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對鄭惠芳名老中醫養生及學術思想的影響

葉 青

(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婦科，濟南，250011)

鄭惠芳教授是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婦科主任醫師，為首批全國名老中醫專家，“十一五”國家科技攻關計劃“名老中醫學術思想、經驗傳承研究”項目入選名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鄭老原籍河北，祖居濟南，早年隨父襄診，鄭師以擅治婦科各種疑難病證著稱，醫術精湛，醫德高尚，是齊魯大地孕育的中醫婦科名家。儒家思想是齊魯文化的核心，其以人為本，以仁為核心，以德為美，以孝為先，以和為貴，以禮為范的思想對傳統中醫的影響頗深。鄭老生長于斯，在她60余年的行醫生涯中，將儒學思想貫穿于養生思想、治學理念、診病及遣方用藥等諸多方面。

1 養生原則——仁者壽

孔子儒學思想體系的核心就是“仁”。“仁者人也”“仁者愛人”，這是最基本的概括。“仁者壽”是孔子論養生的總綱，也是鄭老養生的基本原則。孔子曰:“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論語·雍也》)。聰明人不斷探求知識，思維是活動的;仁愛的人有涵養，看事情是冷靜的。探索知識求得樂趣;寧靜有涵養，壽命自然會長久。那么什么樣的人稱得上是“仁者”?鄭老認為韓愈對“仁”的注解較為恰當，“博愛之謂仁”(《進學解》)，仁即是“仁愛”“仁厚”“仁義”。《素問·上古天真論》說:“志閑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談起自己的養生之道，鄭老強調養生之首要，要特別注意調養精神，精神內守，心神安寧，方能五臟安和。淡泊寧靜，清心寡欲，這是鄭老精神調攝的座右銘。淡泊是一種崇高的境界和心態，是對人生追求在深層次上的定位。孔子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論語·述而》)，君子(仁者)襟懷開朗，無論得意或失意都是豁達樂觀，不驕不躁，“不怨天，不尤人”(《論語·憲問》)。小人處世以自己為中心，以求私利為目的，總覺得自己吃虧，長期心理上苦悶，精神上壓抑，所以才“常戚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避免不良的心理沖突，世事干擾如風過疏竹，雁過寒潭，這種心境是需要經過多年的修煉才能得到的，只有這樣，才能氣從以順，各從其欲，提高體質，健康長壽。

2 攝生指導——天人相應

儒學“天人合一”“天人合德”“萬物一體”的思想強調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界之間的和諧統一，把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界看成是不可分割的大系統。經過歷代中醫學家的揚棄和改造，形成了中醫理論的一個基本特點，即“人與天地相應”的整體觀思維方法。人生天地之間，宇宙之中，一切生命活動與大自然息息相關。月經作為婦女最為特殊的生理變化，亦和大自然產生了微妙的聯系，具體體現在月經的周期性上，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關于月經的論述“女子，陰類也，以血為主，其血上應太陰，下應海潮，月有盈虧，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與之相符”，即對月經的月節律作了明確闡述。依據女性月經周期的陰陽轉化特點，鄭老創制了按月經周期的養生指導原則:經期子宮瀉而不藏，呈現“重陽轉陰”，經后期血海空虛漸復，子宮藏而不瀉，呈現陰長的動態變化，此兩期以養陰為主，可服鴨肉、芝麻、核桃、百合、糯米、蜂蜜、牛奶、花生、山藥、白果、梨、紅棗、蓮子、甘蔗等食物，能起到滋陰養血的作用，推薦喝粥，有利于和中益胃生津，如百合紅棗糯米粥、百合蓮子粥、鮮生地汁粥、扁豆粥、胡桃粥等;經間期即氤氳之時，正是重陰轉陽，陰盛陽動之時，經前期陰陽俱盛，以備種子育胎，此兩期以養陽為主，可服補養陽氣的食物，如雞肉、羊肉、牛肉、韭菜、大蒜、蔥等。

