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福
(致公黨上海市委,上海200041)
1946年7月28日,國內外致公堂及海外各洪門代表在上海召開全球洪門懇親大會。8月1日,大會宣布成立 “中國洪門民治黨”。從美國遠道而來的司徒美堂當選為黨的主席。民治黨總部設在上海海格路476號 (今華山路860號)五祖祠內。這里,原是中國致公黨上海總部所在地。民治黨與致公黨有歷史淵源,但沒有承續關系。它是順應抗戰勝利后國內政治形勢發展而在上海組建的新黨。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持續八年的抗日戰爭終于以中國人民的勝利而宣告結束。戰后的國際國內形勢給中國提供了一個和平建設的機會,但同時潛伏著內戰的危機。經歷艱苦抗戰,付出重大代價才取得勝利的中國人民,迫切要求一個安定的環境休養生息,醫治戰爭的創傷,重建和平生活,用和平方式來建設獨立、民主、富強的新國家;占據統治地位的國民黨當局的基本態度是急于搶占抗戰勝利果實,重建一黨專政的政府,繼續維持其獨裁統治。為此國民黨當局加緊勾結美帝國主義,積極準備發動旨在消滅中國共產黨的內戰;而中國共產黨代表廣大人民利益,順應歷史潮流,力圖避免內戰,爭取經過和平道路來建設一個新中國,逐步實現中國的社會政治改革。還在抗戰勝利前夕,中國共產黨就制定了 “在廣泛的民主基礎之上,召開國民代表大會,成立包括更廣大范圍的各黨各派和無黨無派代表人物在內的同樣是聯合性質的民主的正式的政府。領導解放后的全國人民,將中國建設成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和富強的新國家”[1]的和平建國的基本方針。日本宣布投降后的第三天,中共中央就以朱德總司令的名義致電蔣介石:“請你立即廢止一黨專政,召開各黨派會議,成立民主的聯合政府。”[2]
鑒于全國人民的情緒和民心所向,也迫于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民主運動的壓力;為了欺騙人民,更為了爭取時間,部署發動內戰,蔣介石對立即發動這場戰爭還有顧慮。更重要的還在于,美國政府的態度是力圖促成國共合作,組成以國民黨為主體的“聯合政府”,然后幫助蔣介石在聯合政府中逐步擠垮中國共產黨,達到扶持國民黨獨裁政權實現美國控制中國的戰略意圖。正是在這一局勢下,蔣介石一方面加緊部署發動內戰,一方面又擺出民主姿態,于8月14日、20日、23日連續三次致電延安,邀請毛澤東赴重慶進行和平談判。1945年8月28日,在日本宣布投降的13天后,國共兩黨在重慶舉行為期43天的和平、民主、團結的談判。10月10日兩黨簽署了一項 《政府與中共會談紀要》,即著名的 《雙十協定》。該 “協定”的最后一項就是雙方確定召開有各黨派及社會賢達出席討論和平建國方案的政治協商會議。
1946年1月10日,國共兩黨在重慶簽署停戰協定。同時,雙方下達1月13日午夜起生效的“停戰令”。 “停戰令”發布的這一天,政治協商會議在重慶開幕。會議歷時22天,在通過政府組織案、國民大會案、和平建國綱領、軍事問題案等五項決議案后,于1月31日閉幕。
這次會議,對于國民黨當局來說,國共談判,召開政治協商會議,只不過是其粉飾太平,制造和平在望、民主建國的新階段即將開始的假象。而在這種假象背后,則是磨刀霍霍、準備廝殺的圖謀。對于共產黨而言,政治協商會議通過五項決議,雖然雙方在解放區和軍隊等根本問題上尚沒有達成協議,與中共的新民主主義綱領有相當大的差距,但國共兩黨以平等身份共商國是,這一事實本身表明,中國的事情,沒有共產黨就不能解決。重慶談判在當時的條件下,是有利于人民休養生息,順應了戰后全國人民的愿望。同時, 《雙十協定》確定召開政治協商會議共商國是,為多黨派進行政治協商提供了新的舞臺,有利于推動國統區的民主運動,也為海外僑胞回國參與國內政治活動提供了有利時機和條件。在 《雙十協定》的鼓舞下,國內除了原有的中國民主同盟、中國農工民主黨和中國致公黨等黨派日趨活躍外,一個重要方面是抗戰期間久居后方的民主人士陸續返滬,民主黨派總部或由重慶遷滬、或在滬成立,并出版一些宣傳民主進步的刊物,要求結束一黨專制,主張建立民主聯合政府。從抗戰結束到1946年上半年,上海逐漸成為爭取和平民主和輿論的中心。
戰后的中國局勢,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期望和平、民主與內戰危機潛伏并存。正是在這樣的局勢下,1946年4月,司徒美堂率領美洲洪門致公黨 (堂)來到上海,懷著滿腔熱情和希望,準備在國內組建洪門政黨,以參與戰后國內的民主政治建設。
