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晗
(商丘師范學院 圖書館,河南商丘 476000)
潘尼,字正叔,滎陽中牟(今河南省中牟縣)人,約生于魏齊王芳嘉平二年(250),卒于晉懷帝永嘉五年(311)。祖父潘勖,曾任東漢東海相,建安末為尚書右丞,與王象、衛凱“并以文章顯”[1]612。父親潘滿,曾任平原太守,“亦以學行稱”[1]613。潘岳為潘尼從叔,與潘尼年歲相近,關系也較密切,“坐則接茵,行則攜手。義惟諸父,好同朋友?!保?]763鐘嶸《詩品》序云:“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保?]17這里的兩潘即潘岳、潘尼叔侄二人。
潘尼是西晉太康前后的代表作家之一,也是其時為數不多的身經離亂卻能善終的文人之一。無論是其仕進隱退的生平行跡,還是其處世思想與詩文創作,都有著獨特的意義和價值。
潘尼“少有清才”,“性靜退不競,唯以勤學著述為事”[41507,一生著述頗豐。然而,由于時局混亂、朝代迭移等種種原因,致使他的作品流傳至今的不是很多。
《隋書·經籍志》著錄:“晉太常卿《潘尼集》十卷?!保?]1062其后,《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亦皆著錄?!端问贰に囄闹尽肺匆娭洠蠹s宋以后《潘尼集》已佚。潘尼的作品只散見于其他一些書籍中?!稌x書·潘尼傳》載潘尼文3篇。梁蕭統《昭明文選》錄詩4首。唐歐陽詢《藝文類聚》錄詩15首,文20篇。明張燮輯潘尼作品為《潘太常集》2卷附錄1卷,并收入《七十二家集》。明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有《潘太常集》1卷。清吳汝綸編錄《潘太常集選》1卷,并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選》。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94、95收文26篇。丁福保《全晉詩》卷4收詩24首。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晉詩》卷8收詩30首。
總計潘尼現存作品,共得56篇(首)。其中詩30首(其中兩首為各含十首詩歌的組詩),賦15篇(四篇有缺文),其他箴、頌、論、序、銘、碑、碣類11篇(有四篇僅余殘句)。這些作品包含了豐富的內容,體現了作家對社會人生的思考,在藝術上更表現出雅正雍容的特點,向我們展示著一位儒家文人的獨特風貌。
晉初社會環境比較寬松,加之儒學的積極影響,文學創作恢復了儒家傳統的詩教精神,繼承了“美刺”的文學觀念;作品中流露出積極進取的入世精神,以“兼濟天下”作為創作主題。然而安定局面轉瞬即逝,政治風云變幻不定,因為爭權奪勢而爆發的戰亂此起彼伏,文學之士懾于權勢爭奪的殘酷,倉皇收斂起讀圣賢書而產生的入世豪情,轉向對個體內心世界的關注與抒寫。作為西晉文學代表作家之一,潘尼的作品無疑也表現出這樣的時代特點。一方面,由于深受儒家思想影響,作品中不乏一些以建功明志、感慨時事為內容的篇章,尤其是《安身論》、《乘輿箴》等,“實有所為而發”,“是很難得的作品,代表著西晉文章的一個方面”[6]428。另一方面,潘尼看重人生的種種情感,并將這一傾向在詩文作品中盡情表現;潘尼亦有不少體物抒情賦作,多取材自然景物,在描寫之中抒寫著對人生的感悟。
