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超揚,黎夢熒,蘇 航
后殖民主義是相對于殖民主義而言。殖民主義是指16世紀和20世紀中葉西方國家對亞非拉國家的軍事、政治、經濟和文化上的控制和剝削。自1947年印度獨立后,世界上的學者開始關注“第三世界”抗爭運動,導致后殖民主義進入學界的研究日程中[1]221。后殖民主義從德里達的解構主義、福柯的權力話語、巴赫金的復調以及葛蘭西的文化霸權中汲取理論知識,形成了自己的獨特的分析方法和視角,而身份研究作為后殖民理論的分支,近年來逐漸成為熱點。
后殖民主義在關注被殖民者身份和話語權的同時,特別注重被殖民女性的狀況。斯皮瓦克在《三個女性文本和一種帝國主義批評》中,從女權主義角度分析了《簡愛》、《藻海無邊》和《弗蘭肯斯坦》中伯莎梅森、安托內特、弗蘭肯斯坦的怪物的“他者”身份問題,揭示帝國主義的話語場的運行機制,表達了對這些角色的同情[11]158。在1980年早期,貝爾·胡克斯指出黑人女性承受的“雙重掩蓋”:“在美國沒有其他群體像黑人女性一樣被社會邊緣化……當人們談起黑人時,關注點是黑人男性;當人們談起女性時,關注點是白人女性。”要揭露西方話語中的女性和其他被邊緣化群體的“他者”身份問題,可以從經典文學文本入手,而《圣經》則是西方文學的一個重要源頭。
《圣經》是基督教的經典,傳統觀念認為它包含了上帝的寓意。上世紀中期奧爾巴赫的《模仿》發表,《圣經》成為文學闡釋研究,并在80年代達到高潮,成為一個新的學科[3]。程小娟(2004)把圣經文學批評史分為三個階段,第三階段是“20世紀中期以后”,各種新興文學理論與方法運用于圣經批評,總體特點是沒有主流,多種方法并存,實踐中傾向于多種方法綜合運用[4]。這說明當代文論家已突破圣經權威的解讀,開始采用多種角度和方法解讀圣經,探尋真實的歷史和話語作用機制。費南多·F·斯果維亞(2006)指出,在圣經批評中“后殖民主義研究看來是最適宜、最具啟發性、最富有成效的”[5]289。他強調,后殖民理論的目標不僅僅是分析和描述,更是為“解放”和“去殖民化”而斗爭[5]290。
因而,本文立足于顛覆殖民主義圣經學術、揭露殖民者圣經闡釋中的殖民主義和謀求邊緣話語的主體性地位這三個議題,從雙重掩蓋的撒萊和男女奴隸的民族身份兩方面分析《圣經》中的“亞伯蘭下埃及”[8]。
后殖民主義在關注被殖民者身份和話語權的同時,特別注重被殖民女性的狀況?!皝啿m下埃及”體現了撒萊的雙重失語狀態[1]234。
撒萊本是亞伯蘭的妻子,但亞伯蘭為了使自己存活,要她假裝是自己的妹妹。撒萊在答應之前,是否有一場爭執,這段文字并沒有記載。女性的話語在歷史書寫中總是被選擇性地遺忘,男性控制著社會主流話語,也決定女性的身份。斯皮瓦克曾對印度的“寡婦陪葬”的古老習俗有過精辟的分析。她表示這種習俗盡管從西方人權理念看來極不人道,但是不能強行廢除;至少有部分婦女是自愿陪葬的,這種偉大的獻身精神應得到尊重,而不是侮辱和懲罰[11]??墒?,婦女的話語總是受男性掌握,她們的意愿難以真正表達。撒萊不管是否愿意,結果總是服從男性,成為亞伯蘭的“妹妹”。
埃及法老奪取撒萊,使她成為自己的妻子,這是殖民者對被殖民女性的壓迫。撒萊的身份再次變化,由亞伯蘭的“妹妹”成為埃及法老的“妻子”。她的言論和意愿再次被忽略,她的命運總是被掌握在他人手中。即使下文中上帝出現,埃及法老釋放了亞伯蘭和撒萊,獲益的仍是亞伯蘭,他帶走了金銀、牲畜和男女奴隸。美貌的撒萊只是男人的附屬品,成為地位和財富的象征。
女性的“雙重殖民性”的主題在斯皮瓦克的論文《屬下能說話嗎?》[11]99中提到很多次,這個概念穿梭于許多后殖民女性批評的文論中并把它們聯系起來。女性主義面對自身的不同性別和種族的霸權主義,需承認文化和政治上的基本的身份是復雜和多元的。“亞伯蘭下埃及”中的撒萊正體現了斯皮瓦克所說的女性的“雙重殖民性”。
“亞伯蘭下埃及”中埃及奴隸不僅受到本民族的壓迫,而且受到希伯來人的殖民。他們的身份是最低等的,處于社會階層最底層,所掌握的話語權最少。他們似乎既不屬于埃及人,也不屬于希伯來人,成為了第三類民族,是被邊緣化的“他者”。