需要說明的是司徒美堂率領的致公黨 (堂),全稱是 “中國洪門致公黨”,1945年3月11日在紐約成立。不是1925年在舊金山創建的中國致公黨。但無論是哪個致公黨都源自一個娘胎——美洲洪門致公堂。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的革命活動為致公堂改致公黨奠定了思想基礎。洪門致公堂的宗旨原先是 “反清復明”。1904年5月孫中山為 《致公堂重訂新章要義》,把 “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列為致公堂宗旨,從而賦予會黨以新的內涵,并為昔日的秘密會黨向近代政黨轉型注入新的動力。這是會黨歷史上的重大轉折。從孫中山來說,主要是出于更進一步發動會黨為革命籌餉;而對于有了政治意識的會黨來說,需要一個更大的上升空間能夠參與政治競爭。1925年10月,在舊金山舉行的美洲洪門第四次懇親大會上決定改堂為黨,成立中國致公黨。選舉陳炯明、唐繼堯為黨的正副總理。這次懇親大會也就是中國致公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但是改堂為黨的決議,當年未能在海外各地洪門團體中普遍實行,其中尚有少數“仍主留堂,不欲改黨”, “以存堂為宜,改黨為非”[3],由是形成存堂組黨,黨堂并存,黨堂不分,堂即是黨,黨即是堂的復合格局。1931年10月,中國致公黨在香港舉行第二次代表大會。經過討論,雖然沒能解決堂黨并存的現狀,但通過了黨堂分離,黨領導堂的決議,從而形成了黨內有堂,堂外有黨的特殊現象。司徒美堂出席了這次大會并被選為致公黨美洲總支部主席。1933年,陳炯明去世,中國致公黨由陳其尤等中央干事會主持工作。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致公黨中央組織陷于癱瘓。1941年,陳其尤 (從息烽集中營被釋放后)到了重慶。1942年3月,司徒美堂以國民政府行政院華僑參議身份參加第三屆國民參政會,也到了重慶。在重慶,中共南方局領導人在與司徒美堂和陳其尤的接觸交往中,曾向他們建議盡快恢復致公黨組織,做好海外華僑工作,迎接戰后中國的復興與建設。
抗戰后期,國民黨當局在正面戰場的潰敗和政治上的反動,使抗日黨派、民主人士感到祖國命運岌岌可危。不斷掀起要求團結民主抗日,建立聯合政權,反對消極抗戰,結束專制獨裁,實施民主政治的民主憲政運動。國民黨當局不得不佯裝順從民意。1945年元旦,蔣介石在廣播講話中表示:“一俟我們軍事形勢穩定,反攻基礎確立,最后勝利更有把握的時候,就要及時召開國民大會,頒布憲法”, “歸政于全國的國民”[4]。
國內民主憲政運動的呼聲傳到美洲,在廣大華僑中引起了極大的反響。1945年2月10日,洪門致公黨系的報紙:加拿大溫哥華 《大漢公報》、都城 《洪鐘時報》、美國 《紐約公報》、三藩市 《世界日報》、檀香山 《新中國日報》、古巴 《開明公報》、墨國 《墨京公報》、巴拿馬 《愛國報》、秘魯 《公言報》和美國 《華僑日報》等十報發表 《美洲華僑報界對國事主張》的聯合宣言:“國民黨應即宣布結束一黨專政,還政國民。同時,國民政府召集各黨各報領袖,組織政治會議,產生聯合政府”, “召集國民會議,制頒憲法”。1945年3月11日,美洲洪門懇親大會在紐約召開。會上,加拿大、美國、古巴、墨西哥、巴拿馬、巴西、秘魯、牙買加等國致公堂代表議決將美洲洪門致公堂改組為 “中國洪門致公黨”。選舉司徒美堂為主席,發表黨綱、政綱以及 “為謀國家之和平團結統一與民主,現時一黨專政之政府必須改組,由各黨派成立聯合政府替代之”[5]的國是主張。對戰后建設什么樣的國家問題提出了自己鮮明的主張。 “由各黨派成立聯合政府”其矛頭是直指國民黨的專制獨裁。應當說,這一主張基本上是和國內民主憲政運動的潮流一致。1946年元旦,中國洪門致公黨還就政治民主化發表自己的意見。 “認為政治協商會議應由國民黨、共產黨、中國民主同盟、及其他民主政黨一律平等參加,對于國民大會中,中國洪門致公黨認定‘倘政府確有誠意放棄黨治,實行民主,則國民大會應由政治協商會議負責籌備,其代表選舉法組織法及憲法草案,亦應由該會根據民主原則從新定之’”。并且針對國民黨當局頑固堅持1936年公布、1937年修改的不合情理的國民大會組織法和選舉法,明確提出:“倘政府仍堅持黨治時期之主張,以十數年前用圈定方法產生出之代表進行之,反不如由各政黨從新選派代表參加,較為適合時宜,接近民主。”[6]
5月25日,司徒美堂代表成立不久的中國洪門致公黨致函蔣介石、宋子文和孫科 “請準派本黨的國民代表大會代表名額一百名”[7]。這是中國洪門致公黨在經歷從會黨向政黨轉折后尋找政治上升空間的正當要求,但對堅持一黨專政的國民黨當局來說,是根本無法接受的,對司徒美堂的要求,不予理會。
1946年,蔣介石在抗戰勝利后的首度元旦廣播演說中 “昭告軍民”:“國家統一與政治民主為今后吾人建國努力重點。”只要中共交出軍隊和解放區,國民黨將 “盡速實現民主憲政,還政于民,造成全民的政治”[8]。隨后舉行的政治協商會議通過了和平建國等議案。國民黨當局在中共和全國人民的壓力下,被迫宣布政黨解禁。所有這些似乎給人一種中國民主政治的春天即將到來的景象。出于對祖國政治前途的關心,帶著愛國僑胞對戰后祖國前景的企盼和憧憬,1946年4月,司徒美堂率領美洲中國洪門致公黨及各地洪門團體代表回國,準備在國內組建洪門政黨。
與此同時,陳其尤自渝抵港,與原中國致公黨中央干事會在香港堅守的領導人陳演生、鐘沃梅、嚴錫煊等匯合,著手恢復自香港淪陷后處于癱瘓的中國致公黨中央組織。1947年5月,在中共南方局的幫助下舉行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實現由舊民主主義政黨向新民主主義政黨轉型,結束堂黨并存的格局。此后堂黨分離,各行其道。
