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亮,孟 松,冷 泠
(1.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北京100040;2.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重慶401147;3.重慶市公安局高新區分局,重慶400039)
隨著減刑假釋案件審理程序的書面化、神秘化日益引發社會公眾的質疑,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為該類案件開庭審理奠定了堅實的法律基礎。然而,減刑假釋案件開庭審理具體規定的缺失,導致審判實踐中各地認識及做法無法統一。為此,完善減刑假釋開庭審理程序顯得至關重要。
減刑假釋的理論基礎是刑法實證學派理論,遵循行刑個別化和社會化的基本原則,因此減刑假釋庭審程序應凸顯出較強的開放性和社會性。法院審理減刑假釋案件所要解決的是與犯罪密切相關的刑罰執行變更問題,是刑事一、二審抑或再審程序的延續,因此應比照普通程序選擇控辯式訴訟模式。[1]但根據現有法律規定,減刑假釋并不是一種純粹的訴訟,而是在刑罰執行過程中由于出現了特定的情況而采取的刑罰變更措施。法院對減刑假釋案件的審理實際上是對執行機關提出的減刑假釋建議的一種司法審查。這一過程并不具有普通審理程序所具有的控辯審三方“控辯平等、居中裁判”的訴訟格局。相比較普通審理模式控辯審三方等腰三角形的訴訟模式,減刑假釋的司法審查模式也存在三方,即罪犯享有請求權,監獄享有建議權,二者同屬申請方。法院享有決定權,是審查方。檢察院和被害人家屬享有監督權,是監督方。通過這樣四種權利三方關系的構架,建立一種制衡關系,從而實現刑法的人權保障機能和社會保護機能的統一。
減刑假釋庭審程序的提請與書面審理程序的提請相同,仍由執行機關提起。罪犯對執行機關提請減刑假釋建議有異議的除依法申訴外,并無其他途徑。執行機關工作人員及檢察機關工作人員作為必要參與方參與庭審。擬減刑假釋罪犯出庭接受詢問,監獄其他服刑人員作為證人出庭作證。此外,一些法院還將社區矯正機構納入假釋程序中,并推出監督保證人制度。不少法院還安排了人民陪審員參與庭審,以期增強庭審之民主性。減刑假釋庭審程序依次包括以下步驟:核實服刑人員身份、宣告服刑人員權利、詢問是否申請回避、服刑人員宣讀減刑假釋申請、執行機關宣讀減刑假釋建議書、服刑人員本人發表意見、法庭調查、詢問假釋保證人及社區矯正機關意見、檢察機關發表出庭意見,最后陳述等。值得一提的是,現有減刑假釋案件庭審程序中并不涉及法庭辯論環節,一般也不涉及詢問被害人意見環節。減刑假釋裁決后的程序救濟。減刑假釋開庭審理程序并無罪犯上訴、檢察院抗訴等救濟機制,而是由檢察院出具違法糾正通知書或檢察建議等對法院的裁決予以監督與制衡。
首先,罪犯未享有提請權。減刑假釋意味著服刑罪犯將縮減刑期或變更服刑方式,這直接影響到服刑罪犯的重大切身利益。但在現有法律規定下,刑罰執行變更權的提請只由執行機關掌管,而受減刑假釋實質影響的服刑罪犯卻連話語權都沒有,這有違正當程序的基本要求。其次,被害人、律師等關鍵角色的缺失導致庭審社會參與性不強。實踐中,被害人并沒有參與開庭審理程序,至多是檢察機關電話記錄被害人之態度?;谕徃鞣嚼娴内呉恢滦?,被害人的缺席使得本已缺乏對抗性的庭審雪上加霜。而律師參與減刑假釋開庭審理也不多見,使得罪犯與執行機關的依賴與被依賴關系更加嚴重,會對罪犯合法獲得減刑假釋權利的保護不利。再次,部分內容互相重復,審理過程流于形式。目前的開庭審理程序重在罪犯的改造表現。如執行機關宣讀減刑假釋建議、罪犯陳述、監區干警介紹、同監區罪犯證明等程序,都包含被提請罪犯改造表現的內容。這就造成不同的審理程序前后重復,使操作過程顯得單調、枯燥、乏味。由于大多數罪犯文化程度低,為了保證公開審理的效果,不得不事先指導罪犯書寫陳述材料、證明材料等。這樣,審判人員在法庭聽到的只能是罪犯確有悔改表現、符合減刑條件的內容,公開審理就有了走過場之嫌。[2]最后,同步監督機制缺失,救濟途徑略顯不足。公開審理的目的在于聽取各方意見,尤其是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意見。雖然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六十二條第二款規定:執行機關向法院提出減刑假釋建議書的同時要將建議書副本抄送檢察院,檢察院可向法院提出書面意見。但檢察機關僅憑事前一紙格式化的書面建議書顯然無法對全案的證據情況都能掌握,而對當庭信息進行全面分析并形成意見往往并不能當庭瞬間完成,所以檢察機關的同步監督仍然局限。此外,對于法院的裁決,罪犯沒有上訴權,檢察機關也沒有抗訴權,僅憑檢察機關事后的一紙糾正違法通知書抑或檢察建議,無法形成罪犯權利救濟的剛性途徑。
根據減刑假釋程序少對抗多協作的總體特點,減刑假釋審理程序可從以下四個方面加以完善:
