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姿
(重慶市長壽區人民檢察院,重慶 401220)
新頒布的《刑事訴訟法》賦予了檢察機關對于重大的貪污、賄賂犯罪案件以及利用職權實施的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重大犯罪案件使用技術偵查措施的權力。偵查措施的多樣化和科技化勢必對當前的職務犯罪偵查模式形成較大的沖擊。其中如何運用和管理好通過技術偵查獲取的資料是一個嶄新的話題,本文試圖就此進行分析。
技術偵查是指有技術偵查權的偵查機關運用技術裝備調查作案人、搜集證據、查明案情的一種偵查措施。技偵措施可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對當事人公開使用的技術措施,如測謊、催眠等;另一種是在一定范圍內秘密采用的技術措施,如電子偵聽(竊聽)、電話監聽、電子監控、秘密拍照或錄像等[1]。后者是狹義概念上的技術偵查,也是主要的技偵措施。
技術偵查主要有以下特征:
1.技術性。這是技術偵查區別于傳統偵查措施最為突出的特征。整個技術偵查的過程就是操作和使用技術裝備的過程,技術含量很高。需要說明的是,技術性是技偵措施的特征,但并不是說所有使用現代科學技術的偵查措施都是技偵,例如在勘察過程中也會用到科技措施。
2.侵權性。與傳統的偵查方式可以較好地控制調查范圍不同,使用技術偵查措施更可能了解到犯罪嫌疑人及第三人的隱私,例如監聽電話時可能會聽到不屬于偵查范圍的內容,甚至是被監聽人的隱私或商業秘密等。
3.獲取證據的直接性。技偵措施通常是在秘密情況下進行的,可以聽到、看到當事人所說所做的事情,進而直接獲取犯罪嫌疑人涉嫌犯罪的證據。而且在技術偵查過程中,偵查人員對與案件有關的特定事實是順向、直接認識的,而普通偵查措施則要通過收集證據來逆向、間接地認識相關事實[2]。
4.狹義概念的技偵還有秘密性的特征。電子偵聽、電話監聽等技術偵查措施是在當事人不知曉的情況下進行的,是對付高隱秘性犯罪而發展起來的。
技術偵查資料是指運用技術偵查措施收集的視聽、電子數據、照片、測謊、催眠結果等資料。技術偵查具有侵權性,獲取的資料可能涉及當事人的個人隱私或商業秘密等,一旦控制不當會對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為保障人權,保障獲取證據的合法性,獲取技術偵查資料應遵守嚴格的程序,也即新《刑事訴訟法》規定的“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在具體操作程序上,筆者認為應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1.申請的主體。技術偵查由檢察機關偵查部門以書面形式提出申請。
2.申請的時間。新刑訴法規定,技術偵查應在立案后進行。所以申請技術偵查的時間應在立案后至偵查終結之間,初查階段不能進行技術偵查。
3.申請的內容。申請時應寫明適用對象和范圍、申請的理由和必要性、采取的措施種類、使用期限等。
4.申請的形式。申請應采用書面形式。辦案人員制作提請使用技術偵查報告文書,由偵查部門負責人簽字。申請延長技術偵查期限的,也應制作相應的文書。
1.審批的主體。是否采取技術偵查應由檢察長決定,檢察長應在報告文書上簽署批準或不批準的意見。
2.審批的原則。(1)重罪原則。技術偵查適用的案件為“重大的貪污、賄賂犯罪案件以及利用職權實施的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重大犯罪案件”。至于何為“重大”和“嚴重”,筆者認為是指犯罪金額巨大、案情復雜、情節嚴重、社會影響惡劣,可能判處較重刑法等犯罪案件。(2)必要性原則。必要性原則也叫“最后的選擇原則”,是指在其他措施難以或不能達到目的的情況下才可以使用。確立必要性原則的法理基礎是,國家權力的行使,以達目的為標準,不可過度侵害人民的自由權利。(3)相關性原則。批準決定應當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確定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的種類、適用對象和適用范圍,對于與案件無關的人和事不得使用技術偵查。
3.審批的形式。批準決定應以書面形式體現,制作批準適用技術偵查決定文書,由檢察長簽字,加蓋檢察機關印章。延長技術偵查期限的,應制作批準延長技術偵查期限決定書。
1.執行主體。新《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機關采用技術偵查應“按照規定交有關機關執行”。這里的“有關機關”通常是指公安機關,一是因為公安機關在電子監聽、電話監聽等方面有使用技術偵查的現實條件;二是考慮到決定和執行分離有利于監督制約,防止權力濫用;三是1989年最高人民檢察院與公安部頒布實施的《關于公安機關協助人民檢察院對重大經濟案件使用技偵措施有關問題的通知》中提到的“對經濟案件,一般不要使用技術偵查措施,對于極少數重大經濟犯罪案件主要是貪污賄賂案件和重大的經濟犯罪嫌疑分子必須使用技術偵查措施的,要十分慎重地經過嚴格審批手續后,由公安機關協助使用”,就明確規定了公安機關應協助檢察機關使用技偵措施。
