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與現代：小說的另一種閱讀——以王松的《美人與魚記》為例

龍厚雄

（長江大學 文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一、故事：樸實自然又耐人尋味

《美人與魚記》講述的是劉大美（人稱大美麗）的愛情、生活、命運故事。小說是以劉大美的侄子劉東的同學的口吻來敘述的。故事發生在柳蔭街上，在街道辦的麻繩廠工作的劉大美傍上了廠長，他們其實是各取所需。由于這種特殊的關系，劉大美由一名普通工人搖身一變，成了生產調度。劉大美的哥哥劉大成是國營棉紡廠的革委會主任，麻繩廠的廠長（劉大美的男朋友）想通過劉大美的關系，接攬棉紡廠的加工活，卻被劉大成斷然拒絕。劉大美與廠長的交往就此止步。“那時候人們的道德意識還很強，對女人的貞操也看得很重。”劉大美找對象的事就此被擱下了。

爾后，劉大美被調到紡織配件廠。劉大美與紡織配件廠革委會副主任產生情感瓜葛，懷上了他的孩子，還差點為這個副主任喪失性命。但是這位男子與劉大美交往是帶有明確的目的性的，他想調到劉大成工作的棉紡廠當革委會副主任。結果也被劉大成斷然拒絕了，接下來劉大美和他的關系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一連串的打擊使得劉大美決定自殺。就在這時，劉大成與陳一浮來給劉大美送收音機，他們迅速把劉大美送到了醫院。從此，陳一浮走進了劉大美的生活。

陳一浮被下放到紡織廠，接受群眾監督、改造，頭腦很靈活。他每天清晨打掃街道衛生，主動向領導匯報思想。陳一浮的殷勤、體貼、關愛、照顧，總算改變了劉大美的生活，同時也改變了劉大成對陳一浮的看法。劉大美很快就和陳一浮結婚了。婚后的陳一浮既是丈夫，又是保姆，更是奴仆，他幾乎失去了自我。縱觀作品，陳一浮其實只是在借助劉大美來保護自己。

小說中的“我”與陳一浮的兒子陳陽、劉大美的侄子劉東是好朋友。當時，養熱帶魚成為一種時尚。陳一浮父子也養熱帶魚。懷孕在身且被疾病纏繞的劉大美最后被意外淹死在魚缸里。《美人與魚記》似乎是在講述美人（劉大美）與魚（死在魚缸）的故事，其實，小說講述的是劉大美與像魚一樣的冷血動物陳一浮之間的點點滴滴。

二、語言：樸素真摯且嚴謹詩化

第一，語詞運用上頗為獨到。作家特別喜歡使用副詞，諸如“似的”、“好像”、“似乎”、“又像”，等等，在整篇小說中，此類副詞共有30多處。這些副詞顯然并非作家的閑來之筆。例如，“……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樣子”，寫出了劉大美的與眾不同。“……下身似乎很平穩 而上身在左右搖擺 折射出劉大美婀娜搖曳的體態。“……看上去身體似乎比這把掃帚還要單薄”，由此可見陳一浮在接受勞動改造時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第二，極富時代特色的詞匯。政治術語。如：“革委會”、“歷史反革命”、“大字報（漫畫）”、“工宣隊”、“備戰”、“副食本供應”、“階級斗爭”、“革命群眾監督改造”、“資本主義行為”、“落實政策”……這些詞匯的背后，衍生出豐富的歷史故事，展現了深刻而鮮明的歷史畫面。特定時期的生活物質用品，總是能勾起人們對那個年代的記憶。如：的確良襯衣、純毛嗶嘰、純毛華達呢、快巴迪倫、凡爾丁、高夫呢、收音機、“熊貓牌”、藍制服、綠軍帽……時過境遷，對過來人說，其中不少詞匯可能勾起的是美好的或難忘的或苦澀的回憶。

