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過
(河池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廣西 宜州 546300)
《西游記》[1]是一本以神魔斗法為題材的小說,同時也是一本充分融入世態人情的小說,“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2]155,小說中以神魔為背景的世情素材表現出了獨特的審美風貌。在中晚明高倡“人欲”的思想浪潮中,《西游記》明顯受到了一些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就體現在小說本文中一些情色敘述上。正如魯迅所說:“瞬息顯榮,世俗所企羨,僥幸者多竭智力以求其方,世間乃漸不以縱談閨幃方藥之事為恥。風氣既變,并及文林,故自方士進用以來,方藥盛,妖心興,而小說亦多神魔之談,且每敘床笫之事也”[2]155。然而與明代的其他大談男女之事的小說不同,《西游記》中的情色描寫較為含蓄,并沒有超越界限,而是傾向于描述由情色所生發情趣,表現出了既狂放又含蓄的審美特征。《西游記》中大量的情色敘述讓小說生發出新穎獨到的情色之趣,呈現出詼諧歡快的審美風貌,以下本文將從多個角度進行探討。
明人李贄說“天下文章,當以趣為第一”[3]797,《西游記》就是一部十分注重“趣味”的小說,尤其在男女之事上,作者隨意點染,妙趣連連。從本質上來看,情趣產生的根源就是人的本能情欲。《西游記》的人物主體雖然是超凡絕俗的神仙鬼怪,然而剝去神佛外衣后所呈現出來的幾乎都是有著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這種與魔幻相融合的男女情愛呈現出獨特的藝術美感,讓小說綻放出嬌艷的情趣之花。
情欲是情趣產生的淵源,小說中的這些神魔與凡人正是因為情欲的激發才有了情趣的活力。在《西游記》所塑造的這些人物中,有很多都是受到這些凡俗情欲支配的,其中最為典型的莫過于豬八戒這一藝術形象。他從天蓬元帥時期起就因調戲嫦娥而貶下凡間,到投錯豬胎后倒插門在福陵山云棧洞與卵二姐做夫妻,后又被招贅到高老莊高家而強占高翠蘭,再到成為唐僧徒弟后被黎山老母、南海觀音、文殊、普賢四圣幻設招夫圈套懲戒,歷遭劫難后八戒仍是色心難泯,一見到美女就極為亢奮。例如第二十七回看見白骨精變化的俊俏女子就動了凡心,主動搭訕時嘴里“女菩薩”叫著,“滿心歡喜,急抽身,就跑了個豬顛風”;第五十四回在女兒國見了女王后,“那呆子看到好處,忍不住口嘴流涎,心頭撞鹿,一時間骨軟筋麻,好便似雪獅子向火,不覺的都化去也”;第七十二回見了蜘蛛精變的七個美女,先是厚著臉皮要與其一起洗澡,遭拒后又變成鲇魚精在腿襠里亂鉆,大占了一番便宜后才開始打妖精。豬八戒貪愛美色的這些行動雖然十分好笑有趣,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豬八戒相對于孫悟空更表現得像一個正常人,他的貪色只是情欲本能的一種正常表現。正如陳文新先生所說:“豬八戒的‘好色’盡管包含著‘性’的內容,但不宜簡單地定性為‘淫’。不知道讀者注意沒有,《西游記》中八戒對待女性的態度并不是單一的,大致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對有可能與自己結為家庭的良家女子采取的都是正正經經的態度,絕沒有插科打諢嘲笑的意思,而是盡力地推銷自己;一是對待像蜘蛛精、玉面狐貍、老鼠精這樣的女子,八戒則表現出調笑、玩耍的態度,但也是適可而止,并沒有過份越軌之處。”[4]291雖然在這些情色敘述中豬八戒的色心被表現得淋漓盡致,但從讀者角度來看并不會覺得荒淫放蕩,而是感受到小說情趣盎然的審美效果。
