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本刊特約記者 覃乾
從錢(投資)上看,雖然依然有眾多企業家抱怨借貸難成,但投身于中小企業貸款業務的金融機構越來越多,早已不是2009年時國有大型企業“撐得要死”,中小企業“嗷嗷待哺”卻被告知“糧已售罄”的景狀。還記得曾在2009年的APEC中小企業峰會閉幕式上,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用他那獨特的執拗手勢與表情向全場質詢:“為什么國企、房地產得到貸款,而中小企業沒有,同樣的問題我已經聽了6年,我還要聽多少年?”世易時移,時至今日,不光民生、招商等眾多銀行提供小微貸服務,阿里金融旗下的阿里信用貸款也已在今年3月開始在廣東省開放。
根據有關資料統計,2013年前兩月新增人民幣貸款1.69萬億元,同比多增2,433億元。而社會融資規模為3.61萬億元,比上年同期多1.59萬億元。其中,人民幣貸款和企業債券融資占比均有所上升:人民幣貸款增加7,107億元,同比多增1,730億元,人民幣貸款占社會融資規模的比重達到了68.3%,超過去年年均的58.3%;企業債券凈融資1,544億元,同比多667億元,企業債券凈融資占比也達到14.8%,超過去年的10.6%。當然,這并不是說資源配置就合理了。實際上,私下就有不止一位企業家向本刊特約記者抱怨,現在的貸款并不好貸,不光要有繁瑣的審批手續,還有并不便宜的貸款利息。不過,現在相比于以前的銀行貸款過度集中在國家央企和大型企業卻已有了改善。這不得不說是近年中國經濟下滑中的一個好現象,相比于過去貸款效率的低下,最近的貸款結構更加合理,有利于把資金投到有需要的企業去。

既然錢已不是最大的阻礙,那么,是不是由于成本上漲阻礙了中國企業施展抱負呢?在經歷了數輪中國人口紅利下降的辯論后,很多企業家都認為由于中國的人口紅利的減退造成了成本的大幅攀升,這也是企業難以發展的重要原因。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投資與市場研究室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投資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曹建海就認為,“中國已出現‘劉易斯拐點’,預計2014年前后進入勞動力實質性短缺狀況。”
難以否認,中國人口紅利正處在快速下降的時期,它既是世界目前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也是人口老化最快的國家之一。從出生率來看,由于計劃生育政策,中國婦女生育數量由原來的平均5.9個減少到1.3個,根據有關數據,2010年中國生育率僅為1.18,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這一數字甚至比發達國家的平均水平還要低許多。
而自2004年開始,中國的人均年實際工資增長速度開始進入加速階段,國家統計局的統計數據顯示,2012年城鎮居民人均工資性收入達到24,565元,比2005年增長215%;農村居民人均工資性收入達到7,917元,比2005年增長5.8倍。城鄉居民工資同時大幅上漲。與此同時,很多地區出現了“用工荒”的現象,但同時也應看到,中國在出現“用工荒”的同時,“就業難”也同樣大量存在。2012年,中國新增畢業大學生人數達到680萬人,有幾百萬人處在未就業的尷尬狀態。中南控股集團董事長陳錦石說:“目前中國正在經受用工荒與就業難的雙重煎熬,要緩解這種結構性的用工荒,企業面臨著轉型問題。”

