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穎
(華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福建泉州362021)
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無產階級輿論監督思想的形成與唯物史觀的創立密不可分。唯物史觀認為社會歷史發展的動因是物質資料的生產和再生產,而在社會歷史的創造中人民大眾處于“主體地位”。面對資本主義私有制與社會化大生產這一矛盾的日益激化,當前最迫切的任務便是由現今社會的最下層——無產階級,成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1](P293)。這意味著全體公民都有參與國家政治生活的權力。無產階級的輿論監督就是無產階級和勞動群眾參與國家政治生活不可或缺的一種重要形式。在資產階級掌權時期,無產階級輿論監督是以資產階級國家政權及其當權者為主要對象,作為監督主體的無產階級和勞動群眾的任務是要對資本主義制度的丑陋本質和資產階級政府的虛偽性,進行一切無情的揭露和批判,即便是“臨到觸犯當權者時也不退縮”[2](P416)。這種揭露和批判也可以說是無產階級和勞動群眾在追求民主過程中為了實現自身權力的一種理性表達形式,標志著公民意識的覺醒。在無產階級掌權的過渡時期,由于這個新社會“是剛剛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產生出來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經濟、道德和精神方面都還帶著它脫胎出來的那個舊社會的痕跡,”[3]304所以保持和發揚輿論監督對于無產階級政權的鞏固和發展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恩格斯曾說過:“批評是工人運動生命的要素,工人運動本身怎么能避免批評、想要禁止爭論呢?難道我們要求別人給自己以言論自由,僅僅是為了在我們自己隊伍中又消滅言論自由嗎?”[4]687-688馬克思、恩格斯的無產階級輿論監督思想意在把這種輿論監督從“自在”引向“自為”,促使無產階級和勞動群眾能夠積極主動地對掌權者實行監督,防止國家公共權力遭到侵蝕。
列寧是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的開拓者,他的輿論監督思想是馬克思、恩格斯的無產階級輿論監督思想的延伸和運用,也是社會主義民主思想在實踐中的具體體現。社會主義蘇維埃政權的建立,使列寧意識到了保障無產階級政治民主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列寧認為當前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的主要任務是防范無產階級的執政黨以及無產階級政權內部的全體工作人員凌駕于人民之上。其監督的特點在于:第一,社會主義輿論監督是社會主義新風尚的風向標,它通過教育群眾和鞭策落后者,將社會輿論引向正確的方向;第二,社會主義輿論監督在做好時刻揭發資產階級進攻的同時密切注意黨和政府內部的腐敗現象及敵對分子;第三,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的出發點是維護人民群眾的民主權力。
1.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缺失的危害
斯大林在社會主義輿論監督這個問題上的立場是極其矛盾的,在理論上他恪守列寧關于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的思想,而在實踐中他卻肆意踐踏民主和法治。首先,斯大林廢止了自1910年以來列寧一直倡導的慣例——黨內爭論刊物的出版。他認為黨內爭論刊物的出版會影響到執政黨的統治,上層無休止的爭論會使黨在國內外處于不利的地位。這種說法在當時的情況下是有失偏頗的。因為在1910年和1912年的非常時期,列寧尚且堅持出版爭論刊物,更何況是情況好得多的現在。斯大林的這種做法無疑是想掐斷黨內群眾的喉舌,使黨內意見無法能夠正常交流,從而塑造起自己的“正宗”地位,真實的目的是排除異己、維護自我利益。其次,斯大林非常重視輿論監督的批評功能,他指出“要通過對我們缺點的自我批評和批評來組織黨內的廣泛的輿論,來組織工人階級的廣泛的輿論,使之成為生動敏銳的道義上的監督;極有威信的領袖如果要保持黨和工人階級對他們的信任,就應當傾聽這種監督的呼聲。”[5]118可是,現實實踐中的輿論監督往往涉及不到他自身以及他所制定政策,對象僅僅只是地方、基層。輿論監督不能監督上層,不能防止上層的獨斷專權,就失去了監督的意義,使輿論監督本身流于形式,成為空殼。再次,在1936年斯大林所頒布的《蘇聯憲法》中明確體現出這樣兩方面的內容,其一是憲法不僅限于規定公民的形式權利,更重要的是保障這些權利的實現,“它不是簡單地宣布民主自由,而且按立法手續,用一定的設施來保證這些自由。”[6]93其二是蘇聯“已經基本上實現了共產主義第一階段”,國內已不存在尖銳的階級對立。然而這部憲法的權威僅在頒布的三個月后就遭到了致命的打擊,斯大林雖在思想上繼承列寧的民主思想以立法形式保障人民的民主權力,但他在實踐中重提階級斗爭,促使階級斗爭擴大化的一系列做法徹底地剝奪了公民的政治自由,甚至于損害到公民自由。斯大林在理論與實踐中的前后不一、互相矛盾,完全使社會主義輿論監督背離了列寧的初衷。綜上,斯大林在實踐中之所以產生對社會主義輿論監督思想的種種歪曲,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黨內民主和人民民主缺失且長期得不到制度化和法制化的保障,又或者雖然制定了法律卻又貫徹落實不了,而導致法律權威性的喪失,從而為黨內權力過分集中于個人、個人專斷等現象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2.對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缺失的經驗教訓的吸取