除了八戒外,小說中還鋪張筆墨圍繞唐僧描繪了幾位色欲熏心的女人或女妖形象,如第五十四回的女兒國國王,“一把扯住三藏,悄語嬌聲,叫道‘御弟哥哥,請上龍車,和我同上金鑾寶殿,匹配夫婦去來’”,嚇得三藏“戰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癡”。除了女王是凡人外,其他對唐僧有著情欲渴求的幾乎都是妖精所變的女子。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在中國志怪小說的傳統中,由異類所變的妖怪大多都是淫邪的,一般會害人性命,給人以恐陰森怖怪之感。深受志怪小說影響的《西游記》也一定程度上延續了這種傳統,但不同的是《西游記》中的女妖在很多時候更像是一個凡人,尤其在情欲上與普通人無異。如第五十五回唐僧被蝎子精攝入琵琶洞后,妖精并非想吃唐僧肉延年益壽,而是“弄出十分嬌媚之態……說出的雨意云情……要貼胸交股和鸞鳳”。另外還有荊棘嶺木仙庵的杏仙,陷空山無底洞的地涌夫人,天竺國玉兔精變的假公主,她們都對唐僧表現出十分強烈的情愛欲望。雖然這些妖精都有一定的法術,都是異類所變,但從本質上來看她們和女兒國國王一樣不過是有著凡俗情欲的普通人罷了,小說所刻意表現的也只是市井細民的情欲意識。這些男歡女愛的場景描寫非常熾熱大膽,但又并非赤裸裸的色情描寫,而是讓讀者既感到面紅心跳但又并沒有逾越界限,同時又產生出濃烈的情趣氛圍。
小說中的這種情欲不止是在人和妖的身上,在神的身上也多有體現,如三十一回中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與披香殿侍香玉女因情而下凡,玉女托生的寶象國公主被其掠走后配了十三年夫妻。小說中還有一些神仙雖然表現出神圣莊嚴、清心寡欲的一面,但在很多時候卻表現出深諳男女情趣的一面。如孫悟空雖然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但卻多次表現出對男女情事十分精通熟練的一面,如第十八回變化成高翠蘭來調戲、捉弄豬八戒,第八十一回中變化成一個小和尚來與色誘他的女妖周旋。在第六十回中孫悟空為了騙取芭蕉扇而變成牛魔王與鐵扇公主調情,“酒至數巡,羅剎覺有半酣,色情微動,就和孫大圣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攜著手,俏語溫存,并著肩,低聲俯就。將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卻又哺果。大圣假意虛情,相陪相笑,沒奈何,也與他相依相偎”,此番場景真是讓人捧腹不已。另外,唐僧多次被女妖抓走,孫悟空營救時總不忘把師父與女妖聯系在一起以男女之事來調侃一番。即使是神圣莊嚴如南海觀音,也表現出對男女情欲通曉的一面,如在第二十三回中與其他三位神仙一起妝扮成坐山招夫的女子來戲弄色心未泯的豬八戒。另外,觀音菩薩在文本中也偶爾以男女之趣來說事,如第四十二回對孫悟空說:“你見我這龍女貌美,凈瓶又是個寶物,你假若騙了去,卻哪有工夫又來尋你?”在這里本來毫無色欲的孫悟空被觀音說成了騙取美色的人,這些描寫很明顯有故意插科打諢制造喜劇效果的目的,然而這番話語從莊嚴神圣的觀音嘴中說出來就更讓人覺得盎然生趣而忍俊不禁。
從整體上來看,小說對情欲是花了很多筆墨來鋪張渲染的,這一定程度上是為了迎合市民百姓的低俗欲望,表現的是普通人的情欲需求,然而小說對情欲的描寫明顯的帶有游戲化色彩,其目的只是為了制造一種情色化的喜劇效果。