3 治學理念——博學慎思

《禮記·中庸》十九章有云:“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鄭老認為這是為學的遞進階段。“博學”意謂為學首先要廣泛的獵取，還要博大和寬容，她勉勵學生們勤奮讀書，抓緊寶貴的時間多多頌讀經典名著。“腹有詩書氣自華”，在讀書的過程中，精神世界會變得博大，氣度自然也會優雅。鄭老非常贊同作為一個中醫工作者，要樹立終身好學的思想。她常說:“選擇了醫學，就是選擇了一條終身學習的道路。”而她本人也確實是如此率先垂范的。盡管年事已高，近年來又為病痛所折磨，但鄭老沒有一天是不讀書的，當她與學生們探討起最新的醫學進展時，學生們也常常被她的廣聞博學所折服;“慎思”則是通過自己的思想活動來仔細考察、分析，“學而不思則罔”，讀書過程中要思考哪些是中醫的精華，哪些是歷史的沉渣，哪些是超越歷史的睿智，哪些又可以古為今用，在思考中才能更好的理解接受并深化。

鄭老將中醫婦科經典著作分為兩類，第一類應當按照朱熹的讀書方法去讀即“熟讀精思”。這一類書以《婦人大全良方》《婦人規》《傅青主女科》《醫宗金鑒·婦科心法要訣》為代表。另外一類書可以參照諸葛亮的“觀其大略”去讀，如《婦科玉尺》《女科要旨》《女科百問》等。鄭老對經典的學習，認為有終身研讀的必要，《黃帝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這些經典名著尤為重要，“經典不厭百回讀”，常讀常新，要在每次研讀之后，不斷指導臨床，在運用中加以印證，從而發現問題，再“回”到經典溫習揣摩理論，這樣的“反復研讀”的過程，才能達到不斷提高的效果，廣采博聞，多讀名著，虛心勤學，精思善化。

4 診病精要——兼收并蓄

包容性是儒學思想的重要特點之一，主張泰山不辭細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數千年的兼收并蓄，形成了綿延不絕的思想體系，生生不息。鄭老在臨證診病過程中，這種思想的體現尤為突出。她認為要學好中醫婦科，除了要具有扎實的中醫功底外，還要有廣博的現代解剖、生理、病理知識。主張中醫辨證與西醫辨病相結合，分期與分型相結合，中醫病因病機與西醫病理變化相結合，藥物傳統效用與現代實驗研究相結合。

20世紀50年代初，鄭老即進入濟南市醫務進修學校中醫學習西醫班，系統學習了西醫專業知識。在60多年的從醫之路中，中醫與西醫書籍同為她的案頭擺放書。在協調兩類書籍間的關系上，鄭老認為應衷中參西，要堅持中醫姓“中”，學習西醫知識是為我所用，決不能忘卻了中醫的內涵，成為“異化了的中醫”“忘本的中醫”;另一方面中醫婦科常見的一些疾病結合西醫的相關檢查如婦科檢查、超聲檢查、性激素檢查等，能更詳細地了解患者生理病理，并且通過這些檢查的結果來指導處方用藥，因此不能固步自封，要兼收并蓄。如遇陰道流血的患者，先診斷出是“功血”還是“子宮肌瘤”等，然后辨其寒熱虛實，制定治療原則［1］。在治療功血的方藥中，以健脾益腎藥物為主;而在治療子宮肌瘤的方藥中，則以補氣益陰為主，佐以軟堅化瘀之品。對于胎動不安的患者，保胎時應注重脈象，辨妊娠滑脈是否存在及其強弱，在中藥安胎的同時還應結合西醫輔助檢查以了解胚胎發育情況，不能盲目保胎［2］。