潘尼存世詩文中有不少濟世抒懷、建功明志之作,這些作品表達著作家對國家、社會、人生的關注與思考,富有強烈的責任感。此類作品首推《安身論》,文中透析當時社會隱憂,闡明安身立命所守之道,期望能夠做到“忠肅以奉上,愛敬以事親”,“達則濟其道”,“窮則善其身”[4]1507-1510。全文雖以安身立論,卻最終歸結到奉上、事親、濟道上來,主要抒發的是希望在社會上有所作為的濟世之懷,表達了對理想社會的向往,也暗含著對當時現狀的不滿。晉惠帝元康年間,繁榮穩定的表象之下,危機四伏。潘尼此時期寫下了《乘輿箴》、《釋奠頌》、《后園頌》等文,其中固然有稱頌帝王之治的溢美之詞,但他側重表現的還是自己對明君的期盼及對理想社會的向往。并且極盡規箴勸誡之能,希望皇帝廣開圣聽,希望社會能夠“化若偃草”,“永世昌阜”[4]1512。
潘尼心系天下,欲有所為,無奈生逢亂世,有志難逞。為此他寫下了一些感時傷世的詩文,抒發亂世生活的艱辛與心靈的苦悶。以代表詩作《迎大駕》為例,詩中有對形勢的分析:“世故尚未夷,崤函方崄澀。狐貍夾兩轅,豺狼當路立。翔鳳嬰籠檻,騏驥見維縶?!保?]769其中還隱含著對宗室的委婉批評和對現實的不滿與無奈。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八王之亂中宗室之間骨肉相殘的歷史?!稅旱蕾x》一文亦是有感于政局混亂、生不逢時而作,在表現世事維艱的同時,還表達了有志難伸的憤懣之情。以“惡”命題,“惡道”實為“惡世”,更突出了批判的意味?!稇淹速x》、《逸民吟》、《游西岳詩》等,則表現了潘尼進退兩難的艱難處境。他深切感受到現實的艱險困危,又不愿趨炎附勢,于是轉而堅守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在窮與達之間艱難選擇。
西晉太康以后,朝廷政權迭移,國家戰亂頻仍,文人命運多舛。在頻頻投向不同的政治勢力的同時,文學之士對時局政事大多變得諱莫如深,我們在他們的作品中很少看到對時代風云的表現就是明證。潘尼作品中雖然直面現實、揭露黑暗之作為數不是很多,但他能夠在詩文中正面抒寫感時傷事的亂世情懷,表達自己對國家命運的關注與擔憂,這在西晉文學中已經顯得異常珍貴了。
晉初政治穩定、物質豐富,君臣主仆之間朝會游宴頻繁,文士百官應詔賦詩,各展奇才,公宴侍游大都成為名副其實的文學盛會。不可避免地,潘尼作品中也有一些以宴飲為題材的詩歌。其中有些詩歌也是應制之作,潘尼在《七月七日侍皇太子宴玄圃》詩序中這樣寫道:“七月七日,皇太子會于玄圃園,有令賦詩?!保?]765其他如《皇太子集應令》、《皇太子社》、《三月三日洛水作》、《釋奠詩》、《上巳日帝會天淵池詩》、《皇太子上巳日詩》等,也多為表現宴飲內容的應制作品。這些詩歌多描寫宴飲場所與自然風景,表達對朝廷政治的贊美以及詩人愉悅的心情。詩歌中有時也會流露出詩人一種感傷的情懷,如《三月三日洛水作》開篇即道:“晷運無窮已,時逝焉可追?”[2]767感慨時光飛逝不可追回,隱含著一種人生苦短的淡淡愁緒。
以詩贈答由來已久,尤其是漢魏六朝以來,一直是文人社會中相當盛行的社交活動。潘尼的詩歌中贈答之作為數較多,僅題目冠以“贈”、“答”、“送”、“獻”等明顯贈答標志的詩歌就有18首之多。潘尼審友以定交,他存世的贈答詩多數是寫給親友的,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他避免浮華、擯棄名利、慎重交友的態度。錢志熙先生指出:“漢魏詩人的贈答之作,相勵以志,抒發雙方的慷慨意氣,有贈人以言的遺風。但西晉詩人的贈人之作,無外乎夸贊對方的美德與文藻?!保?]254值得注意的是,潘尼的贈答詩作在夸贊對方之外,還多了對僚友的善意規勸,更顯得情感真摯深刻,賦予了贈答詩歌特別的內涵。