霍米巴巴在《獻身理論》中寫道,“他者失去了表意、否定、生發自己的歷史欲望、建立起自己制度性的對立話語的權力?!盵11]193“亞伯蘭下埃及”中的埃及奴隸被埃及法老賜予亞伯蘭,后來又與亞伯蘭一起被趕離埃及,其中他們是否做過抗爭,是否憎恨埃及法老,還是乖順地接受一切,這都無從考證。對比“出埃及記”中希伯來奴隸逃脫埃及,這里的埃及男女奴隸的境況湮滅、消亡在歷史書寫中。
埃及法老是亞伯蘭的殖民者,而亞伯蘭是埃及奴隸的殖民者;亞伯蘭既是殖民者又是被殖民者。埃及奴隸被本族人拋棄,在希伯來人中間仍是奴隸,這種戲劇化的沖突和多重身份,正是后殖民關注和分析的對象。霍米巴巴在《文化的定位》(1994)中認為,殖民者對被殖民者的統治與壓迫并不僅僅是權力的單向運作,實際上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彼此交織、難以嚴格劃界、區分的。被殖民者通過“帶有差異的重復”的模擬殖民話語,使之變得不純。巴巴還特別強調了被殖民者的能動性(agency),認為唯有混雜的狀態才能使能動性成為可能。在“亞伯蘭下埃及”中,兩個種族混雜的結果,是埃及法老受希伯來人上帝懲罰而屈服,埃及男女奴隸被亞伯蘭帶走;混雜性的結果,是埃及人成為文化霸權中的弱勢一方,希伯來人成為勝利的一方。
掌握歷史書寫權的《圣經》將亞伯蘭和埃及人的關系劃分為基督徒和非基督徒、敬神和瀆神的二元對立,反抗當時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上占有主導地位的埃及,在文化領域獲得主導地位。“亞伯蘭下埃及”的埃及奴隸亦可能成為了基督徒,將圣經當做自己的文本,從解讀中獲得信心和力量。不過,他們從埃及人變為信仰基督教的希伯來人,終究是他們民族身份變化的一種諷刺,也是作為民族身份模糊的“他者”的難以避免的命運。
后殖民理論從德里達的解構主義、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葛蘭西的文化霸權和巴赫金的復調中發展而來,內容紛繁復雜,其關注對象主要是第三世界被殖民國家的帝國主義遺產,特別側重于“他者”身份問題。本文從后殖民視閾對《圣經》創世紀“亞伯蘭下埃及”進行了兩方面的分析,即雙重掩蓋的撒萊和男女奴隸的他者身份,目的在于解構圣經的傳統解讀,揭秘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之間話語權力、身份、民族的沖突和轉換,突出殖民女性的雙重隱性身份,展現埃及男女奴隸作為“他者”的民族性。后殖民理論應用于圣經批評,可以拓寬圣經批評的研究視野,而同時圣經批評對于后殖民理論的發展有重要的推動作用。在殖民主義仍存在的今天,這有利于我們消解霸權,尊重各民族文化,使各民族平等自由地發展。
[1]賽爾登等著.當代文學理論導讀(第4版)[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4.5
[2]梁工.后殖民文論與圣經批評的互動關系 [J].外國文學研究,2010.10
[3]劉意青.圣經的闡釋與西方對待希伯來傳統的態度[J].當代文學評論,2003.1
[4]程小娟.西方圣經文學批評史略[D].河南大學,2004.5
[5]斯果維亞.F.圣經批評與后殖民主義研究:走向后殖民主義視角[J].圣經文學研究·第二輯,2008
[6]高順潔.后殖民理論視角下的圣經闡釋[D].河南大學,2009.4
[7]薩義德.W,王宇根譯.東方學[M],三聯書店,1999.5
[8]《圣經》中英對照,中文和合本(NIV新國際版)[M].中國基督教兩會出版社,2007.7
[9]金麗.圣經與西方文學[M].民族出版社,2007.4
[10]李滟波.從圣經中的God到中國的“上帝”和“神”——兼論跨文化語境中的形象變異[J].外國文學研究,2002.1
[11]羅鋼,劉象愚.后殖民主義文化理論[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