我保證。’她說:‘那就買了。’我當兵的時候,這套書一直背在身邊,我最初的那點兒歷史知識,都是在這套書上學到的。”
少年時代的莫言酷愛讀書。當時農村沒有電,家中只有一盞小煤油燈。每天晚上,他和同為書迷的二哥就一腳踏在門檻上,湊近火苗像黃豆那么大的煤油燈看書。母親常常提醒莫言:“沒油了,別看了。”但往往被嗜書如命的莫言當做耳旁風。幾年之后,那個門檻竟然被弟兄兩個踏凹下去一塊。
“我童年的時候書非常少,不管什么書都讀,就像一頭饑餓的牛沖到菜園子里,碰到白菜就吃白菜,碰到蘿卜就吃蘿卜,沒有什么選擇。那個時候讀書讀得快,記得牢,而且有緊迫感。”據莫言講,那時候,一個村子里有幾本書他都了如指掌。為了看書,他想盡一切辦法,拿著自己僅有的幾本書去跟人家交換,人家不感興趣就幫人家干活,推磨、割麥子,以此來換取閱讀別人藏書的權利。有時候,整整推一天的磨才換來一本書。一天下來,莫言臉色煞青,但只要能捧著書回來,他都是滿面春風。莫言說:“后來,周圍一個鄉十幾個村莊的書都看完了。你不要以為十幾個村莊有多少書,頂多也就是幾十本。”后來實在沒書可借了,他就看《新華字典》,讀到甚至能把《新華字典》里的錯誤找出來。
“我們小時候那種如癡如醉的閱讀,是因為沒有別的娛樂。”莫言說,現在娛樂、休閑方式特別多,肯定會擠壓很多人的閱讀時間。“但是我相信,大家玩了一圈之后再回來,也許有一天會重新抱起一本書,體驗一下這種古典讀書的樂趣。”
在故鄉度過的苦中有樂的讀書生活,讓莫言積累了基本的文學素養,為他日后寫作打下了基礎。這讓莫言對故鄉多了一份情愫。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莫言果然表達了對故鄉的一往情深:“我的故鄉和我的文學是密切相關的。”將自己對故土的愛戀化為藝術作品,這是莫言的創作取得巨大成功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