在神魔小說的時空中,情色之趣發生機制相對要復雜,尤其在男女關系的架構上。《西游記》中的人物關系的架構是十分奇異的,或美與丑,或人與妖,或尊與卑,這種極不般配的人物關系讓小說產生出十分詼諧的審美效果,正如弗洛伊德說:“詼諧起作用是利用從正常的思維方式轉移開——移置和荒誕——作為產生詼諧表達形式的方法。”[5]61這種不搭調、不對稱的人物關系架構不僅讓小說呈現出喜劇色彩,同時在情色敘事上也大大增添了小說的情趣。
小說中人物關系的架構首先在于男女雙方人物形象自身的塑造,尤其注重對人物身份、外貌的塑造上。首先從身份上來說,男女身份往往十分懸殊,這種身份落差就會帶來倫理綱常的禁忌,這種禁忌在情欲追求過程中所形成的阻礙就為情趣的生成創造了條件。例如唐僧,小說中對他心懷愛慕的大多是異類所化的女妖,而人與妖精、異類是不能越界戀愛、婚配的,即使是與西梁女王,一個是和尚,一個是女王,這也是違犯社會倫理與宗教戒律的,所以我們就看到了每次唐僧面對女性的挑逗、勾引時所表現出害羞躲避的有趣場景。又如豬八戒,他在小說中算是色心最重的人物了,但他外形是豬,身份又是和尚,這些與他對美女的追求是相沖突的,于是我們就看到了豬八戒厚顏腆臉追求女仙或女妖時的滑稽場景。小說正是通過人物身份關系的不和諧來制造男女情欲渴求過程中的種種阻力,增加情節的傳奇性與趣味性。
其次在人物相貌的塑造上,小說對男女外貌都作了鋪張夸飾的描寫,有的被打造得極美,有的卻被塑造得極丑。極美者如唐僧,在第五十四回中寫道:“豐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口四方。頂平額闊天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兩耳有輪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唐僧英俊外貌是惹得眾多女性春心蕩漾的重要原因。除此外,天宮的嫦娥、玉女和西天路上的女妖精幾乎都被塑造成極品美女。極丑者如豬八戒,第八回中寫道:“卷臟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獠牙鋒利如鋼銼,長嘴張開似火盆”。這種極美與極丑在小說中卻有著許多交集,這樣就帶來許多戲劇性的矛盾沖突。如豬八戒與嫦娥,與高翠蘭,與西天路上遇到的美女妖精,一個是長嘴大耳的豬身,一個是窈窕嬌美的女子,這種丑與美的搭配正如前面弗洛依德所說的“荒誕”而生發出一種詼諧,這自然也生發出一種奇特的情趣。
在人物關系的特征上,小說運用多種手法與技巧來打破傳統的男歡女愛、兩情相悅的格局而促進情趣的生成。如小說中的男女幾乎都是一廂情愿,如豬八戒與嫦娥、高翠蘭,唐僧與女王和諸多女妖,這種一廂情愿所必然帶來的矛盾沖突就為情趣的生成提供了適合的環境,這樣我們就看到了豬八戒在女人面前的種種窘狀與丑態,看到了女人在美男唐僧面前春心蕩漾的色相,這些都讓我們覺得十分富有情趣。另外,小說還把男追女的傳統戀愛關系路線扭轉,讓女人成為主動者,如西梁國女王對唐僧十分熾熱大膽,其他女妖對唐僧也主動投懷送抱甚至強行逼迫,而唐僧在這些女人面前羞赧困窘,這種場景是對現實生活中男女關系的顛倒和換位,這種變化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情趣感受。小說在男女關系上還有意在家庭關系的架構上來作文章,增加小說情趣,如小說中就描寫了一些婚外情、懼內等現象。如第六十回中寫到牛魔王寵幸玉面狐貍而冷落鐵扇公主,孫悟空變成牛魔王回家騙取芭蕉扇,鐵扇公主的話語間拈酸吃醋之意十分明顯,期間鐵扇公主色情微動而假牛魔王虛情假意的場景讓人感覺十分有趣。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小說一些場景中的人物關系與才子佳人十分相近,這讓小說中的情趣以一種較為文雅的面貌出現。如第五十五回中唐僧被蝎子精所攝去,女妖強逼婚配,其中一段對話頗為文雅:
女怪道:“我枕剩衾閑何不睡?”唐僧道:“我光頭服異怎相陪!”那個道:“我愿作前朝柳翠翠。”這個道:“貧僧不是月阇黎。”女怪道:“我美若西施還裊娜。”唐僧道:“我越王因此久埋尸。”女怪道:“御弟,你記得‘寧叫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又如第六十四回中,唐僧先是在木仙庵與四老一番吟詩唱和,后杏仙登場,與唐僧獻茶一盞,再和詩一首:
上蓋留名漢武王,周時孔子立壇場。
董仙愛我成林積,孫楚曾憐寒食香。
雨潤紅姿嬌且嫩,煙蒸翠色顯還藏。
自知過熟微酸意,落處年年伴麥場。
詩歌典雅含蓄,卻表達出杏熟而無人采摘的感傷,其中情意直指唐僧。唐僧與這些女妖的對話從文字層面來看是頗為文雅的,其中引用典故十分豐富,如董永與七仙女的愛情典故,因而詩中包含的情意卻是十分熾熱大膽的,這種以溫文爾雅的方式來表達火辣熾熱的情欲,讓人感覺既靈動又有趣。
小說中情趣的生成還與神魔小說超現實的文體特征有十分密切的關系,小說中通過法術來變化人物,改變現實時空,創造出奇特的場景氛圍,打破常規的生活邏輯,而以神魔小說的藝術邏輯制造出一種煥然一新的矛盾沖突,從而呈現出獨特的情趣藝術。
小說中的法術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表現在對人物外貌的變化上,小說中出現得最多的就是神魔所變的美女,白骨精、老鼠精、蝎子精、杏樹精、玉兔精等都運用法術變化成美女來迷惑唐僧。小說中最經典的莫過于第二十三回中四位神仙變化成美女來整豬八戒,黎山老母與其他三位菩薩變成母女四人坐山招夫,其中除孫悟空憑借火眼金睛而看出端倪外,其他師徒都渾然不知,尤其是豬八戒信以為真,“那八戒聞得這般富貴,這般美色,他卻心癢難撓,坐在那椅子上,一似針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接著以放馬為名偷偷與老母見面就急著喊娘,在頂著手帕撞天婚時弄了半天卻一個也抓不著,最后試穿珍珠衫卻被吊在樹上受了懲罰。八戒在色欲面前的種種丑態窘狀讓人十分好笑,這些情節都十分奇特有趣,然而類似情節在現實生活中都是不可能存在,此類小說的妙處就在于通過法術來改變人物形貌、幻化場景來創設讓人耳目一新的情節矛盾,從而大大增加小說的趣味性。
小說中人物外貌的變化中有些時候是變化成小說中另外一個人的樣貌,這種通過法術進行的形貌改變讓小說的戲劇性大大增強,在敘述男女情愛時更是收到奇趣效果。孫悟空在小說中就多次變化成他人模樣,如第十八回在高老莊孫悟空收伏豬八戒時變化成高翠蘭,“那怪不識真假,走進房,一把摟住,就要親嘴。行者暗笑道:‘真個要來弄老孫哩!’即使個拿法,托著那怪的長嘴,叫做個小跌。漫頭一撂,撲地摜下床來”,跌一下之后又是一番捉弄,還套出了豬八戒的老底,小說在描繪這種男女情愛場面時大多是以一種詼諧的筆墨進行,大大增加了小說的喜劇色彩。又如第八十一回中老鼠精變化成美女連害六個小和尚,后來孫悟空也變化成小和尚半夜去念經,“卻是一個美貌佳人,徑上佛殿。行者口里嗚哩嗚喇只情念經。那女子走近前一把摟住道:‘別人都自在睡覺,你還念經怎么?’行者道:‘許下的,如何不念?’女子摟住與他親個嘴道:‘我與你到后面耍耍去’……他倆個摟著肩,攜著手,出了佛殿,徑至后園里。