第三，“三段式”結構模式成為敘述語言的一大亮點。“三段式”結構模式在傳統文本中并不少見，但大都在散文文本中出現。而在小說《美人與魚記》里，這種“三段式”結構模式連篇累牘，疊床架屋，讓人目不暇接。例如，劉大成首先講了加強政治學習的重要性，又列舉了最近存在的一些不正常現象，接著突然就對語句進行剝離，抽出其中的一串串關聯詞，便成了“首先……又……接著……”之類的句型。類似的句子還有：“更加……更加……也更加……”，“有人說……也有人說……還有人猜測……”，“看似……類似……好像……”，“如何的……如何的……又是如何的……”，“有時……有時……還有時……”，“有人說……也有人說……還有人說……”。這樣的結構模式反復出現在一篇小說之中實屬罕見，讀起來卻清新自然，一點都沒有做作的感覺。除了使用關聯詞的一串語句外，還有不用具體詞匯卻構成實質故事的“三段式”結構模式。例如：劉大美經歷了三個男人，他們對她的傷害是遞進式的。麻繩廠廠長對她的傷害是表層的，也是致命的。紡織配件廠革委會副主任對劉大美的傷害就更進了一步，他把劉大美推向崩潰的邊緣。陳一浮給劉大美帶來幸福、微笑和順從，最后卻讓劉大美及其胎兒死于非命。盡管故事層面上沒有使用以上關聯詞，但是“三段式”結構模式給讀者的印象仍然是強烈的、深刻的。

第四，點到為止的語言藝術。優秀的小說除了講述故事，還應留給讀者豐富的想象空間。《美人與魚記》就是這樣。比如：“那時候人們的道德意識還很強 對女人的貞操也看得很重 在這句話背后 讀者可以很輕易地解讀文本意義，同時解讀出豐富的引申義。“那時的香腸還很好吃，雖然淀粉多一些，肉很少……”讀者閱讀作品自然會產生豐富聯想，諸如蘇丹紅、瘦肉精、毒奶粉、地溝油，等等。

第五，雙關語使得作品含蓄而俏皮。劉大美養的熱帶魚“黑瑪麗”繁殖出“白瑪麗”（黑瑪麗的變種），魚兒的嬉戲，讓陳一浮有了想要參與其中的欲望。夫妻間的調情含蓄、內斂，讓人會心一笑，同時也窺見了劉大美內心的秘密。

三、技巧：繼承傳統與借鑒現代

小說《美人與魚記》以寫實為主，間或運用現代手法，諸如隱喻、象征、黑色幽默，等等，使得作品獨具一格，頗有深度。

外調政工干部把陳陽帶到他母親遺體旁的細節描寫頗為獨特。“他母親臉色灰白，像落了一層霜，兩只眼睛沒有閉緊，看上去像在藐視著什么。”因為家庭出身問題，張明清被造反派游斗，與陳一浮離婚，她在接下來的一次次運動中被活活整死。她的死自然是非正常死亡。她能夠死而無憾嗎？她能夠安心離去嗎？于是便有了她的死不瞑目，于是便有了“看上去像在藐視著什么”。

再回到小說文題：“美人與魚記”。美人，自然是指劉大美，那么，陳一浮就是魚了。在那個時代，養魚成為時尚，作品中有好幾處寫到熱帶魚以及養魚。陳一浮借“白瑪麗”、“黑瑪麗”說事，看起來是在說魚，其實是意味深長的調情，是陳一浮對劉大美的愛意暗示。

陳陽向同伴講述魚是“冷血動物”，細心的讀者自然會聯想到陳一浮。劉大美幾經磨難，最后遇到了溫文爾雅的陳一浮。在世人眼里，劉大美與陳一浮的生活是幸福的，劉大美也是這么認為的。其實，陳一浮不過是編織了一張網，使自己盡可能少受傷害。當然，我們不能一味地譴責陳一浮，自我保護并沒有錯。劉大美的悲劇是性格悲劇，是社會悲劇，更是時代悲劇。

［1］龍厚雄.審美愉悅：小說的另一種讀法［J］.語文學刊，2010（10）.

［2］袁素華.從“女性作家”到“女性文學”［J］.學術論壇，20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