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復合詞的動態性

呂海霞

（韶關學院 外語學院，廣東 韶關 512005）

談復合詞的動態性

呂海霞

（韶關學院 外語學院，廣東 韶關 512005）

復合詞是句法語義的切口，也是語言學者研究的熱點之一；但有關復合詞動態性的研究卻不多。分布形態學是句法學中新興的一個語言學分支，可以很好地解釋復合詞在結構方面的動態性，它在語義方面也同樣有著動態的變化。

復合詞；動態性；分布形態學；句法；語義

Bloomfield(1933)［1］認為復合詞是由兩 個或兩個以上的自由語素組成的，如doorknob，wild-animaltamer，truck driver等，這些自由語素單用時即是一個獨立的詞，合用時即是一個復合詞。在復合詞和自由詞組之間沒有一條截然的分界線。但是，復合詞在語義、語法、語音和書寫上都可能有自己的特征，從而與自由詞組區別開來。兩個詞一旦結合成復合詞后，語義就不再是原來兩個詞的語義的簡單相加，而是從中引出新語義。例如a greenhouse（玻璃暖房）與a green house（綠色的房子），前者是復合詞，后者是自由詞組。

一、復合詞的相關研究

漢語是孤立型語言，詞綴相對較少，復合詞是主要構詞手段。因此，復合詞在國內是語言研究的熱點。無論是句法學者，還是語義學者以及認知語言學者等都對復合詞有很大的研究興趣。我們認為之所以漢語學界這兩個相對獨立的領域都對復合詞的研究有這么大的興趣，是因為漢語的復合詞更典型地體現了句法語義切口這一特征。句法學者更傾向于把復合詞研究納入語法研究范圍，因為復合詞的構成和句法規則有相當程度的相似性。比如：地震、唱歌、炒面等。Lees(1960)［2］認為，有些復合詞是由相對應的潛在句子經過轉換生成的，如wind mill是由Wind powers the mill經由轉換生成的。而語義學者更傾向于從意義的角度來研究復合詞，他們認為復合詞屬于詞匯學范疇而不屬于句法范疇，其結構和語義有一定的不對稱性。劉叔新（1990）［3］認為，現代漢語一部分體現活動支配（事物）關系的復合詞，其支配成分位于被支配成分之后，這不符合現代動賓結構的正常詞序，如拍球、口罩、刻木、刻石、守株等。關注語義的學者側重從歷時的角度描述復合詞意義過去和現在的區別，以及使用過程中發生變化的原因。但是將很多復合詞逐漸失去原意并衍生出很多新的詞義歸結于歷時語言社會的發展變化這一說法在認知語言學者看來稍顯牽強。近年來，由于認知語言學的興起和發展，越來越多的學者從隱喻和轉喻的角度來詮釋復合詞，從本質上揭示了復合詞語義多元化的驅動力。如劉正光（2005）［4］從概念合成理論的角度解釋了復合詞意義衍生化的內在動因。還有的學者從神經認知科學的角度來研究復合詞，試圖給復合詞的形成提供實證科學的依據。但總體而言，對于復合詞的研究，句法學者仍然是主體，也可以說是主流。句法學者更傾向于認為語言是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復合詞是句法語義研究的切口，它的動態性既體現了句法的動態性，也體現了語義的動態性。目前學界關于復合詞的動態性方面的研究相對比較少，沈陽（1997）［5］曾提出建立動態復合詞的概念，并認為這一概念對于語言教學具有重要的意義和作用。

二、結構的動態性

Halle 和 Marantz （1994）［6］提出了分布形態學（Distributed Morphology）理論。它建立在喬姆斯基提出的生成理論基礎之上，但與喬氏提出的語言生成模式有很多不同之處。在該理論中詞的地位得到了空前提高。實際上，分布形態學是一種從句法角度研究構詞法的形態學理論，與最簡方案有互補性。分布形態學認為，“詞”這個詞沒有特殊地位，甚至不作為術語出現?！霸~性”或“詞類”也就更沒有原始概念的地位了。由于“詞性”或“詞類”沒有原始概念的地位，其地位由句法結構決定，如果談論詞性或詞類，其實是談論詞在句法結構中的位。分布形態學之所以受到國內學者的推崇，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在于它可以很好地解釋漢語中一些有爭議的語言現象，比如漢語的形容詞和復合詞。國內學者王奇（2008）率先嘗試用分布形態學來解釋和分析漢語語言現象。他不僅介紹了分布形態學，而且用之分析漢語的謂語形容詞和動補結構中補語詞性問題，很好地解決了一直以來存在于漢語學界的爭端和難題［7］。由此及彼，從以上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出，用分布形態學來解釋復合詞的結構動態性，可以很好地解決學者們對于復合詞的爭議。