1946年4月,司徒美堂一行十人到達上海,展示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勝利后的 “風光”,而是其復雜的局勢。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當局為了施展 “以政治對政治”, “以組織對組織”, “以群眾對群眾”的辦法來破壞國統區工人學生進步團體和民主運動,特別是通過特務組織來控制國內幫會并加以利用來對付國統區內日益高漲的愛國民主運動。由于種種原因,抗戰勝利后國內各地的幫會勢力都有了一定的擴張。與國民黨當局關系密切的一些幫會組織有的在戰后通過各種手段躋身于地方議會 (如杜月笙當選為上海市參議會議長),有的為了攫取更多更高的政治權力而籌備全國性的幫會政黨和團體 (如樊崧甫的 “中國民生共進黨”,以及由蔣介石授意組織的 “中國新社會事業建設會”)。
1949年初,洪門二房、上海虹口洪順堂堂主楊文道與華北幫會首領張書城、殷劍青等利用中國洪門民治黨對戰后中國命運前途的關心,電邀該黨總部主席司徒美堂回國主持 “全球洪門懇親大會”[9],以抬高自己的聲望,在上海幫會中與青幫平分秋色,獲取政治資本。4月,司徒美堂 (美洲)、朱家兆 (古巴)、甄顯熾、曹履孚 (墨西哥)、朱金石、謝志如 (加拿大)、呂超然、楊天孚 (美國)、蔡杰則 (秘魯)、吳克泮 (巴拿馬)等一行10人代表各地區洪門致公黨 (堂)從紐約乘船到上海。司徒美堂這次回國客觀上助長了幫會組黨建會。
據1946年6月17日 《申報》報導:6月16日,司徒美堂在上海接受記者訪問時說:“此次回國。不特欲一瞻勝利風光,亦欲謀洪門之加強。”“洪門過去為民族為國家皆有極大貢獻,犧牲無數頭顱,耗費無數金錢,助成辛亥奇功。而民國建立之后,功成身退,不再與聞國事。此次復興洪門,即欲團結弟兄,共負建設重任,增加生產力量,使人民均得安居樂業。”接著,司徒美堂也不無憂慮地指出:“方今最要之圖,即為各黨各派真誠合作。務須停止內戰,早求和平實現,為民族利益,俾新中國早日建成。中國八年苦斗之后,固以不畏列強瓜分我國,而最可怕者,乃中國人竟欲瓜分中國也!實令海外華僑不勝憂慮。”司徒美堂此番透過媒體向海內外公眾表明他回國組黨的初衷以及反對內戰的立場的談話,明顯地不合蔣介石一黨專政的要求,這便引起蔣介石的不安和不滿。
而在此前,司徒美堂曾由吳鐵城陪同去南京面見蔣介石提出洪門組黨要求。考慮到抗戰期間司徒美堂曾代表國民政府 “宣慰美洲華僑”等工作,蔣介石不便當面拒絕,只是敷衍一番。同時,一方面暗中指使吳鐵城拖延阻撓,并設法加以控制。另一方面,又 “受意陳立夫派員暗中活動,謂洪門組織政黨,應以青幫聯合,青洪一家,并向各代表活動,欲受意杜月笙先生出來掌權”[10]。游說雖未成功,但給中統特務組織的陳立夫、陳果夫得以乘機把手伸進洪門懇親大會。
1946年6月21日,上海 《申報》在以 “海內外大埠洪門致公堂籌備改堂組黨”為題的報導中進一步介紹 “彼等組黨之目的,不在做官發財,而在團結洪門兄弟協助國家建設,仍當信奉洪門之三大信條,即:1、以義氣團結,2、以忠誠救國,3、以義俠除奸。彼等堅決表示絕對不受任何黨派利用,一切舉措,以謀全國民眾之福利為前提”。借媒體之口表達組黨的宗旨是維護洪門致公堂的優良傳統和走中間道路的政治主張。報導還透露 “該堂成立之后,最高負責人將為 ‘中國洪門致公黨總部主席’司徒美堂”。 “上海方面負責人為現任 ‘中國致公總堂總理’趙昱”,并 “定期7月15日舉行大會”。
1946年7月15日,全球洪門懇親大會預備會議在上海貴州路湖社[11]大禮堂舉行。禮堂門口掛有“義氣待兄弟,忠心報國家”的對聯,場內正中高懸代表仁、義、禮、智、信洪門五房 “字號”,旗色分別為對應五房的黑、紅、紫、白、綠的旗幟各一面,以及上書 “洪門是我們的家庭,要情同骨肉,親如兄弟”和 “我們要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巨幅標語。出席會議的有洪門各堂口的首領以及西北、山東、河北、重慶、南京、華北、河南等地區的代表300多人,其中中統分子占了多數。來賓中有洪深、姬覺彌、祝平、趙祖康等。會議聽取程壯的籌備情況報告和趙昱、楊天孚、鄭子良等人的發言,并通過了以下決議:1、建立洪門先烈祠一座;2、籌辦一所 (光洪)中學;3、編印全球洪門通訊錄;4、分別以上海市威海衛路270號 (今威海路)上海市洪興協會和上海市海格路476號致公總堂 (五祖祠)為國內外洪門總通信處。最后由著名戲劇家洪深發表 “洪門歷史考證”的演講。
“全球洪門懇親大會”于1946年7月28日開幕,8月2日閉幕。由于中統早已有所布置,會議用多數表決辦法決定成立 “中國洪門民治黨”,成立黨的中央執行委員會及下屬各部機構。這次會議也就成了 “中國洪門民治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大會通過了政綱和宣言。
中國洪門民治黨的 “政綱·總綱”提出:“本黨以內謀民利益,臻國家于富強;外謀全人類幸福,進世界于大同為最高目的。”政治上 “實行地方政自治,實現民主政治”, “簡化行政機構,縮小行政省區劃分”;軍事上 “整編全國軍隊為國防軍,分駐于編練區及國防戰略地,軍量以配合國家需要為定。國防軍官兵,一律不得參加黨派戰爭,及干涉行政”;經濟上 “在提高國民生活,充實國防需要之計劃生產原則上,盡量發展國營企業”;以及“獎勵僑胞人力資源開展祖國”。在 “中國洪門民治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宣言”中,聲稱 “本黨由一具有深長歷史革命性之社會組織適應國家需要,迎合世界潮流,進而組成政黨,以肩負 ‘復興民族安定國家’數百年來傳統之使命”。 “此次召開國內外洪門致公堂代表大會于上海,經一致決議改定名稱為‘中國洪門民治黨’,簡稱 ‘民治黨’,其含意在一方面發揚洪門本身過去奮斗之光榮歷史,一方面在促進中華民國走上民有民治民享之坦途。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本黨自此改組定名后,決心以新的態度,奮起新的精神,擔負新的任務,以與各黨各派通力合作,建設新的中華民國。”[12]
