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彤
(運城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山西 運城 044000)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的一個核心概念。陌生化的基本意義是:“詩歌或文學作品中的一切表現形式,都不是對現實的嚴格模仿、正確反映或再現,相反,它是一種有意識的偏離、背叛甚或變形、異化。”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雖然已經衰落,但是陌生化作為一種藝術手法則是理論上的常青之樹。從影視成為一門藝術開始,陌生化手法就已經運用在其中,在影視劇改編和重拍如此盛行的今天,陌生化手法更是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原則。
陌生化這一概念是相對于自動化而提出的。自動化是指人在不斷重復某一動作或行為之后形成的一種習慣化的思維模式,這一動作或行為就成為一種無意識。列夫·托爾斯泰曾經對這一現象進行過描述:“我在房間里擦洗打掃,轉了一圈,走到長沙發跟前,可是我不記得是不是擦過長沙發了。由于這都是一些無意識的習慣動作,我也不可能感到,已經不可能記得了。因此,如果我已經擦過,并且已忘記擦過了,也就是說,如果我做了無意識的動作,這正如同我沒有做過一樣。如果一個有意識的人見我擦過,他可能把我的動作重復一遍。但是,如果誰也沒看見,或是無意識地看見我擦過,如果許多人的復雜的一生都是無意識地匆匆過去,那就如同這一生根本沒有存在。”一般來說,人重復某一動作的次數多了,就形成一種習慣,此動作就變得自動化了。
自動化不僅存在于人的感受方式中,而且存在于人的各種活動中。自動化使人感覺麻木,喪失了感受的無限豐富性和詩意性,成為生活舞臺上的匆匆過客,無法領略人生的絢麗多彩;既無法去充分享受生活的樂趣,又對人生和周圍的世界失去興趣。藝術之為藝術,就在于它要把我們從無意識深處喚醒,使我們重新體驗和感受這個對我們來說再熟悉不過的世界。藝術的程序是事物的“反常化”程序,是復雜化形式的程序,它增加了感受的難度和時延,既然藝術中的接受過程是以自身為目的的,它就理應延長;從某種程度上說,藝術就是對日常生活的陌生化。陌生化乃是與現實主義文學、美學觀相對立的現代派美學觀的根本原則,其意義的確立還在于它是在怎樣一種相互對待關系中而被提出來的。這就是說,所謂陌生不是絕對普泛的陌生,而是相對于生活的本然樣態、讀者的前接受視野、一個時代文學中占統治地位的審美原則等,在一定背景下而“顯得”陌生。所以說,“陌生”是相對,而不是絕對的。在影視劇改編和重拍當中,所謂陌生是相對于小說和前面版本的電影電視劇而言的。讀者和觀眾對小說和前版本的接受,就可以看作是一種自動化。那么,影視劇的改變和重拍首先需要突破的就是觀眾的前接受視野,打破觀眾的思維定勢,也就是要對付觀眾的自動化行為。
改編是影視劇創作的重要來源之一。從文字性的作品變為由演員演繹的電影、電視劇,表現的手段和媒介發生了變化,不可否認會產生一種陌生化的效果,會使我們對于曾經熟悉的作品產生一種新的感覺。基本上選來改編的文學作品都是在文壇上經久不衰的作品。因此要突破觀眾的前接受視野就成為一個需要攻克的難關。
《西游記》這部小說曾經被改編為動畫電影、動畫片(連續劇)、電視劇、戲曲和電影等多種形式。不同的制作方式,使得每種版本的《西游記》具有了不同的特點,這里我們僅以電視劇作為分析對象。《西游記》是人們耳熟能詳的小說,1986年版的《西游記》也是觀眾十分熟悉的一部電視劇,它所使用的改編方法是忠于原著的改編方式。1986年版的《西游記》由于當時技術條件的有限只拍了一部分,后來又補拍了一部分,一般稱補拍的為續集。續集的拍攝還是由楊潔執導,同樣采用忠實于原著的改編方式,但是并沒有取得之前電視劇所取得的成功。本來在以前并沒有出現的故事情節被搬上熒幕,觀眾對此具有很大的期待,在續集中高科技手段的運用使其與原劇的風格出現了很大的出入,使曾經看過原劇的觀眾無法接受,因此陌生化沒有可以產生的余地。近幾年又出現了《春光燦爛豬八戒》、《喜氣洋洋豬八戒》和《福星高照豬八戒》等電視劇,這些小說對豬八戒的形象進行了新的闡釋,使得好色的八戒變成專一的癡情種子。這些電視劇的改編與電視劇《西游記》所采用的改編手法不同,這幾部電視劇是最不忠實于原著的改編,只是取《西游記》中的豬八戒這一形象進行新的創作。這種改編本身就打破了觀眾對小說和已有電視劇的接受視野,觀眾在看到電視劇的名字時就已經打破了前接受視野。
采用不同的改編方式,應該采用不同的陌生化手法。對于央視版《西游記》情況,續集在拍攝時應該少采用高科技手段,盡量使續集和原劇保持同一種拍攝手段,因為在觀眾的心目中續集和原劇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其陌生化手法應盡量體現在對情節的處理以及對媒介轉換的處理之上。而對于豬八戒系列的這一類電視劇,陌生化手法就集中體現在通過對情節的處理突破小說中豬八戒的性格,從而打破觀眾的前接受視野。