而秘密拍照或錄像、測謊等的執行主體應是檢察機關偵查部門。理由是:檢察機關自身有使用此類技偵措施的能力和條件,而且其他機關在不熟悉案情的情況下,很難全面地收集到偵查所需的材料。
2.執行前審查。執行主體在執行技術偵查前應對技術偵查申請進行審查,審查為形式審查,審查內容包括立案、批準文書等是否齊全。對于手續不齊全的技偵決定,執行機關應不予執行,或要求補全手續。
3.正式執行。執行主體審查完畢后,對手續完備的技偵決定應按照申請范圍執行。筆者認為,在執行過程中檢察機關偵查部門可以派員協助。執行技術偵查應制作技術偵查筆錄。技術偵查筆錄是技術偵查執行部門用文字的形式記錄技術偵查實施的具體過程,包括每次實施技術偵查的起止時間、適用案件及對象、技術偵查人員的簽名、技術偵查獲取的信息資料內容等[3]。
通過技術偵查獲取的資料要充分利用,最大限度地發揮其在辦案中的作用。技偵資料在職務犯罪案件中的運用可以體現在以下方面:
1.獲取新線索。職務犯罪,特別是貪污賄賂犯罪的窩串案特征明顯,通過對特定對象實施技術偵查,可以發現同案人,甚至可以發現其他犯罪線索,更好地深挖窩串案。在電子偵聽、電話偵聽、催眠過程中是可以較好地達此目的的。
2.突破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線。職務犯罪案件中,瀆職侵權案件、貪污案件尚可以利用掌握的文書資料、前案事實等客觀信息對犯罪嫌疑人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實現對其口供上的突破,但賄賂犯罪案件的證據較為單一,辦案人員掌握的信息較少,犯罪嫌疑人往往在案發前訂立攻守同盟,加上在僥幸心理支撐下長時間閉口不談。此時辦案人員掌握的信息越多越詳細,對突破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線越有利。技術偵查措施可以較好地突破這一困境。“偵查人員能夠出其不意地或蜻蜓點水地拋出點滴證據以示偵查人員早已掌控賄賂犯罪的事實,或者給其造成其他同案犯已供認的錯覺,其牢固的心理防線則會陡然崩潰。”[4]當前檢察機關在辦案中較多地使用測謊儀,是很有效果的。因為絕大部分職務犯罪嫌疑人是第一次接觸檢察機關,他們在接受訊問時心理素質較差,所以面對測謊設備時心理壓力更大,在測謊過程中就容易講出事實。
3.搜集、固定證據。這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直接獲取的證據。通過技偵措施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偵查,可以直接獲取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的聲音、圖像、照片等資料,這種證據直觀明了。二是搜集反偵查活動中的再生證據。職務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后,為掩蓋犯罪事實通常會有反偵查行為,例如訂立攻守同盟、阻礙證人作證、轉移贓款贓物等。然而實施這些行為本身就為偵查提供了方向,甚至可以為偵查人員提供尚未掌握的犯罪事實,這對于打擊串供、追繳贓款贓物等也大為有利。反偵查行為給傳統的偵查方式造成極大的阻礙,但在技術偵查方式下,如果偵查人員因勢利導進行可控利用,反偵查行為反而能為偵查工作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4.抓捕、追逃。以往檢察機關在辦案過程中要求公安機關配合實施技術偵查主要體現在追逃方面,實踐證明技偵措施對成功實施抓捕追逃十分有效[5]。在傳統抓捕方式下,辦案人員通常利用事先查取的住宅或單位地址、手機通訊基站位置等信息估計出抓逃對象的位置,然后再實施抓捕。這種方式不能有效預防抓捕對象潛逃,事實上我國官員外逃的事件也時常見諸報端。使用技術偵查措施對犯罪嫌疑人及相關人員進行實時監控,可以有效掌握其具體行蹤,在他們顯露出潛逃跡象時一舉將其抓獲,同時可以對其心理造成震撼,利于審訊突破。
1.技偵資料作為證據的效力問題。新《刑事訴訟法》規定利用技術偵查措施收集的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技偵資料能否作為證據使用,要看其是否符合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三個特征。其中非法取得的技偵資料能否作為定罪依據是值得討論的問題。在實踐中,如果出現執行技偵措施的主體不適格、采取技偵措施的時間超出允許范圍、記錄資料的方式不符合規定、實施技偵措施的手續不完備等情況,獲取的證據是否應當排除?新《刑事訴訟法》第54條規定:“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應當予以排除。收集物證、書證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應當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對該證據應當予以排除。”