民治黨 “一大”選舉司徒美堂為主席,朱家兆、趙昱為副主席。隨之又取消了主席制,原主席、副主席改任中央執行委員會執行委員。各部機構負責人也作了大幅度的變動,與司徒美堂一道回國的楊天孚、謝志如、呂超然等原先擔任的組織部長、財務委員會主任委員、秘書處長被一并免去,分別由陶履中、呂雒九、張書城等人占據各部機構的負責人。經過人事變動,中統進一步加強了對民治黨的控制和操縱。民治黨成立后,在海格路 “五祖祠”正式辦公。
9月1日,民治黨在上海康樂酒樓舉行第一次記者招待會。在司徒美堂致辭和趙昱發言后,張書城代表民治黨發表對時局五項主張:一、國內軍事沖突,即應停止,在和平統一原則之下,從速解決一切政治軍事問題;二、贊成改組政府,切實革新政治,不應斤斤計較于名額分配問題,延阻和平實現,加重國家危難;三、軍隊整編,應由各黨派推選代表組織整編委員會,依照整軍方案,切實執行,以期達軍隊國家化之目的;四、爭執地區,可劃分若干 “政治實驗區”,由政府選派無武力之政黨人士,合組委員會,暫行負責治理。憲法頒布后,此項臨時治理權,仍應移交于民選之地方政府;五、任何黨派應保持國家領土主權之完整……”[13]
民治黨的政綱和對時局的主張,看似公允,其實在軍隊與解放區這兩個要害問題上是在幫蔣介石說話。經過八年抗戰,中國共產黨的解放區面積約占全國的四分之一,人口約占全國的三分之一,城市約占全國的四分之一,解放軍120萬,約為國民黨兵力的三分之一。此外還有220萬民兵,這是中國人民的希望和依托所在。然則解放區的存在及其“軍令獨立,政令自施”,這恰恰是蔣介石實施其獨裁統治的 “心腹之患”。民治黨的政綱和對時局的主張提出的 “整編軍隊,實現軍隊國有化”,把解放區列入 “爭執地區”,說白了就是要求中國共產黨交出軍隊和解放區。這就是蔣介石在1946年元旦廣播演說中所明確表示過的:實現民主憲政的先決條件就是 “軍令政令必須統一,軍隊必須一律歸還國家統轄,任何割據地盤,破壞交通,阻礙復員的軍事行動必須絕對避免”[8]。民治黨在其對時局的主張中,避而不談矛頭直指國民黨一黨專政 “聯合政府”的主流民意,卻在那里侈談 “不應斤斤計較于名額分配問題”,實質上要求中共和各民主黨派放棄參與民主憲政的權利和維護民主憲政的斗爭,聽命于蔣介石的獨裁統治。同時又以 “軍隊國有化”名義,讓中共交出軍隊,任憑國民黨當局的處置。從民治黨的組建到它的政綱與對時局主張的出臺,在時間上,正好是與國民黨當局加緊對解放區全面進攻同步。不難看出,民治黨是以國民黨政治幫兇的角色和打扮成中間派的模樣來蒙蔽海內外洪門人士及社會各界。
很明顯,民治黨的這些政治主張與司徒美堂的組黨初衷已大相徑庭。但從1946年9月26日 《申報》一則報導中可以看出當時司徒美堂對蔣介石還是寄以一點希望。9月下旬,司徒美堂偕同趙昱、張書城、楊天孚去南京面謁蔣介石,向蔣介石 “提供生產計劃,運用華僑資本,協助政府推進建國工作”。同時又以民治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名義 “上國民政府電”:要求國內和平統一,要求保障華僑回國投資,要求黨派協商,從速召開國民大會,制定憲法,實行民主。這一事實反映到1946年9月為止,司徒美堂對蔣介石是抱有一點幻想。
然而,殘酷的現實斗爭很快讓司徒美堂醒悟過來。民治黨圍繞領導權的派系紛爭讓司徒美堂陷于暗斗的旋渦之中苦惱不堪。但重要的是司徒美堂在國內局勢的發展和國統區愛國民主運動的高潮中,提高了認識,改變了原先對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的不棄不離的態度。在司徒美堂人生道路上開始出現了拐點。
司徒美堂從1946年4月到上海醞釀組建華僑政黨開始,就一直在各種勢力包圍中,處于被利用、受冷遇、遭排擠的困境。組黨事態的發展,也有悖于他組黨的初衷。民治黨成立之際,洪門內部意見分歧,有主張黨堂合一,也有主張黨堂并立。在黨的名稱上,司徒美堂堅持認為 “致公黨的招牌不能改,改了是出賣祖宗,但反應寥寥”[14]81。
在中統的操縱下,最終以多數表決采用 “中國洪門民治黨”的名稱,所以民治黨 “一大”后,美洲地區有不少致公堂、黨都改名為 “民治黨”[15]。
民治黨成立,雖然承認司徒美堂為領袖,但不久即取消了主席制,采用理事制,由常務理事共同負責,且不再承認司徒美堂為主席。特別是圍繞領導權問題, “民治黨內部分為兩派:一派以司徒美堂為主,其力量在美洲;一派以趙昱為主,其力量在南洋”, “雙方互相爭奪領導權, 暗斗甚烈”[16]。而自1925年五祖祠在上海落成,趙昱入住并主持致公黨 (堂)上海總部工作,一直少有作為,早已被冷落一旁。這次司徒美堂來上海組黨,原本想借力再起。 “但司徒美堂來自美洲,有致公黨和安良堂作后盾,用洪門大哥身份蒞臨斯土,名氣很大,趙昱實在無法凌駕司徒之上,陷于 ‘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局面,最后則站到CC派 (中統)一邊與司徒對抗”[14]77、88-89, 既而又轉往港澳及南洋一帶活動,建立民治黨海外基礎, “因欲取司徒美堂之地位而代之,故極力設法培植其個人勢力”。 “迨該 (民治)黨成立后,即有洪門人士張子廉、王知本、鄭和本另組 ‘洪興協會’,許君武、林有民等另組 ‘洪門民主建國會’聲明民治黨不足以代表全體洪門。陳其尤在香港仍稱致公黨,表示不合作”[16]。1947年2月,民生共進黨、中國國民自由黨與中國洪門民治黨發起成立 “中間黨聯盟”,司徒美堂反對, “并公開否認”。趙昱代表民治黨作為 “中間黨聯盟”發起人,則堅主參加。駱介子、張書城等又從中挑撥,雙方益趨惡化。張書城并揚言:“司徒美堂受民盟份子包圍,破壞民治黨參加中間黨聯盟,甚為荒謬;民治黨只有常委而無主席,司徒美堂以主席名義登報殊為不合;民治黨參加聯盟,系經常委會議通過,事后司徒亦以既成事實表示同意。此次登報否認,實有反覆之嫌。現除派代表向司徒勸告更正前項聲明外,倘執迷不悟,即將開除其黨籍,通令海內外。”[16]對于昔日一呼百諾的洪門大佬,張書城敢以如此輕慢語言發出“開除黨籍,通令海內外”,足見此時司徒美堂在民治黨內的地位與處境。對于一個年近八旬的耄耋老人來說,情何以堪!這就迫使司徒美堂作出反擊。
1947年下半年起,國內戰爭形勢發生了一個根本變化。人民解放軍由防御轉入進攻,國民黨則由進攻被迫轉入防御。同時在國統區掀起了聲勢浩大的愛國民主運動,逐步形成配合人民解放戰爭的第二條戰線。
1946年10月11日下午2時,國民黨軍侵占晉察冀解放區首府張家口的消息傳來,被一時的 “勝利”沖昏頭腦的蔣介石馬上召集一個高級干部會議,下午4時正式發布在11月12日召開 “國民大會”。本來按照政協決議, “國民大會”應由各黨派的聯合政府召集,而不能由國民黨一黨政府召集,在侵占張家口后只2小時,國民黨政府就迫不及待地單方面宣布將召開所謂 “國民大會”。這不僅有悖司徒美堂早年曾經提出的政治協商會議應該由各黨各派 “一律平等參加”的主張,同時也使更多人從事實中看清誰在破壞和平民主。當時中國的輿論界認為參加國民大會與否,乃是對一個政治派別和個人的考試,參加 “國大”就被叫做 “落水”和 “墮入妓女的火坑”。1946年12月2日, 《民主報》刊登民盟主席張瀾對時局發表的談話,表達了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中的大多數都拒絕參加一黨 “國大”的共同態度。國民黨當局本來企圖用召集 “國民大會”來欺騙人民,但卻因此而在全國人民中陷于空前的孤立狀態。從1945年到1946年,司徒美堂曾兩次致函蔣介石 “請準派中國洪門致公黨代表一百名”,國民黨當局只同意 “于社會賢達名額中酌予分配”[7]。民治黨成立后,國民黨當局沒有給民治黨一個 “國大”代表名額,只給了司徒美堂一個代表席位,司徒美堂原來對參加 “國民大會”有過一點希望。但與國民黨當局幾經交涉中觸動很大,決定拒絕參加 “國大”。蔣介石派了杜月笙等人進行勸說,司徒美堂堅決不受。拒絕參加 “國大”表達了司徒美堂對國民黨當局態度的180度轉變,是司徒美堂這一時期表現的主要方面。隨后,司徒美堂決定離滬返美。在離滬前司徒美堂本著 “洪門”義氣團結的傳統,安排隨他一同來滬的美洲洪門代表朱家兆、楊天孚、謝志如等9位先行返美,自己在上海又繼續居住了一段時間。
從1946年底至1947年9月,在司徒美堂在滬居留期間,隨著人民解放戰爭的進展,國統區的人民掀起了愛國民主運動的高潮。1946年12月的抗議美軍暴行運動,上海攤販事件,1947年 “二·九”勸工大樓血案,5月上海學生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運動以及上海、南京、蕪湖、無錫、杭州等城市貧民相繼掀起的搶米風潮等等。 “蔣介石及其走狗完全陷于孤立,蔣介石的猙獰面目暴露無遺。” “中國事態的發展,比人們預料的要快些。”[17]
與此同時,1947年國共和談全面破裂,內戰達到高潮,3、4月間中共代表團被迫從國統區全部撤離,國共和談大門被國民黨當局封死,國共關系徹底破裂。民主人士紛紛離滬去港。7月14日,蔣介石舉行 “國務會議”,隨即下達 “戡亂總動員令”,以立法形式表示同中國人民最后決裂。司徒美堂自1946年4月率領美洲各地洪門代表回國參加全球洪門懇親大會,當時他滿腔熱情希望祖國能走上和平建設的道路,但看到的卻是國民黨發動內戰、進攻解放區、鎮壓愛國民主運動……這一系列血的事實,幫助司徒美堂徹底看清了蔣介石的真面目,對于民治黨也早已心灰意冷。上海不是久留之地,自己已走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
1947年9月6日,司徒美堂在上海大西洋西菜社舉行記者招待會,正式宣布脫離民治黨。聲明如下:“去歲自美返國后,鑒于國內時局動亂,乃有集合海外洪門同志組黨,以發揚洪門傳統精神,而協助政府安定人心之志。惟民治黨成立一年來,徒見多數黨內分子致力于黨派之紛爭,而未能從事于國家生產建設事業之努力,舍本逐末,實違初衷。個人意見既不同于眾,脫黨亦不致影響黨的前途,近復經華北華南及海外洪門同志李梅林、魏大可、王慕訢、張遜之、陳鐵吾、張輔邦、王志圣等二百余人通電贊成,乃毅然宣布脫黨。今后將竭力教育,以實現不爭之為爭的建設本志。”[16]司徒美堂 “宣退”后,民治黨由趙昱繼任領導。
國民黨當局和中統害怕 “宣退”事態擴大,9月下旬借司徒美堂80歲壽辰之際,由上海的洪門幫會和青幫頭面人物出面,假座寧波同鄉會為司徒美堂祝壽,籍以挽留。不少 “國府要員、社會賢達”出席了這次祝壽會。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蔣介石特地送了一塊 “美意延年”的匾額[18],勸慰老人心情舒暢,可以延長壽命。無奈老人去意已決。祝壽會后,司徒美堂便決然突出國民黨、中統、幫會的勢力的包圍,離滬經港返美。