潘尼與從叔潘岳年齡相近,關系親密,二人之間的贈答往復篇章,融入了濃濃的親情,親切、深摯之情確乎非比尋常。比如《贈司空掾安仁詩》、《獻長安君安仁詩》以及《贈河陽詩》,詩中既有對潘岳的贊美稱頌,又有推心置腹的互訴衷腸,還有對時光易逝的感喟、種種不一而足的良好祈愿,思念、關切之情力透紙背。潘尼與其他人的贈答詩,如《答楊士安詩》、《答傅咸詩》、《送盧弋陽景宣詩》、《贈汲郡太守李茂彥詩》、《送大將軍掾盧晏詩》等,也不乏真情實感的流露。與傅咸交好,擔憂他性直招禍,于是作詩規勸,于朋友的拳拳之心由此可見;那些歧路分別之作則更顯真切直接,表達出對朋友的祝福、信賴與關切。
潘尼與陸機二人曾同為太子賓客,交情尤為深厚。陸機今存贈潘尼三首,潘尼亦有《答陸士衡詩》、《贈陸機出為吳王郎中令》等詩。在《贈陸機出為吳王郎中令》中潘尼寫道:“及爾同僚,具為近臣。予涉素秋,子登青春?!糇鱼盟剑O我蕙蘭。今子徂東,何以贈旃?……彼美陸生,可與晤言。”[2]763表達了對陸機回鄉的美好祝愿與互相勉勵的真摯情感。而《答陸士衡詩》:“子濯鱗翼,我挫羽儀?!粲谓Y,祗畏夕惕。今放丘園,縱心夷易??谠佇略?,目玩文跡。予志耕圃,爾勤王役。”[2]764頌美之言極少,真心之語實多,表達了自己無意仕途而有心歸隱的低沉心境。
魏晉之際,儒學的衰落、佛學的東漸和玄學的盛行,打破了兩漢之際倫理型文學理論一統天下的局面,詩文緣情而發,文學開始走向自覺。作為一代文學正宗的大賦逐漸被“體物寫志”的抒情小賦所取代。這時期的賦作多記述生活中的瑣細事物,表達作者的某種情愫。文人們大多以動物、植物、珍飾、器皿、生活場景、自然現象等為創作題材,眾人共作,蔚成風氣。潘尼存世的十幾篇賦文,多為這種體物詠懷的抒情小賦,他在這些賦作中極力描寫所賦之物,抒寫閑情雅致,品鑒自然景物,表達著自己對社會、人生、自然的種種細膩感觸與純真情懷。
例如,《釣賦》一篇生動描述了漁人垂釣之樂與宰夫的嫻熟技術,《琉璃碗賦》從由來、外形、做工、使用各個方面描繪出碗之精美?!栋彩褓x》著重描寫了石榴花“朱芳赫奕,紅萼參差”的鮮艷奪目,石榴果實“千房同蒂,十子如一”的豐腴誘人,讀來讓人口舌生津[8]1002?!恩M賦》(并序)雖是“皇太子游于玄圃,遂命釣魚。有得鱉而戲之者,令侍臣賦之”的應制之作,卻也寫得妙趣橫生:“(鱉)或延首以鶴顧,或頓足而鷹距?;蛞肺灿谀嘀?,或縮頭于殼里。”[8]1002而《桑樹賦》一文描寫了一株挺拔的桑樹“匪眾鳥之攸萃,相皇鸞之羽儀”,并且從中領悟到了“理有微而至顯,道有隱而應期”的人生哲理[8]1002。
西晉時期的文學,由于很少能與社會殘酷現實相聯系,而漸漸轉向專門講求文學用語、文學樣式等方面的精致。這個時期,文學追求新的技巧,追求文字華美與辭藻華麗,注意俳偶,在描寫上則是更加細膩。對西晉文學表現出來的這些特點,劉勰曾這樣說道:“晉世群才,稍入輕綺。張、潘、左、陸,比肩詩衢;采縟于正始,力柔于建安?;蛭鑫囊詾槊?,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保?]60-61他還認為西晉詩人“結藻清英,流韻綺靡”[9]401,“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9]61。綺靡、繁縟、鋪排用事、情多氣少、追求形式美、過于講求文學技巧等,這些就是后人常常指出的西晉文學的共同特點。作為西晉有影響的作家之一,潘尼作品的藝術風格,無疑體現著這一時期文學在藝術上所表現出來的共性。而作為一個個體,潘尼作品又有著超出這些共性之外的獨特之處。