轉型毫無疑問,可轉向哪里,這是一個難題。在過去的數年中,中國企業并非沒有嘗試過轉型升級,從無錫尚德到比亞迪;從三一收購普茨邁斯特到鋼鐵企業集中高端產品,中國企業在痛苦地破繭。旭日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楊勛坦言:“轉型升級不是跟風就能實現的。”實際上,中國企業此時進退維谷也確實有著直接的外部原因。眾所周知,長久以來,中國經濟的三駕馬車主要靠投資和外貿進行拉動。而在2012年,這種模式陡然熄火,中國經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
其實早在2012年5月,重量級媒體《經濟學人》雜志就在其一篇文章中指出,如果產出持續萎縮且失業率提升,則財政撙節舉措多半會導致經濟環境繼續惡化,進而造成政府新增收入減少,歐元區則可能在危機中越陷越深。但是,世界依舊錯估了當時惡化的形勢。不久后,隨著危機的逐漸發酵,歐洲主要經濟體已經或即將陷入衰退,并且下行趨勢難以在短期內得到改變。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格曼甚至宣稱,財政撙節措施除了讓社會處于崩潰邊緣外毫無幫助。
這對中國企業們來說無疑是痛苦的回憶。據有關資料顯示,2011年,中國的出口依存度略高于0.25,這也就是說,中國經濟活動有四分之一與出口緊密相關。而在2012年,中國前11個月進出口總值為35,002.8億美元,同比僅增長5.8%。其中,出口18,499.1億美元,增長7.3%;進口16,503.7億美元,增長4.1%。這是中國近些年首次增長低于10%。這樣的數字或許比較抽象,讓我們以2012年底被歐美國家雙反的光伏產業為例,截止到2012年第三季度,中國66家A股光伏企業存貨已逾500億元;而前三季度這66家公司光伏產品的銷售收入總額才不到100億元。也就是說,按現在的市場銷售情況,國內光伏企業要消化掉積壓的庫存至少需要四年時間。
而以上只是當時惡化形勢的一個縮影。按照美國的經濟部署,2012年底,美聯儲宣布了第四輪量化寬松貨幣政策,每月采購450億美元國債,替代扭曲操作。這不能不讓人猜測,美國是否在執行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邁克爾·伍德福特的經濟戰略。根據其觀點,美國將把量化寬松政策持續下去,并在此基礎上,放棄貨幣通脹目標制,采用民意GDP增長目標制。這也就意味著,未來美國有可能回到高增長輔之溫和通脹的態勢,中國企業將與復興后美國企業打一場硬仗。
而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如果真的出現上述情況,中國企業將在這場經濟戰中處于絕對下風。當然,美國企業也很難把中國企業逼到窮途末路的境地。畢竟,中國有著13億人的龐大市場。
而對于如何穩定和激發內需,商務部研究院消費經濟研究部副主任、研究員趙萍有著獨特的看法,“在制約消費增長的因素中,瓶頸主要有兩個方面:首先是收入預期。收入對消費的影響比其他因素加起來的影響還要大。舉個例子,從改革開放到‘十一五’末期,居民的工資收入增長不僅沒有與GDP增速同步,有時甚至停滯或不漲反降。‘十一五’期間,我國經濟增速年均達到11.2%,而城鄉居民消費的年均實際增速都低于10%,存在剪刀差。在這種背景下,導致消費者購買意愿降低。與此同時,投資性收入也因樓市、資本市場前景不樂觀而大幅減少。儲蓄是為了‘避險’”。所以,如果想要擴大內需, “就要加大養老、醫療等社會保障問題以及教育等公共產品供給,增加人們收入水平。”
很有意思,這又轉回到了中國企業身上,按照這一邏輯,提高利潤,增加工人工資成了未來中國企業持續發展的關鍵。不過,企業如何提高利潤呢?如果以這個問題向中國企業家提問,企業家們恐怕會不約而同地回答,打破技術壁壘。但是否真是技術上的落后使得中國企業在競爭中趨于劣勢呢?事實也不盡然,20世紀70年代,美國著名學者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感覺到世界經濟體系正在從“中心-邊緣”結構向板塊與網絡并存結構轉型,在這之后,逐漸加快的世界經濟全球化已經使得那些外國公司對自己的模式進行了多次調整。

2008年IBM對全球1000位CEO進行調查后發現了一個頗有深意的事情,那些財務表現突出的企業,通常更加注重業務模式的創新,而并非是人們通常感覺的技術創新。在越來越緊密連接的IT時代,任何產品與服務都可以很快被別人復制,這即使在最高端的芯片制造領域也不例外,Intel和AMD兩家公司的產品幾乎可以說是完全重疊的。在標準普爾(S&P)500指數所覆蓋的500家企業中,能夠從20世紀60年代存活到2007年的只有80家,占16%。那些存活到現在的企業有一個重要的共同點,那就是根據市場、客戶的變化而不斷調整自己的運營模式。
全球電力和自動化技術提供商ABB公司就進行過這樣的變革,它從2002年開始啟動了多個改革項目,通過出售其非核心業務,從而更加專注于能源和自動化領域。2003年ABB公司通過數百次提高效率和降低成本的小改革,使得公司平均每年節約了9億美元成本。2005年ABB公司在此基礎上又進行了企業瘦身行動,減少企業管理層級,建立全球標準化的財務、人力資源、IT等服務流程。這些改革項目都有具體的業務指標和財務指標,企業高層定期對這些指標進行評估和考核,以保證變革的執行效果。實際上,現在各大跨國企業最為頭疼的問題并不是產能閑置和海量的積壓品,而是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瓶頸,近幾年,技術過剩已經被國外多個行業所提及。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國內企業依舊認為單純追趕技術才是完成產業升級的唯一途徑,那未來更加嚴重的產能過剩將不可避免。
行文到此,恐怕早有企業家心有不滿,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我們企業想要發展壯大的核心是什么?實際上,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總結起來只有8個字:“尊重市場,善待員工。”
中國新時代 2013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