司徒美堂是在中國致公黨第三次代表大會后抵達香港,旋即由香港返回故鄉開平。此時的司徒美堂思想苦悶已極。司徒美堂反思自己從1894年組織安良堂起到1946年回國組黨這半個世紀里,為僑社建設,為維護僑胞正當權益,為團結僑胞互助互濟支援祖國革命斗爭,為在八年抗戰中因僑匯中斷,生計陷于艱難窘迫的僑胞和僑眷而傾盡全力。老人自謂:“從辛亥革命以至抗日,為洪門辦事,唯革命是從問心無愧。”但在 “抗戰勝利后,奉昆仲之命代表洪人回國組織民治黨”, “由于蔣介石反動派醉心獨裁,不獨不許洪人問政,代表甫抵國門,即遭CC派之肆意破壞。” “組黨一事,未見其利,先蒙其害,連我美洲海外洪門皆受其累。”老人深感 “事誠痛心, 亦獲教訓”。[14]86-87“宣退”、“赴港”,只能算是 “突出重圍”,至于下一步走什么路、怎么走尚在思索之中。
大約半年后,司徒美堂從開平回到香港,在時間上正值中共中央發出 “五一口號”之后,司徒老人決定離港返美之前的間隙。在港期間,司徒美堂與李濟深、陳其尤、陳演生等致公黨的領導人以及中共南方局的連貫等同志有了密切的交往,深入交談對時局的看法,以及交流對 “五一口號”提出的召開新政協的意見和建議,從而對國內革命形勢有了比較透徹的了解,同時嚴峻的現實也使老人認識到中間道路在中國是走不通的。隨后在返美前夕,司徒美堂向媒體表達了他對國是的思考。
1948年8月12日,司徒美堂以洪門懇親大會即將在美舉行,須最近期內返美主持會務特假建國酒店七樓設宴與新聞界話別。司徒美堂說他自己,“初時擬以其 ‘老青年’之雄心,得為祖國再盡余力,然游歷各地,所見所聞,所感受者,則無限感嘆:余已八十二矣,時日無多,死無足惜的,對此悲慘時局,不能無言。余為久處海外六十余年之老華僑,且只知愛國,不問功勞,成功身退,不求聞達。誰能解決祖國于危亡者,誰能使民眾安居樂業者,余即馨禱祝之。”[19]語雖婉約,但指向明確。
1948年10月,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連貫以八路軍、新四軍駐香港辦事處負責人身份,為司徒美堂返美設宴餞行。宴會地點在沈鈞儒先生寓所,出席作陪的還有譚天度、饒章鳳、羅理實等。席上,司徒美堂親書 “上毛主席致敬書”,表示由衷地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特向 “出斯民于水火”的毛潤之先生致敬,鄭重表示 “新政協何時開幕,接到電召當即回國參加。”原信簽名蓋章認真嚴肅,托為轉呈。10月18日,在香港的致公黨領導人陳其尤、鄭天保、陳演生、黃鼎臣等也為司徒美堂舉行餞別會。席間,應陳其尤之邀,司徒美堂以 “洪門老人”身份發表一份書面聲明,簽字蓋章后交陳其尤,約定在司徒美堂返抵美國后在香港各報發表。這就是 《司徒美堂擁護中國共產黨 ‘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 的聲明》[20]3-4。 《聲明》 完全不同于老人8月12日對媒體談話的婉約,而以擲地有聲的語言清晰無誤地表達了老人對國是的態度:“竊思謀國之道,旨在和平,剿民內戰元氣大傷。今中共中央及民主黨派所號召以四大家族除外之新政治協商,進行組織人民民主聯合政府之主張。余以為乃解決國內政治問題唯一良好之方法,表示熱烈擁護,并愿以八十有二之高齡,為中國解放而努力。”老人的愛國熱情,溢于言表。在中國歷史的緊要關頭作出如此重要而正確的抉擇,這是他一生追求光明,熱愛祖國的集中表現。
《聲明》中,司徒美堂還以 “洪門老人”的身份傾力支持中國致公黨的 “三大”, “揭民主政治之大旗,為新政治協商,人民民主聯合政府之主張,堅決奮斗”;表示 “當隨處呼吁洪門兄弟,予以聲援,俾將洪門忠誠救國之精神發揚光大……以爭取中國革命之徹底成功”。對剛剛從舊民主主義向新民主主義轉型的中國致公黨予以極大的支持和鼓舞。
至此,無論是司徒美堂組建洪門民治黨,還是陳其尤主持的中國致公黨 “三大”實現從舊民主主義政黨向新民主主義政黨轉型,都顯示出這樣一個事實:洪門會黨從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至40年代中后期的大約20年間,經過革命與戰爭的洗禮,在舊中國最后的歷史舞臺上展示了自己的活動,而最終結束了會黨的使命。如果說,在中國近代政黨史上,由會黨轉向政黨是中國近代政黨形成過程中帶有規律性的現象,那么,無論是哪一個 “致公黨”,都可以說是我們迄今可以追溯到全部過程的鮮見的例證。
1948年10月30日,司徒美堂返抵紐約。返美后的司徒美堂不辭老邁,四處奔走,分別至美西各大城市唐人街去訪問演講,介紹祖國形勢和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動員海外僑胞支援人民解放戰爭,同時也不隱諱自己回國組黨失敗的原因。大約也是在這一時期,針對美洲洪門人士中存在的對國內日益高漲的民主革命運動中的一些認識問題和對共產主義的種種疑慮。司徒美堂爰作 《答客問》數則,就中國致公黨的綱領與中國共產黨的政策,為什么號召美洲洪門致公堂諸兄弟加入中國致公黨以及中國革命成功后的走向,一一作了回答,籍以澄清美洲洪門人士中的一些模糊觀念。尤其可貴的是在 《答客書》中,司徒美堂鮮明地表述了自己對社會主義的理智向往和堅定信念。 《答客書》全文不長,僅一千多字,但它是司徒美堂思想認識歷程中,從樸素的強烈的愛國主義升華為社會主義的重要標志。當新中國的一縷曙光剛透出東方的時刻,司徒美堂就已認識到 “新民主主義的實現尚有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中國共產黨 “絕不會超越時代而實現共產主義的”, “這種制度之到來恐怕還要很久的時間,非我們這一代人所能看見的了。”[21]司徒美堂在65年前表述的這一認識,今天讀來依然是那么鮮活。