那怪把行者使個絆子腿,跌倒在地,口里心肝哥哥地亂叫,將手就去掐他的臊根”,雖然有些描寫的確比較露骨,但整個過程不及于亂,而是讓人覺得既有一種緊張刺激感,又讓人覺得十分詼諧有趣。又如第六十回孫悟空變成牛魔王來騙取芭蕉扇,鐵扇公主以為真是牛魔王回來,先是對孫悟空的借扇遭擾一事進行抱怨訴說,接著又對寵幸玉面狐貍而拈酸吃醋,飲酒幾杯后色情微動而拈搭依偎起來,孫悟空為了騙取扇子而不得不曲意逢迎,這番假戲讓人捧腹不已,整個過程都洋溢著情欲意味與喜劇色彩。正如席勒在《美育教育書簡》里說:“在強烈的情欲得不到滿足的地方,美的幼芽不會萌發。”[6]139《西游記》通過這些情色敘述來表現人的情欲,讓小說產生了出獨特的審美趣味。
在第七十二回盤絲嶺的描寫中,這種法術變化也是十分有趣,蜘蛛精把唐僧捉住后準備洗澡后蒸了吃,七個女妖脫了衣服在濯垢泉洗澡,孫悟空本可一棍子打死他們,卻怕低了名頭而變成老鷹將衣架上的衣服全部叼走,弄得那些女妖蹲在水中含羞忍辱不敢上岸,八戒跑去打妖精,先是厚顏無恥地要與光屁股的女妖精同塘洗澡,之后不由分說脫了衣服跳入水中,“不知八戒水勢極熟,到水里搖身一變,變做一個鲇魚精。那怪就都摸魚,趕上拿他不住。東邊摸,忽地又漬了西去,西邊摸,忽地又漬了東去。滑扢虀的,只在那腿襠里亂鉆。原來那水有攙胸之深,水上盤了一會,又盤在水底,都盤倒了,喘噓噓的,精神倦怠”,這段耍流氓式的情節描寫真是讓人臉紅耳熱而又暗笑不已。從情節上來看,悟空變成老鷹叼走衣服故意讓女妖難堪,八戒變成鲇魚精在水中大占便宜、賞閱風光的情境場景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而只有通過法術變化這一方式才能創設出這些場景。雖然說這些性騷擾描寫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男性好色、占便宜的陰暗心理,然而卻并沒有完全超越倫理界限,從而給人一種詼諧而又無傷大雅的情趣美感。
小說中的法術還體現在法寶上,這種具有神奇功能的物件對小說情節發展起到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作用。如第七十回中乃麒麟山獬豸洞賽太歲將金圣宮娘娘攝走后,張紫陽將一件舊棕衣變成五彩仙衣送與金圣宮妝新,穿上后渾身上下生滿針刺,妖精連摸都不敢摸一下。在第七十一回孫悟空為偷賽太歲的紫金鈴,要金圣宮以夫妻之禮哄著妖精,“娘娘與那妖專說得是夫妻之話。你看那娘娘一片云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軟筋麻。只是沒福,不得沾身。可憐!真是‘貓咬尿泡空歡喜’!”這段描寫借助于五彩仙衣這一法寶道具,在妖精與金圣宮之間人為設置了一道奇異的屏障,正是有了這道屏障的存在,才出現了金圣宮的極力誘惑與妖王欲心如火而又不敢觸碰的奇妙場面,給人以奇趣橫生之感。
總之,《西游記》中的情色之趣構成了小說藝術價值的重要一部分,它有力提升了小說的喜劇色彩與娛樂意味。“趣味性雖然是面向大眾的一種文化形態,甚至于常常免不了有趨俗的可能,但并不意味著它的文化品味的低下”[7]66,不可否認小說中大量的情色描寫從某個角度來看是庸俗的,一定程度上是為了迎合下層市民百姓的庸俗趣味,但作者并沒有陷入色情淫亂的泥潭,而只是圍繞情色的邊緣來插科打諢制造情趣,這既是對人性的一種肯定,也是對封建倫理一定程度的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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