首先,潘尼作品立意上講求“義正”,在從容的表達中顯現出典雅雍容的特點。比如他在《乘輿箴》中寫道:“先儒既援古義,舉內外之殊,而高祖亦序六官,論成敗之要,義正辭約,又盡善矣?!嵋詾橥跽邞苊?,當神器之運,總萬機而撫四海,簡群才而審所受。孜孜于得人,汲汲于聞過。雖廷爭面折,猶將祈請而求焉?!保?]513-1514言辭懇切,表現了作者的耿耿忠心和一身正氣。劉勰在《文心雕龍·銘箴》中稱此文“義正”也是指這一點而言的。再如《桑樹賦》一文,描寫了一株高大挺拔的桑樹:“蔚蕭森以四射,邈洪庸而端直。……洞芳泉于九壤,含溢露于清宵。倚增城之飛觀,拂綺窗之疏寮”[8]1002。語言典雅,文意表達從容不迫,自有一種雍容的情調與氣度。
其次,潘尼詩文講究用典與鋪陳,作品因此頗具古雅之風。一方面,箴、頌、銘等文體多用古典四言句式,四言詩在擬古成風的西晉文壇亦是大行其道,作者創作這些作品時力求古樸典雅,行文中常常直接化用經典原文。如《乘輿箴》一文,開篇即直接引用《周易》經傳語句陳述天地綱常、君臣父子之道,文中還多處化用《論語》、《詩經》等經典中的語句規勸帝王廣開聽聞,任用賢士?!顿浰究辙虬踩试姟肥轮?“文侯焉軾,干木在庭。子奇何盛,車有老成。昔聞顏子,今也吾生。克己復禮,在貴不盈?!保?]763短短幾句,處處見典,敬慕之情溢于言表。另一方面,論、序、碑、碣各體文的用典也是所在多有,五言詩的用典則更趨于繁褥綺麗、精致工巧。如《安身論》一文寫道:“以造化為工匠,天地為陶鈞,名位為糟粕,勢力為埃塵,……可以御一體,可以牧萬民?!保?]1510作者引用《老子》語句,從正反兩方面反復陳說,勸誡世人寡欲遠利以求守正安身。《迎大駕》詩中假設一深識之士勸誡自己“俎豆昔嘗聞,軍旅素未習”[2]769,出典于《論語·衛靈公》。《贈河陽詩》:“密生化單父,子奇在東阿。桐鄉建遺烈,武城播弦歌。逸驥騰夷路,潛龍耀洪波?!保?]767用典則更顯追求詞采的鋪設和對偶的運用。
潘尼狀物抒情的小賦中,對所賦之物的觀察可謂細致入微。例如《鱉賦》(并序),寫一只鱉被人釣了上來,落在岸上,“方蹣跚而雅步”,“或延首以鶴顧,或頓足而鷹距”。而在被驚動之后則“縮頭于殼里”[8]1002。賦文狀物生動形象,筆觸細致入微,所賦之物活靈活現?!犊嘤曩x》[8]998記述了一場連綿大雨,從“氣觸石而結蒸兮,云膚合而仰浮”寫起,到如注的大雨“雨紛射而下注兮,潦波涌而橫流”,再到徐徐小雨“始濛瀎而徐墜,終滂沛而難禁?!茣号E合,雨乍息而亟零”,整個降雨的過程詳細而富于變化。詩人還通過側面描寫“黿鼉游于門闥,蛙蝦嬉乎中庭。……處者含瘁于窮巷,行者嘆息于長衢”,來襯托雨量之大。賦文立足“苦雨”二字,使人有如身臨其境。在這些生動細致的寫景狀物中,可以看到作家善于捕捉自然景物與日常生活中的細節,并能將之表現得真真切切,讓人感覺如在眼前。
潘尼詩歌中的寫景成分應該更值得大家關注。雖然中國詩歌對山水景物的描寫到南朝謝靈運時才大量出現,蔚為可觀。但從文學發展規律與文人對前人成就的繼承與揚棄上來看,中國詩歌中山水自然的表現卻是早已有之的。潘尼詩歌對自然山水的關注漸多,而且寫景的地方還融入詩人內心的情感,表現出情景交融的特點。比如《游西岳詩》:“駕言西游岳,寓目二華山。金樓琥珀階,象榻瑇瑁筵。中有神秀士,不知幾何年?!保?]771在對華山之景的描寫中流露出對隱逸生活的向往之情,詩歌中的情與景處理恰當,相得益彰?!端热赵姟匪鶎懼皠t更給人神清氣遠、韻味盎然之感:“藹藹疏園,載繁載榮。淡淡天泉,載淥載清?!保?]765《三月三日洛水作》描繪修禊場面,用語精美,色彩濃麗,亦是寫景詩歌中的佳作:“沉鉤出比目,舉弋落雙飛。羽觴乘波盡,素卵隨流歸?!保?]767在對景物的細致描繪中,隱隱透露出詩人對美景不常在的感傷之意。