從1948年8月起,各民主黨派及無黨派代表人士已陸續進入解放區參加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由于通訊不便,司徒美堂于1949年的7、8月間才接到參加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邀請通知。當時已是八十二高齡的司徒美堂拒絕孔祥熙等人的勸阻立即啟程,于8月9日飛離紐約,經香港于9月4日抵達北平,正好趕上9月17日舉行的政協第二次籌備會議。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全體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隆重開幕,司徒美堂作了題為 《華僑熱往新中國的出現》[20]7-8的發言。司徒美堂多年的愿望終于實現了。1949年10月1日,司徒美堂站在天安門城墻上,親眼目睹了新中國的誕生。
新中國成立后,司徒美堂留在北京,為溝通海外僑胞和祖國的聯系做了大量工作。1955年5月8日,司徒美堂病逝北京,享年87歲。
“司徒美堂先生逝世了,這是我們的一個損失。” “司徒美堂先生所走的數十年如一日的愛國的道路,也是一千二百萬國外僑胞所走的歷史道路。”[22]抗戰勝利,司徒美堂出于對戰后祖國復興事業和民主政治建設的關心,滿懷愛國之心、報國之情,率領美洲致公黨 (堂)代表來滬參加 “全球洪門懇親大會”,在國內組建政黨。初時,雖對蔣介石有過幻想,但隨著中國革命斗爭的深入,終于認清了蔣介石和國民黨當局的真面目。 “事誠痛心亦獲教訓。” “道 (既)不同,不相為謀”,憤而“宣退”, 堅辭 “國大”, “突圍赴港”。 居港期間,在中國共產黨人的影響和幫助下,在與中國致公黨的李濟深、陳其尤、黃鼎臣等領導人的接觸交往中,識性明悟,在中國歷史的緊要關頭,作出重大而又正確的抉擇。上書毛澤東主席,擁護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組織聯合政府的主張。返美之后,愛國熱情執著持久,不辭辛勞,奔走宣傳,爰作 《答客問》數則,打消僑胞對中國革命前途的疑慮,動員僑胞支援人民解放戰爭。他的愛國精神熠熠生輝,堪稱愛國旗幟,華僑楷模。今天我們紀念司徒美堂誕辰145周年,最值得我們學習的就是他熱愛祖國,緊跟時代,追求真理不斷進步,永不言退的精神。
注釋:
本文中涉及的幾個洪門組織簡介:
五祖祠.趙昱
1923年五洲洪門第三次懇親大會在舊金山舉行,大會決定花兩年時間完成改堂為黨的籌備工作,同時在上海建五祖祠,以紀念洪門五祖。五祖是指傳說中的洪門五位先祖。原指福建南少林寺蔡德忠等五名僧人,抗清失敗后,奔走各地開山立堂,發展洪門組織,被奉為洪門五祖并形成今日洪門的五房。會議選舉趙昱、黃鳳華總理籌款、建祠等事項。1925年9月,五祖祠落成。祠為三層磚木結構洋房,占地面積1326.47平方米。一、二樓為辦公棲息用房,三樓前庭設神壇,祀奉五祖及所有洪門列祖先賢。10月中國致公黨成立,五祖祠便成為致公黨 (堂)在上海的總部所在地。趙昱作為總堂總理入住五祖祠并主持工作。
趙昱 (1887年11月15日-1975年2月15日),廣東新會人,1907年赴美半工半讀,在美期間加入致公堂及同盟會。1911年協助致公堂和同盟會組織洪門籌餉局,隨孫中山與黃蕓蘇、張藹蘊等4人赴美各埠籌餉。辛亥革命后被選為廣東省臨時議會議員,1913年起轉向企業和社會活動。從1925年至1937年,在內憂外患影響下,上海致公黨 (堂)工作基本上處于停頓狀態。 “七·七”事變后,五祖祠頂租給國際紅十字會作難民醫院。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趙昱去了重慶。抗戰勝利后趙昱等人集資贖回五祖祠。1946年民治黨成立,即以五祖祠作為總部所在地。新中國成立,民治黨停止在大陸一切活動。但趙昱本人受到黨和政府的重視和關懷,歷任全國政協第二 (1957年增補)、三、四屆委員,中僑委員、全國僑聯常委等職。
1992年五祖祠地塊列入舊區改造,1993年3月被拆除。此后,經過洪門致公總堂 (五祖祠專案小組)與上海市長寧區房地產集團公司長達六年的協商與交涉,于1998年7月21日,雙方簽署拆遷賠償協議,五祖祠的拆遷問題畫上圓滿句號。
今華山路860號總統公寓D座約為五祖祠原址。
洪順堂 前身為上海洪順互助會,旅滬廣東幫的洪門慈善福利組織,1930年4月9日成立,會首為楊文道。1936年楊遭日本侵略者逮捕入獄,會務亦陷于停頓。日寇刑逼楊文道誣指上海市長吳鐵城,以為擴大侵華戰事制造借口,楊始終不為所屈。抗戰勝利后獲釋隨之恢復洪順堂活動。1946年8月4日在廣肇公學舉行復員大會,司徒美堂出席會議并講話。