對于復合詞的分類，眾說紛紜。從結構方式上看，復合詞主要可以分為并列式、偏正式、動補式、重疊式、動賓式和主謂式等六種類型（齊滬揚 2007）［8］。但也有很多學者對于具體的復合詞歸屬于哪類有分歧。比如“馬虎、狼狽、天真、自在”。如果只看構式的話，我們可以說“馬虎”、“狼狽”、等是并列復合詞，“天真”“自在”說成是主謂復合詞，但這樣的結構分析沒有多大價值。復合詞研究的難點還在于有些復合詞既有詞的特點，同時又有短語的性質。這一特性讓學者們很難判斷復合詞到底屬于詞法問題還是句法問題。但從分布形態學的角度來看，這一問題可以輕松地解決。比如“動詞+名詞”的句法結構“研究方法”既可能是動詞性的動賓結構(我們要研究方法、掌握方法)，也可能是名詞性的偏正結構(研究方法必須是科學的)。

給復合詞結構判斷帶來難題的還有迅速增加的網絡詞匯。網絡詞匯有發展快傳播快的特點，而且網絡詞匯有一個非常典型的特征—創新，即傳統詞匯在語義和結構上常被刻意改變以求創新，除在構詞法上的隨意組合、任意搭配外，網絡語言在句式的選擇上也常常冒傳統語言學天下之大不韙。這樣給我們判斷復合詞結構增加了難度。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從分布形態學的角度來分析，復合詞的結構就不難判斷了。根據分布形態學的觀點，判斷語言成分的結構主要依據其在句子中的分布。簡言之，分布即是結構，復合詞在句中充當什么樣的成分就意味著它是什么樣的結構。這樣我們對于結構的爭議也就迎刃而解了。以“雷人”為例，雷人本義是云層放電時擊倒某人。目前網絡上流行的“雷人”有新的含義，是出人意料且令人格外震驚，很無語的意思，有時也引申為因為事物的某些屬性而使看到的人產生無限熱愛的一種情況。請看下例：

（1）2010年央視春節聯歡晚會馮鞏相聲小品里雷人新解，雷人——雷鋒的傳人！

（2）我不得不說，你今天的造型真地很雷人！我確實被你雷到了！

比較兩個例子，我們可以發現“雷人”在兩句中的分布不同，導致該詞結構也有所不同。例（1）中的“雷人”很明顯是偏正結構，而例（2）中“雷人”卻是動賓式。我們從分布形態學的角度來分析復合詞的結構可以很好地幫助解決有爭議的復合詞結構判斷問題，是對傳統復合詞分類的一個很好的補充。當然，復合詞的基本分類對于語言學習者還是有一定必要性的，可讓我們對復合詞有基本的了解，更好地理解詞的語言意義。

三、語義的動態性

復合名詞的詞義是語言學家面臨的一大難題。從歷時的角度看，隨著時間的變化，語義也會隨之發生變化。以“健康投資”為例?！巴顿Y”原本是用來描述經濟行為的。后來人們用來描述健康域、智力域、甚至于情感域中的相關現象。詞最初都是單義的，在長期的運用過程中不斷通過引申等各種方式產生新的義項，語素各自與其他語素重新搭配，組成新詞。新詞一旦形成，就不再是原來語素意義的簡單疊加，它的意義不斷引申發展，成為一個多義詞，因此，我們很難把一個合成詞拆開來解釋，更不可能一一挖掘它們最初的意義。在構詞的過程中就會選擇其最常用的義項而不可能選擇古義。例如“天真”一詞源于《莊子·漁父》：“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薄稌x書·阮籍嵇康等傳論》：“餐和履順，以保天真?！薄疤煺妗币辉~一般指不受禮俗拘束的品性，引申為心地單純，性情直率，沒有任何做作和虛偽。如下例：

（3）這個男孩有一種令人感動的天真神情。

（4）“哦,休也去了嗎?”我故作天真地問道。

但是 “天真”一詞卻由于香港藝人鐘欣銅于2008年2月11日在媒體錢稱自己 “好天真好傻”，網民于是模仿網絡流行語“很黃很暴力”的句式創作了X傻X天真或很X很XX，如好傻好天真、很傻很天真、好天真好傻來諷刺。自此，“天真”越來越多地用來譏諷人或物。例如：

（5）索尼巨虧了4567億！很傻很天真的冷知識盤點。

（6）央視記者成最后采訪南勇人，嘆自己很傻很天真。

現在“天真”一詞用于褒義的頻率也越來越低，甚至人們有時會刻意回避使用該詞夸獎他人以免引起他人誤會或反感。更多的是和“可愛”一起使用，用“天真可愛”來形容兒童。

從共時的角度看，學者們一致認為復合名詞可有多種不同的解釋。Szabo曾提出，有些復合詞整體在詞匯中具有獨立的意義，但在不同語境種卻體現出其敏感性。其意義有時會隨著相關的語境參數的改變而改變。例如：