第一,賦予罪犯對檢察院提請減刑假釋申請權。出于保障罪犯人權的目的,應賦予罪犯減刑假釋申請權。具體而言,一旦罪犯符合減刑假釋條件,而執行機關未給予減刑假釋的機會,罪犯可以直接向駐執行機關的檢察人員申請減刑假釋。檢察機關在接到上述申請后,應當在一定時限內指令執行機關提供相關材料,必要時得對罪犯本人加以詢問,并通過公示了解相關情況。歷經上述程序若符合減刑、假釋條件的,檢察機關應當向法院提交減刑建議書;如果不符合,檢察機關可以徑直駁回。被駁回后的罪犯本人可以向上級檢察機關提交復核申請,上級檢察機關接到申請后,應當在一定的時間內作出是否同意減刑、假釋的終局復核決定。
第二,增強減刑假釋程序的社會參與性。首先,被害人也應參與庭審程序并發表意見。一方面,對已決罪犯減輕其原判刑罰讓被害人知情能消除其疑慮,能對前述檢察機關在減刑假釋庭審中對抗性動力不足的制度化缺陷形成補充。另一方面,被害人出庭也符合國際發展趨勢。[3]對于被害人意見,法庭應當聽取并作為裁決結果的一項參考,但并不應對法庭審判產生決定性影響。其次,應明確律師有權介入減刑假釋庭審程序。罪犯顯然有在減刑假釋過程中得到法律幫助的權利,律師的參與,既是對罪犯的一種權利救濟,又是一種新的監督主體。關于律師介入的途徑仍可借鑒一審、二審程序經驗:一種是罪犯本人申請聘請,另一種是法院指定。此外,法院應注意吸收專業背景強的人民陪審員參與庭審。針對目前減刑假釋案件開庭審理一般在監獄進行從而導致群眾無法旁聽的問題,可大力推進遠程視頻庭審方式,使減刑假釋案件的庭審工作在獄內獄外都公開、透明。
第三,優化庭審程序、建立有效回避制度。減刑假釋案件由于事實證據單一,罪犯所發表的意見基本都是自己改造情況,雷同的話語比較多。因此在設計程序時,讓罪犯全面陳述的次數可縮減為一次,其它時候只發表質證意見或接受詢問??蓪嵭幸淮涡耘e證方法,將所有證據材料全部舉完再統一質證。查明身份及交待權利部分比較簡單,可以設計成庭前程序,向一批罪犯集中進行,然后在開庭時由審判長簡要宣布一下。[4]在減刑、假釋案件中,執行機關的地位特殊,應建立執行機關的回避制度。尤其在庭審的證人出庭作證階段,合議庭應該要求執行機關工作人員回避。在其他階段,檢察機關工作人員在庭審中認為不適合執行機關工作人員在場的情況下,可向合議庭說明理由,由審判長決定其回避。此外,還要增加法庭自行調查環節。法庭要主動詢問、查實罪犯財產刑執行的情況、附帶民事訴訟賠償的履行情況。
第四,賦予檢察機關對法院裁決結果的抗訴權。針對減刑、假釋案件的特殊性,不允許通過罪犯通過上訴程序上訴是有其合理性的。但是,減刑假釋權利救濟渠道的缺失不僅僅體現為沒有賦予當事人上訴權,檢察機關的抗訴權也呈空白。如前所述,即便新的刑事訴訟法施行后,檢察機關的同步監督作用在減刑假釋案件庭審中可能仍然局限。筆者建議,對于法院減刑假釋裁決,在不賦予罪犯上訴權的背景下可嘗試賦予檢察機關抗訴權。因為檢察機關作為代表國家行使法律監督權的主體,有理由也有能力通過行使刑事抗訴權來完成對當事人的合法救濟。此外,相對于上訴案件,抗訴案件畢竟要少之又少,因此,賦予檢察機關抗訴權也不會出現大量案件進入抗訴程序的不利局面。
特殊罪犯因羈押地點、危險系數和受保護程度不同,其庭審程序與普通罪犯相比,亦應有所差異。
一方面,參照刑事訴訟法規定,罪犯犯罪時14周歲以上不滿16周歲的減刑假釋案件也應一律不公開審理,16周歲以上不滿18周歲的一般也不能公開審理。另一方面,對于未成年人、限制行為能力人的減刑、假釋案件,出于保護該部分弱勢群體訴訟權利的需要,首先要通知其監護人到庭參加訴訟。對于監護人不能到庭參加訴訟的情況,除依法為其指定律師作為代理人外,要力爭獲取并出示其監護人或親友、師長、社區的書面教化材料,做到從心靈、情感上對失足青年的感召。其次在判斷未成年的人身危險性和改造效果時,針對未成年人身心發育不成熟的特點,應特別注重對其整個改造過程的調查核實,關注個體差異,綜合判斷量刑。
社區服刑罪犯基于服刑地點的不同,其減刑假釋開庭地點應在法院進行,必要時也可在矯正機關、服刑社區開庭。因服刑地點的特殊性,廣大群眾、執行機關等群體社區服刑罪犯的表現要比監獄服刑罪犯清楚明晰的多,因此聽取特定群體的意見十分必要?;诒O督考察和社區矯正機構實際運行的需要,社區服刑罪犯的減刑假釋應經過由司法所長、派出所主管副所長、矯正警察、社區矯正專職司法助理員組成的考核小組集體評議。為加強把關、確保案件質量,基于現行社區服刑罪犯監管工作實際,社區服刑罪犯減刑假釋除經司法行政機關內部把關外,還需商請公安機關同意后再報送法院。因此理論上社區矯正機關和公安機關均要派員出庭參與庭審。
[1]徐靜村主編.減刑、假釋制度改革研究[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1.
[2]陳家標.減刑假釋案件公開庭審若干問題探討[J].經濟研究導刊,2011(33).
[3]陳光中,[加]丹尼爾·普瑞方廷主編.聯合國刑事司法準則與中國刑事法制[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
[4]袁素華,徐龍華.從書面審理到開庭審理:減刑假釋案件審理方式改革的問題評析[J].法制與社會,20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