第55條規定:“人民檢察院接到報案、控告、舉報或者發現偵查人員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的,應當進行調查核實。對于確有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情形的,應當提出糾正意見;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可見,新《刑事訴訟法》只對言詞證據、書證、物證規定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而沒有對視聽資料、電子數據(通過技偵措施獲取的證據多屬此類證據)等形式的非法證據予以排除。從對條文的理解和辦案實踐角度考慮,筆者認為非法獲取的技偵證據不應被排除,但要從管理上予以糾正和處理。
2.技偵資料的局限性問題。技偵措施運用得當可以有力提高偵查水平,但技偵并不是萬能的,也有其局限性。利用技偵措施掌握的信息往往是實時信息,采取技偵措施之前的信息無法掌控,還要通過常規的偵查方式才能獲取。另外,通過技偵措施獲取的資料往往只能對偵查工作起指向作用,而不能替代犯罪證據。所以要意識到技偵措施的局限性,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把技偵措施與傳統偵查方式結合起來,更好地達到偵查效果。
3.通過技偵措施獲取的證據與其他證據的關系問題。通過技術偵查措施獲取的證據不能單獨形成證據體系,只有與其他證據組合在一起形成嚴密的證據鏈才能作為定案的依據。新《刑事訴訟法》第53條規定:“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在職務犯罪中,口供是十分重要的證據類型,不應輕信口供,但要重視口供。與口供相比,通過技術偵查措施獲取的證據并不具有天然優勢,也并非“證據之王”,需要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特別是在只有個別技偵證據的情況下,更不能單獨將其作為定案的依據。
技術偵查因其具有的侵權性特征,對技偵資料應予嚴格管理,其管理包括保存和銷毀兩個方面。
為防止資料消磁、被篡改、遺失等情況發生,要建立起規范的保存制度。應注意以下三個方面:
1.移交。技術偵查執行部門獲取技偵資料后,應將資料盡量制作成光盤、磁帶、錄音錄像帶等不易篡改或變更的形式,一式兩份,都應注明采取技術偵查對象的姓名,采取技偵措施的時間、種類,資料類型等信息,并由執行人員簽名,其中副本要予以封存。為加強監管,正本和副本應同時移交給檢察機關檔案部門。檢察機關檔案部門接收技偵資料后,副本存檔,正本交偵查部門隨案移送。
2.技術處理。對于為保護當事人隱私等原因需要對隨案移送的資料進行技術處理的,經檢察長批準,檢察技術人員根據偵查部門的要求,以正本為信號源進行技術處理,并注明處理內容和處理原因等。
3.歸檔。檢察機關檔案部門對技偵資料原件進行編號按類別歸檔,并根據資料特性妥善保管。
4.保存期限。國外對技偵資料的保存期限有較大差異,如美國規定截取通訊一般保存10年,到期銷毀;而法國和德國均規定技術偵查措施所獲材料一旦在本案中使用完畢必須馬上銷毀。筆者認為,我國自偵案件檔案的保存期限為永久,為保證案件材料的完整性,技偵資料的保存期限相應的也應為永久。
1.銷毀的對象。新《刑事訴訟法》第150條第2款規定:“對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獲取的與案件無關的材料,必須及時銷毀。”銷毀的對象是“與案件無關的材料”。筆者認為,夾雜在與案件有關的材料之中的部分材料,即使內容較多但與案件無直接關系,為了確保資料完整性,防止斷章取義理解,這些材料也應視作與案件有關,不應銷毀。須銷毀的材料應包括材料正本和副本。
2.銷毀的時間。對于“及時”的理解,筆者認為對于那些明顯與案件無關的材料,可以在偵查部門收到材料時銷毀;而部分資料是否與案件有關,在偵查過程中無法判斷,只有在案件水落石出、偵查終結后才可認定,所以在案件偵查終結后,要對所有的技偵資料進行梳理,應當銷毀的應集中銷毀。
3.銷毀的程序。銷毀應由偵查人員提出銷毀意見,包括銷毀的內容、銷毀方式等,報部門負責人和檢察長審批。銷毀時檔案部門和偵查部門都應派員參加,并在銷毀清單上注明銷毀內容、方式、時間、銷毀參加人員姓名等。銷毀清單應存檔。
[1]宋英輝.刑事程序中的技術偵查研究[J].法學研究,2000(3):74.
[2]朱孝清.試論技術偵查在職務犯罪偵查中的適用[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4(1):112.
[3]唐波.試論我國技術偵查的立法完善[J].內蒙古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38.
[4]湯紀東.賄賂犯罪窩串案技術偵查路徑的選擇[J].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5):104
[5]蔣偉亮.中國特色檢察一體化機制的建構與保障[J].江蘇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