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在新中國取得的重大成功與發展,為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的實踐和發展創造了良好的環境。但經濟落后的我國在建設社會主義過程中由于嚴重缺乏經驗便長期盲目地照搬蘇聯模式,又加之自身制度結構設計存在不合理性,監督制約機制的不完善,依然重蹈蘇聯覆轍,釀成階級斗爭激化、“個人崇拜”、“肅反擴大化”的惡劣局面。鄧小平及時糾正毛澤東晚年的錯誤,在堅守其正確的輿論監督思想基礎上作出新的探索和發展。他認為社會主義如果喪失了民主就不能稱其為社會主義。處于改革開放社會轉型期的我國,民主法治的不健全極易產生官僚主義和腐敗現象,而社會主義輿論監督則是反對政治權力腐敗的重要支撐點。它的主體是人民群眾,是一種以權力機構制約為輔、公民權利制約為主的監督模式。然而事實上,我國的社會主義輿論監督的監督力度是微弱的。與西方相比,我國的大眾傳媒并沒有獨立于政權、政府之外,與他們平行,而是處處受到他們的鉗制,所以大眾傳媒根本沒有真正履行到輿論監督的職能。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時期的我國,國家、社會、黨之間的“三位一體”致使執政黨通過政府將國家權力緊緊掌控在自己手中,導致政府職能得不到正常發揮,黨干預政的現象極為嚴重。此外,黨內民主生活的缺乏,就使政治權力被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里,產生“權力市場化”。到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期,這種“權力市場化”進一步朝著“權貴私有化”的道路前進,其典型特征就是國家資源在分配和占有上的極不平等。也正是因為如此上層嚴密把控大量的信息資源,下層的人民群眾無法獲得這些信息從而有效展開對上層的輿論監督。長此以往,內在監督無力,外在監督無門,政府官員的權力尋租、瀆職侵權、違法亂紀等現象就會層出不窮,政府本身信用受損,人民將更加不信任政府,黨的威嚴也會因此而受損。
社會主義從它的誕生之日起就與資本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一較高下,而這種對抗一直延續至今甚至在今后更長的時期中,因為二者對抗的根本焦點關系到社會制度誰勝誰負的根本問題。21世紀社會主義中國必然要面對由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所主導的國際傳媒輿論斗爭。這種國際傳媒輿論斗爭的實質,就是西方國家對社會主義國家進行“和平演變”在信息技術時代下最富強勁力的一種表現形式,最終目的就是抹殺社會主義國家,將其納入資本主義體系。因此堅守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是對抗這種進攻的關鍵。在我國,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合法性正是來源于其自身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信仰,而這種信仰是號召和凝聚民心的強大的精神武器。隨著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深入,輿論監督將會成為一把雙刃劍,如果不加強中國共產黨對輿論監督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方面的引導,那么輿論監督的陣地可能被各種非馬克思主義、反馬克思主義占據,從而極大的增加社會運行過程中的風險系數,給長期敵視社會主義中國的國家、組織、個人等有了可乘之機,其后果是不堪設想的。
1.在法治化過程中明晰黨的領導與輿論監督之間的關系
介于輿論監督對象的特殊性和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我國輿論監督法治化過程中首要面對的就是怎樣處理黨的領導與輿論監督之間的關系。黨既要對輿論監督進行領導,同時也必須接受輿論監督。
我國目前法律體系中缺乏對新聞自由和輿論監督具體細致的法律法規,所以政治生活中的腐敗問題能否被新聞媒體曝光通常要得到掌權者的批準,而這一批準在黨政不分的情況下又經常與媒體是否貫徹“黨的領導”掛鉤,而這種“貫徹黨的領導”的口號常常被那些存在違法亂紀行為的掌權者作為阻擋媒體進一步介入的擋箭牌。這不僅大大降低了黨的威望,也侵犯了公眾的知情權和批評建議權。因此在法治化過程中明晰黨的領導與輿論監督之間的關系,就是要在輿論監督立法過程中堅持黨對輿論監督在思想上、組織上和政治方向上的領導。具體來說,思想上,輿論監督必須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要以建設性的態度傳播有益于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的信息;組織上,要確定黨對主要媒體負責人的任免權(商業化媒體除外);政治方向上,要同黨中央保持一致。