（7）當我還不曾和他相識的時候，時常聽到有人議論他：“魯迅多疑?！庇行┤诉€繪聲繪色，說他如何世故，如何脾氣大，愛罵人，如何睚眥必報，總之，魯迅是不容易接近的，還是不去和他接近好。（唐弢《瑣憶》）

“議論”一般指對人或事物所發表的評論性意見或言論。而在例（7）中，“議論”是什么意思呢？顯然不是它的本意。文中所說的“議論”的內容不是事實。接下來引用一個成語并加以分析，再則“再者不敢去接近他”與文中“總之”領起的句子相對應，據此可知文中“議論”應該是造謠誹謗的意思。

復合詞語義的動態性還體現在形式相同的復合詞其內部的語義關系可能是各不相的。如下面（8）中的三個復合詞，從結構上看三者是相同的，都是偏正式，home都是起修飾的作用，但是在三個詞中的意義卻各不相同。

（8）a.home letters — letters from home,

b.home voyage—voyage to home

c.home life—life at home

社會的發展變化會造成不同時代的人們對同一復字的不同認識。相應地，站在共時的平面上，不同的人群由于知識結構的不同，社會閱歷的差異和認識角度的不一致，對復字中的單字意義的認識也不可能一致。另外人們對復合詞的理解還需要積極主動的配比技能，以這種技能使過去已有的信息同上下文引出的信息相結合。例如（Lieber 1988）［9］：

（9）The US Postal Service is issuing a new stamp bearing an image of the older，fatter Elvis．

The Elvis stamp is not expected to sell very wel1．

（10）The curators of Graceland are auctioning a stamp that is believed to have been licked by Elvis himself．

The Elvis stamp is expected to fetch a high price at auction．

在上述兩句中，Elvis stamp的語義及其構成成分之間的語義關聯隨著劃線部分信息內容的改變而改變?？梢?，脫離了上下文，同樣無法對復合名詞做出恰當的理解。這個例子一方面可以說明復合詞語義的動態性，另一方面也恰好印證了分布形態的觀點：形態分布決定意義。這樣就揭示了復合詞語義動態性的深層次的動因。

四、結語

從以上討論可以看出，無論是結構上還是語義上，復合詞都體現了語言的動態性。當然，最能體現語言動態性的當屬詞匯，尤其是網絡的普及導致新詞匯層出不窮。由于語法的穩定性和語言的遞歸性，操同一種語言的人仍可以交流順暢。作為語言詞匯和句法的結合點，復合詞的動態性說明了不僅語言詞匯具有動態性的一面，句法也有動態性的一面。復合詞的動態性還包括構詞的隨意性方面。例如，每次我們去一廣場健身，都看見一中年男人滑旱冰，其中一人可能會問是否 “skate man”今天也在那里。另外，本文雖然沒有涉及但也具有動態性的就是語音。換句話說，語言在音、形、義方面的動態性從復合詞這一句法語義的切入點得到了全面的體現，復合詞的動態性也充分體現了分布形態學在漢語語言中強大的解釋力，因此我們研究復合詞的動態性就有了更深刻的意義。

：

［1］Bloomfield L.Language［M］.New York:Henry Holt&Co,1933.

［2］Lees Robert B.The Grammar of English Nominalization［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60:222-224.

［3］劉叔新.復合詞結構的詞匯屬性——兼論語法學、詞匯學同構詞法的關系［J］.中國語文,1990(4):30-35.

［4］劉正光.關于N+N概念合成名詞的認知研究［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3(11):335-349.

［5］沈陽.現代漢語復合詞的動態類型——談語言教學中的一種詞匯/語法單位范疇［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7(2):24-40.

［6］Halle Morris,Alec Marantz.Some Key features of Distributed Morphology［G］//MIT Working Papers of Linguistics 21:Papers on Phonology and morphology.Cambridge:MITWPL,1994:275-288.

［7］王 奇.分布形態學［J］.當代語言學,2008(1):20-25.

［8］齊滬揚.現代漢語［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9］Lieber R.Phrasal compounds in English and the morphology as syntax interface［J］.Papers from the Parasession on Agreement in Grammatical Theory.CLS,1988(24):202-222.

［10］Selkirk E.The Syntax of Words［M］.Cambridge,MA:MIT Press,1982.

On the Dynamics of Compounds

Lü Hai-xi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oguan University,Shaoguan 512005,Guangdong,China）

As an interface of syntax and semantics,compounds are one of hot topics in language research.But there are not so many studies on the dynamics of compounds.Distributed Morphology,as a new developing branch in linguistics,can help explain the dynamics of compounds.Similarly,the meaning of compounds is also dynamic.

compounds;dynamic;distributed morphology;syntax;semantics

H314

1007-5348（2013）01-0125-04

2012-09-21

呂海霞(1979-)，女，河南濮陽人，韶關學院外語學院講師，碩士，主要從事理論語言學研究。

（責任編輯：明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