如前所述,西晉文人一改漢魏古樸之風,追求辭藻的華美,形成了與漢魏時代不同的藝術風貌。在潘尼存世作品中,無論詩、賦、文,我們都能感受到作者是在有意地追求辭采,力求使文章更顯精致瑰麗。如《贈司空掾安仁詩》十章,其二有云:“放轡伊何,杖策來游。頡頏將相,高揖王侯。……騁辭泉踴,敷藻云浮。”其九曰:“雖欲望塵,前驅遂遠。解銜散轡,徘徊吳阪?!保?]763可以看出,詩人非常講究詞語的雕琢,造句工整,聲韻優美。他不僅注意用形象來表現這種情感,而且注意到了形象前后的一致性,從開始的放轡騁辭到后來的解轡徘徊,給人以回環完整、連貫如一的美感?!顿涥憴C出為吳王郎中令》:“振鱗南海,濯翼清流。”[2]763更是用華美辭藻營造出恢弘的意境,給人以博大深沉之感。
再如《琉璃碗賦》[8]1001一文,詩人才思馳騁,向我們呈現了一只精美絕倫的貢品琉璃碗。為了突出該碗產自異域的彌足珍貴,詩人寫道:“濟流沙之絕險,越蔥嶺之峻危。據重巒之億仞,臨洪溪之萬尋。接玉樹與瓊瑤,鄰沙棠與碧林?!保?]1001為了顯示其與眾不同的特點,詩人還向我們展示了閬風、玄圃、西極、大蒙、鐘山、燭龍、王母、仙童等十幾個傳說中的仙境和人物,使碗更顯珍奇。文末作者點出“舉茲碗以酬賓,榮密坐之曲宴。流景炯晃以內澈,清醴瑤琰而外見”[8]1001的功用,給人以美的享受。其他一些感物抒懷的賦作,如《瑇瑁碗賦》、《東武館賦并序》等也都具有這樣的特點,對所詠之物極力描繪,著力用心措辭,風格綺麗,頗具文采,自然地表達了對所賦之物的喜愛贊美,以及因之而產生的對生活的熱愛之情。
身為儒家文人的潘尼生活在西晉這一亂世,成為那個時代里為數不多的尚有進取心及一定社會責任感的文士之一。雖然潘尼最終在政治上沒能大有建樹,但能安身守正,罹亂善終,已屬難得;雖然潘尼傳世作品不是很多,但內容還算豐富,廣泛涉及社會人生的許多方面;雖然潘尼詩文不免有綺靡、繁縟等形式主義的不足,但其作品在藝術上所表現的“雅正雍容”風格,其寫景細膩、抒情自然的特點也是不容忽視的。事實上,潘尼在西晉太康年間無疑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欲研究西晉太康前后的文學及思想之概貌,潘尼是不可忽視的一環。
[1](晉)陳壽.三國志[M].(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華書局,1964.
[2]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逯欽立,輯.北京:中華書局,1988.
[3]周振甫.詩品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8.
[4](唐)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5](唐)魏徵,等.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6]郭豫衡.中國散文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7]錢志熙.魏晉詩歌藝術原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8](清)嚴可均,輯.全晉文[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9]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