紅色經典的重拍是當代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敵后武工隊》、《烈火金剛》和《野火春風斗古城》等電視劇都進行了重拍。重拍以后的電視劇在塑造人物方面有了很大變化,尤其是共產黨員形象塑造。以前的共產黨員形象塑造突出了人物的奉獻精神,但是很少表現在考驗面前人物內心的復雜活動,人物從面臨考驗到做出行動顯得十分突兀,因為任何的遲疑都會損害英雄的形象。而重拍的電視劇在這方面做得就很成功,使得英雄形象更人性一些,而不是高大全的英雄形象。重拍的電視劇并不是用新演員的新面孔來吸引觀眾,而是采用更人性化的原則來塑造人物形象,這樣才能取得成功。英雄平凡的情感不會有損英雄的形象。比如《野火春風斗古城》,重拍以后的電視劇和小說的情節有很大的不同,劇中增加了很多情節,楊曉冬不只會指揮地下黨員給偽軍和日軍發賀年卡攪亂他們的宴會,還能只身進入敵人的老巢并可以全身而退。增加的情節更能突出楊曉冬的足智多謀和無所畏懼,使人物的性格更具有說服力,也使得整個故事更加完整,彌補了小說在這方面的不足。
金庸武俠小說也一度成為影視劇改編的重要資源,近幾年來金庸武俠劇的重拍成為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只是《射雕英雄傳》就出現了三個版本,83版的《射雕英雄傳》是1994版和2003版所要突破的范式。從黃蓉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1983版的黃蓉形象突出了聰慧過人、調皮可愛又執拗任性的特點,而1994版的則突出了聰慧和任性的特點,2003版則只突出了聰明穩重的特點。在對黃蓉性格把握以后各個版本突出了其性格的不同側面,這就是陌生化手法的運用。但是2003版的黃蓉性格過于穩重,缺乏靈氣,而這一點恰恰是黃蓉這一角色不可或缺的。
對于金庸小說當中神乎其神的武功,不同版本的電視劇有著不同的表現方式,重拍的金庸武俠劇就需要突破原版本的表現方式。2003版的《天龍八部》中段譽的武功就是對1997版的一種突破,凌波微步在陳昊民的運用中只能突出其快的特點,而央視版中凌波微步則有一種神乎其神的感覺,仿佛段譽并沒有動,只是不斷地改變站立的姿勢來躲避敵人的進攻。而對六脈神劍的表現,之前的一版表現出的劍氣就像激光一樣,而央視版則是用水柱形成的劍氣,這樣更突出了以柔克剛的感覺,更符合段譽一介書生的氣質。
陌生化使得文學作品具有文學性。將陌生化手法運用到影視劇當中,自然也會使影視作品具有生命力。陌生化手法的使用,不能漫無邊界,還是要遵循一定的原則。陌生化手法在影視劇的改編和重拍當中,應該注意以下幾點:
(1)使用陌生化手法要找準切入點,不要隨便使用。這還是突出在忠于原著的改編方面,不能偏離原著的風格。
(2)對于改編的影視劇來講,不同的改編方式意味著采用陌生化手法的方式不同。忠于原著的改編,就應該注意在情節方面適當地使用陌生化手法,人物性格可以突出不同的側面,但是不能脫離最主要的性格,要把握好度的問題。對于原著的改編,只要不偏離原著人物的性格就可以了,因為本身在情節方面不具可比性。
(3)對于重拍的影視劇,則要綜合各方面因素考慮如何使用陌生化手法。
影視劇的改編和重拍,首先意味著在此影視劇制作之前就已經存在著文學作品甚至影視作品。改編者首要的任務就是使文學作品變得陌生,使得作品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使讀者對熟悉的作品產生新的感覺;重拍者所面臨的問題是不僅要研究前一部影視作品的改編手法,而且還要研究文學作品和前一部影視作品給觀眾帶來的審美感受,以便在重拍時可以取得成功,令觀眾耳目一新。而且重拍比改編難度要大得多,主要的癥結就在于觀眾接受自動化,只有用陌生化才能對抗自動化,才能突破觀眾接受的定勢。
德國戲劇美學家布萊希特對“陌生化效果”有這樣的定義:“把一個事件或者一個人物性格陌生化,首先意味著簡單地剝去這一事件或人物性格中理所當然的、眾所周知的和顯而易見的東西,從而制造出對他的驚愕和新奇感”。顯然,這是對在影視劇中陌生化效果的一種精當的闡釋。在紅色經典的重拍中,對于曾經觀看過此類影視作品的觀眾來說,英雄人物的奉獻精神都是他們所熟知的,而英雄的情感世界則是不為人知的。因此,英雄的情感就帶來一種陌生化的效果。
陌生化是影視劇改編和重拍的重要原則。影視劇改編和重拍是一種再創作活動,是對原有文學作品的再創作——使它的媒介發生變化并用鏡頭來重新敘述故事;取得陌生化效果,才能獲得影視劇改編和重拍的成功。
[1]張冰.陌生化詩學:俄國形式主義研究[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8.
[2]列夫·托爾斯泰.列夫·托爾斯泰1897年2月28日日記[M].尼科爾斯克:年鑒出版社,1915:354.
[3]方珊.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M].北京:生活·讀者·新知三聯書店,198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