洪興協會 上海各主要洪門社團的聯合組織。1936年成立, “七·七”事變后被迫停止活動。1946年10月6日重新成立。 “協興”其意為 “同心協力,復興洪門”,聯絡和聯誼上海洪門各主要團體。理事長向海潛和張子廉、毛云、樊崧甫都是洪門五圣山的首領,王知本、原先凡分別是正誠社、匡社的理事長,又均為國民黨上海市黨部監委,在協會內掌握實權。陳培德 (青幫骨干)、鄭子良 (軍統)分別為華社、俠誼社的理事長,孫履平是興中學會總干事。協會會員不多,活動能量很大,其會址上海市威海衛路270號曾被用作全國洪門幫會總通訊處。
中間黨聯盟 1947年2月,由民生共進黨 (1946年3月在西安組織,7月在上海設立總部)、中國國民自由黨(1938年元旦在長沙成立,1946年1月在重慶改組,以林東海為中執委主席,并推選趙蔚文、肖鐵笛、李奎安等9人為常委,成員多以教育文化人居多)和中國洪門民治黨共同發起組織。1947年2月21日發表宣言宣稱:中間黨聯盟是 “依民意為準繩,不偏一倚。而有真是真非的政黨”。
民治建國會 1946年9月15日成立,原名 “中國洪門建國會”。是國民黨中統一手控制的全國性幫會組織。該會宗旨:“本先五祖遺訓,以發揚民族精神,擁護最高領袖完成建國統一。”實質是糾合幫會勢力,幫助蔣介石實行反共的武力統一,繼續實行國民黨的獨裁統治。
中國新社會建設事業協會 前身是1940年夏在重慶成立的人民動員委員會,宗旨是:“聯合全國幫會,抗戰建國。”抗戰勝利后,經蔣介石同意,由杜月笙、戴笠等策劃于1946年10月19日在上海改組成立。總會會址在上海市梵皇渡路40號,是溶幫會三山五岳于一爐的全國性組織。
[1]毛澤東.論聯合政府//毛澤東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1029-1030.
[2]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給蔣介石的兩個電報//毛澤東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1144.
[3]陳其尤.中國致公黨之歷史及其現在使命,載《公論》創刊號(1947年12月)。當時,“不欲改堂”的代表性堂口為加拿大洪門致公堂。1925年美洲洪門第四次懇親大會決定改堂為黨,成立中國致公黨時,“適全加拿大洪門第三次懇親大會正在都朗度舉行。域多利亞總堂秘書長鄧云章將舊金山總堂來函轉懇親大會向各代表公布。當時代表大會提案推出表決不通過”。(詳見【紐約】譚洪儒.中國洪門美、加致公堂概況(手寫稿),1982:72)
[4]申報[N].1945-01-01.
[5]《中國洪門致公黨發表對國是主張》《新華日報》1946年1月31日。根據1946年1月15日,國民黨中央海外部致中央秘書處公函中所附的致公黨總章所載,該黨的黨綱為:謹遵五祖遺訓,力行三大信條“以義氣團結,以忠誠救國,以義俠鋤奸”;政綱“對外主張推進盟邦密切合作,實現領土主權完整,國際地位平等。對內主張各黨各派團結一致,制定憲法,取消一黨專政,實現民主政治”。
[6]新華日報[N].1946-01-31.
[7]《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秘書處公函》1946年3月26日“關于司徒美堂請準派中國洪門致公黨國大代表一百名一案”的批復。
[8]申報[N].1946-01-01.
[9]周育民、邵雍.中國幫會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778.
[10]【紐約】譚洪儒.中國洪門美、加致公堂概況(手寫稿)[M].1982:73.
[11]湖社,浙江湖州人在滬的同鄉團體。1924年6月1日成立,成員多為國民黨上層官僚,如張靜江、戴季陶、陳藹士(陳英士之弟)、潘公展、陳立夫、陳果夫、徐恩曾、朱家驊等人。
[12]轉引自《中國黨派》,1948年國民黨統治區中聯出版社編,編者是從國民黨當局觀點審視當時的“中國黨派”,但作為歷史資料,可以窺知中國洪門民治黨的一些情況。
[13]申報[N].1946-09-02.
[14]司徒丙鶴.司徒美堂與美洲洪門致公黨//回憶司徒美堂老人[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8.
[15]隨司徒美堂來滬參加洪門懇親大會的“美洲九國代表回歸美洲后,在紐約成立民治黨美洲總部,并將九國(中國洪門)致公黨改為‘存堂組黨’”。1981年4月,全美(國)民治黨在波士頓召開第十三屆代表大會。會上,譚洪儒提出“除黨復堂”建議。經大會決議,復名“致公總堂”。現美洲各國僅加拿大與古巴仍用“民治黨”名稱(譚洪儒,中國洪門美、加致公黨概況(手寫稿),第92頁、76頁)
[16]國民黨中央聯秘處關于在中國洪門民治黨組織活動情況的報告[J].國民黨黨務系統檔案匯集.
[17]蔣介石政府已處在全民的包圍中//毛澤東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1224、1226.
[18]申報[M].1947-09-29.
[19]華商報(香港)[N].1948-08-13.
[20]司徒美堂[M].北京:中國致公出版社,2001.
[21]司徒美堂.答客問——號召美洲致公堂諸兄弟,原件在致公黨中央檔案室.
[22]廖承志.在公祭司徒美堂先生大會上的悼詞//司徒美堂[M].北京:中國致公出版社,20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