5 遣藥法度——致中和

鄭老宗《內經》，法仲景，崇景岳，博采眾家之長，無拘門戶之見，重視脾腎，尤擅培補后天之本，“致中和”是她在組方遣藥中遵守的法度。“和”即“和諧”之意，被認為是美好的人際關系狀況和極高的道德境界。《論語·學而》中記載:“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孔子把“和”作為最高政治倫理原則。《論語·子路》中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孔子認為有道德的君子與人相處時，應力求做到和睦、和諧，而達到“致中和”的結果。鄭老尤其重視“以和為貴”，脾為后天之本，主中州，宗東垣“土為萬物之母，善治病者，惟在調和脾胃，滋其化源”之說，對婦科經、帶、胎、產諸疾時時注意固護脾胃，總結健脾法在婦科的廣泛應用，對研究補益脾胃在婦科的防病治病作用，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她認為，脾胃與婦女的生理、病理關系極為密切。經帶胎產乳無不以血為本，以氣為用，而氣血的化生則依賴脾胃的運化功能。脾胃運化功能強健，則水谷之精微源源不斷地化生為氣血，方能平時月經如期，孕后胎有所養，產后乳源充沛，若脾胃失于健運，氣血化源不足，則血海匱乏，月經不調，或久不受孕，或孕后胎元不固，胎萎不長，或產后體虛缺乳。因此，臨證應時時注意健脾益氣，滋補化源。鄭老在運用健脾胃滋化源時注意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未病先防，謹慎護養:對需要扶正補益者，常在大隊的滋膩藥中佐木香、陳皮、砂仁之類，以防脾胃之氣壅滯而影響運化。需要攻逐邪氣之時，也盡可能不用或少用攻伐胃氣之藥，中病即止。二是既病治療，補脾為要。她認為脾胃與機體功能恢復之關系至關重要。只有促進脾之運化方能使藥物發揮治療效能。因此，對月經量少、后期、閉經等屬脾虛化源不足者，均采用健脾法，用圣愈湯、八珍湯加減治療。關于閉經論治，她強調辨證求因，反對一見閉經，不問虛實，概投活血通經之品，而采用分期逐步調治的方法，補通兼施，先用八珍湯培補化源，益氣養血，以期氣血充足，血海充盈之后，再予以活血溫通之品，如雞血藤、桂心、牛膝等，引經下行，收到顯著療效。如治一少女，12歲月經初潮，正常行經4年，后因節食減肥，導致月經閉止3年，曾在省立醫院診為垂體性閉經，多方治療無效。鄭老診后認為屬氣血虧虛，血海不足所致，擬健脾和胃法，處以香砂六君子湯治之，另囑患者增加飲食營養，待氣血漸復之后，又配以補養肝腎之品，使月經復潮，并建立了正常的月經周期［3］。

鄭老對脾胃虛弱，中氣不足之胎漏、胎動不安、胎萎不長，亦均采用滋補化源之法，常用胎元飲、泰山磐石散、圣愈湯、香砂六君子湯合八珍湯等方劑加減。她認為胎元之生長依賴氣血的資助，只有母體脾胃強壯，化源充足，才能保證胎兒正常發育。如濫用藥物，損傷脾胃，則易造成胎元不固或胎萎不長。因此，治療妊娠病，總以健脾和胃為主［1］。

鄭老在半個多世紀的醫療、教學、科研工作中，始終保持嚴謹認真的工作態度和一絲不茍的工作作風，她勤奮敬業，醫術精湛，醫德高尚，在中醫婦科方面具有很深的造詣，臨床療效突出。鄭老淵博的學識，高超的醫技，謙和的人品，充分體現了一代儒醫大家風范，堪為后學良師，同行典范。

［1］肖承悰，吳熙.中醫婦科名家經驗心悟［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9:470－480.

［2］鄭惠芳，葉青.固腎健脾安胎法治療先兆流產［J］.中醫臨床研究，2010，5(3):72 －73.

［3］葉青.鄭蕙芳從脾論治婦科病的經驗［J］.山東中醫雜志，1992，11(4):4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