黨的組織及其黨員個人特別是黨的干部也必須接受新聞媒體的輿論監督。然而,這個監督在具體的實踐中卻遭遇瓶頸,“黨報不得批評同級黨委(這里的黨報,實際上泛指一切媒體;這里的黨委,實際上包括每一個黨委成員)。”[7]157這一命題的確立是自1953年中央印發的《中宣部關于黨報不得批評同級黨委問題給廣西省委宣傳部的復示》,可以說這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其影響延續至今。這一條紀律后來成了各級地方黨委委員違法亂紀的“保護傘”,成了阻止媒體對犯錯的黨委委員進行揭露批零的“冠冕堂皇之詞”,成了維護黨內安定團結的同義語。在今后的發展中,如何改變這一局面,即黨報僅限于黨的機關報,不能被擴大為所有媒體;黨委僅限于黨的委員會,不能被擴大為黨的委員會成員。誠然,這是一個有待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一方面,反映出黨內民主、法治仍不夠完善,仍然存在人為的隨意性;另一方面輿論監督的立法正處在應然向實然的轉變過程中,輿論監督表現的尷尬無力(我國憲法中雖然有涉及輿論監督的規定,但具體怎樣展開卻因無具體法律條文可依,使其變得尷尬無力)。
2.輿論監督的立法確立有賴于政治體制改革的進一步深入
黨政不分、權力集中作為政治體制改革中的重要內容,其發展進程可以說是舉步維艱的。十三屆四中全會后,之前撤銷的黨組又被恢復,并大有加強的趨勢。黨通過在各級政權機關(包括人大、政府、司法機關)設置黨組以加強黨對其的組織領導,然而這種政權體系內外的黨組織相結合,后果就是黨政“兩套權力體系并存”的局面,這就必然帶來權責不清、政出多門、辦事效率低下、互相推諉、助長官僚主義等流弊。例如黨委的職能部門中,宣傳部與政府文化部門、廣播電影電視部門、新聞出版部門之間的職能交叉,就導致了輿論監督不能正常發揮。這是因為在我國黨對媒體負責人具有任免權(商業化媒體除外),也就是說這個媒體負責人既是黨員干部,同時也是政府相關部門的掌權者。2002年的十六大黨章中對黨組任務的規定中增加了“做好干部管理工作”一項,這就會產生如下的問題:本來按照憲法和法律規定,“政府對人大及其常委負責并報告工作,人大及其常委會可以監督、罷免政府領導成員,但在以黨代政的情況下,黨的組織怎樣向人大及其常委會負責并報告工作?人大及其常委會怎樣監督、罷免負責政府單項工作的黨委領導成員?無法可依。”[8]216這極易產生權力監督“真空”,在助長權力“尋租”同時又誘發官官相護,逐漸在黨內或政府形成一些既得利益集團,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往往成為阻礙輿論監督立法的強大阻力。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網絡、個人移動媒體等新媒體已經成為輿論監督的新載體,它既展現了區別于傳統媒體的新特征,同時也彌補了傳統媒體的不足。對于公共領域成熟、民主法治健全的發達國家,它為信息的傳播打開了一個全新有效的門戶,而在情況與之相反的我國,其“補償性”媒介的作用更為突出。新媒體的應用使大量信息能夠頻繁流動,打破了從前社會管理者利用信息不對稱進行社會治理的模式。其特點主要表現在:參與者的數量日益增加、參與者的主體地位不斷增強、監督范圍的不斷擴大、監督方式的不斷增多,從而開創了輿論監督的全新時代。但另一方面,其消極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例如:“數字鴻溝”致使民意不平等,“領袖意見”的惡意引導,“把關人”的缺位使信息真假難辨等。然而不管如何,新媒體的發展是信息科技進步不可逆的趨勢,它的應用符合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和人民的新需求,總體來說它的利仍然大于敝,作為社會管理者,應該采取積極負責的態度主動去回應這種由于技術變遷而帶來的新型民意表現形式,如果一味的只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應對措施只會越來越使自身處于被動地位,結果是信任危機帶來的社會動蕩。作為公眾,要抱著解決好事情的態度,理性的發揮新媒體的輿論監督功能,而不是一味的刁難社會管理者,使其無法開展工作。總之,如何使新媒體能夠充分發揮好輿論監督的功能關鍵還在于社會管理者的推動。完善政府信息公開制度,完善傳媒制度,完善新媒體的立法,頒布有關輿論監督權的法律條例等都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話題。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斯大林全集(第1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
[6][日]藤井一行.社會主義與自由[M].大洪,譯.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2.
[7]強月新,趙雙閣.法治視域下大眾傳媒與政治文明建設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1.
[8]林懷藝.政黨民主建設——馬克思主義執政黨的理論與實踐[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