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婷 徐劍英
(南昌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西南昌330029)
傳統上,隱喻被視為語言表達中的一種重要的修辭現象,語言和思維被分列在兩個范疇體系中研究。隱喻被視為具有明顯修辭特性的語言現象的原因有二:(1)隱喻被視為一種語言現象,是語言表達中的一種修飾,一種詞語轉義;(2)隱喻表達了一種語義異常。然而,仔細思量,后一觀點中已經蘊涵了隱喻同時是一個思維過程,因為如果沒有一個思維過程的創造性,就不可能出現詞語轉義或語義異常。 來自認知語言學的廣泛的證據表明, 隱喻是人類的一種基本的思維方式,無論是形象思維還是抽象思維,大部分是隱喻的。這樣,隱喻現象就將語言和思維這兩個范疇緊密關聯起來。認知語言學的這一發現完全超越了隱喻傳統上僅被視為語言表達中的一種重要的修辭現象的觀點。當代認知語言學的研究充分表明,隱喻是人類的一種基本的思維認知方式,是表面借助語言的形式表示深層次命題的一種思維活動。因此,隱喻既是修辭的也是認知的,它集中地體現了人類特有言語思維這種認知方式。
萊考夫和約翰遜認為,隱喻首先是思維問題,隱喻語言只是派生的。這就是說,隱喻性語言只是隱喻性思維的外在表現之一。隱喻歸根到底是一種思維方式,其本質是以另一件事和經驗來理解和經歷這件事或經驗。 隱喻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與人類思維運作方式極為相似,人類思維離不開隱喻。 人類的思考最基本的操作是隱喻性的,語言的表意方法、概念的形成都與隱喻的運作機制相似。此外,人類的思維過程也是隱喻式的,隱喻思維使得人類把存在的東西看作喻依去意指那些難以表達的或不存在的或無形的喻旨。 關于隱喻是一種思維現象,國內外學者已經做過大量的論述。 互動理論認為,隱喻的主要作用不在于對新事物的命名。該理論的最主要功績就在于確定了隱喻的主要作用不是對語言形式的修飾,而是幫助思維。 理查茲在他的關于“隱喻”的名篇中提到思維與隱喻的聯系時指出:“思維是隱喻性的,并且其過程是比較性的,而語言中的隱喻就源于此。 如果我們想改善隱喻理論的話,這一點是不可或缺的。
語言隱喻實際上是概念隱喻在語言中的體現。 這就是說,我們首先是在概念上將一個范疇隱喻化為另一個范疇,然后才有語言中將一個詞語隱喻化為另一詞語的現象。 比如,“高”本來是表達與“低”相對的、突現于一個平面的空間概念,它具有鮮明的上下對比特征。當人們把這一空間范疇中的特征隱喻化為速度領域中的對比特征時便有了“高速度”的概念,而隱喻化為科技范疇中的對比特征時便有了“高科技”的概念。 沒有概念上對“高”的語義轉化或隱喻化,便沒有“高速公路”、“高峰會議”、“高能物理”、“高速度”、“高科技”、“高投入”、“高收益”、“高水平”、“高血壓”、“高檔次”、“高分子”、“高端”、“高考”、“高手”等新概念以及它們在語言中的表達。今天,我們習以為常的語言表達形式,如“針眼”、“扶手椅”、“山腳”等表達實際上都經歷了一個先出現概念隱喻化, 然后在表達形式上通過語言隱喻而擴展詞義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頻繁的使用,這些詞語已被接納成常用詞匯或本義之一。 因此,一代人的隱喻是另一代人的常規表達。
隱喻的普遍性決定了隱喻在思維中擁有普通語言思維不可替代的核心地位。 人腦的思維包括對客觀世界感知、分類和概念化等一系列神經元活動,那么語言又是怎樣反映這樣的思維活動呢?自1980 年以來,越來越多的語言學家試圖闡明語言的這一功能,結果發現,精確的、客觀的、緊扣字面意義的描述不能給予思維活動以正確的定義。根據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的觀點, 最基本的對于地點、 運動、力量、路徑、物體和容器的切身體驗是理解類似生活、愛情、數學和所有其他抽象概念的信息源泉。他們在考察了大量英語語料的基礎之上發現,我們賴以生存的一些基本概念,如時間、地點、愛情、爭論、生命等,都是以隱喻的方式系統建構的。 換言之,隱喻已經被看成是人類的一種基本的思維方式,抽象概念基本是隱喻的。除此之外,人們為了更簡便地認識新事物,也常常用熟悉的東西去描述不熟悉的東西,因而,許多具體的、形象的概念也是隱喻的。隱喻是普遍的。隱喻既是語言現象也是思維現象——隱喻是一種普遍的言語思維現象。在人類日常的言語思維活動中,隱喻無處不在。 一些重要的研究隱喻的認知科學家如萊考夫和約翰遜等甚至將“抽象概念大都是隱喻的”這個思想視為認知科學的三個重要發現之一。 他們認為,隱喻是人類生存的基本的言語思維方式。 事實上,我們在選取ERP 實驗語料時也發現,人們在表述形象概念時也很喜歡用隱喻,很多普通的概念也是隱喻的。
隱喻的認知含量超越普通語言。把隱喻從語言形式的層面提高到思維的層面,隱喻也就此成為一個“認知的工具”,成為我們人類在思維中感覺和掌握生命的一個支點。 正因為如此,馬克斯·布萊克認為,隱喻無法像替代理論學派認為的那樣可以原汁原味地“譯回”到那個“自有的表述”,因為隱喻創造了新的、那個所謂“自有的表述”所無法表述的東西。 布萊克進一步指出:“設想一下,我們準備用‘普通的語言’來表示一個互動隱喻中的認知含量。 我們也許可以成功地將這兩個對象之間的一系列重要的關聯確定下來……但是由此得到的那一系列的字面陳述卻并不具備原來隱喻所擁有的那種傳遞信息和啟發心靈的力量。 ……我認為一系列觀點中最重要的一個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損失是認知含量的損失;字面陳述最重要的缺陷倒不在于它們或者復雜得令人精疲力竭,或者直白得寡淡無味(從文體學上來看也很成問題);所以翻譯隱喻注定要失敗,因為翻譯無法提供與隱喻一樣的認識力。 ”
從探討隱喻可發現思想的本源和思維的真諦。隱喻不僅可以指語言中的隱喻表達手段,而且可以指產生隱喻語言的認知基礎,即人們根據已知事物認識另一事物的這種認知方式。隱喻從傳統修辭學的研究對象逐漸成為眾多認知科學,如哲學、語言學、心理學、神經科學、計算機科學等學科的研究對象,這些學科從不同的角度對隱喻的研究說明人們越來越深切地意識到隱喻在人類認知和社會活動中不可低估的作用,因為在所有的語言現象中,隱喻是最讓人費解的意義之謎。正如考恩所言,隱喻“滲透了語言活動的全部領域并且具有豐富的思想歷程,它在現代思想中獲得了空前的重要性,它從話語的修飾邊緣地位過渡到了對人類的理解本身理解的中心地位”。
[1]利科.活的隱喻[M].汪堂家,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6.
[2]胡壯麟.認知隱喻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