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申的“自然順序假說”與外語教學

劉 浩

(南開大學，天津 300071)

20世紀70年代初，美國應用語言學家克拉申提出了監控模式 (the monitor model)，［1］這一模式后來發展成為包含習得——學習假說、自然順序假說、監控假說、輸入假說和情感過濾假說等五個假說的監控理論 (the monitor theory)。這五個假說相互連接，旨在揭示第二語言的習得機制，其對第二語言習得研究有著重要意義。國內研究者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關注克拉申的監控理論，并針對我國英語教學的現狀提出如何在實踐中應用這些假說，這些研究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對我國外語教學起到了一定的啟示作用。

一、自然順序假說的內涵

在中介語理論 (Interlanguage)框架下，二語習得研究者指出二語習得過程存在一個自然路徑(natural route)，這就是外語學習者對語言規則的整體習得遵循著一套基本固定的習得順序，且對各語言規則內部規則的學習也有固定的習得次序。

克拉申以自然路徑理論為基礎，對英語詞素習得的自然順序做了大膽的假設，提出自然順序假說(the natural order hypothesis)，認為不管是母語習得還是第二語言的習得，不管是兒童的二語習得還是成人的二語習得，以及不管習得者的文化背景有什么差異，他們都以一種可預見的順序習得詞素等語言規則，其中進行時“-ing”是最容易習得的詞素，而所有格“-s”則是最后才能習得的詞素;同時，根據語言規則的難易程度，習得者對一些規則的掌握要快，對一些規則的掌握則要相對慢一些。［2］例如，兒童在習得英語母語的過程中，先習得進行時 (-ing)、名詞復數 (-s)和主動句，然后再習得動詞的第三人稱單數 (-s)和被動句，［3］在英語作為第二語言 (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的課堂，學習者也是先習得進行時 (-ing)、名詞復數，然后習得第三人稱單數“-s”，與兒童母語英語的習得存在同樣的自然順序。［4］這即是說，語言規則的習得有一個可以預測的共同順序，一些語言規則在習得初期就能被輕易掌握，而一些語言語法規則要到后來才能被掌握。［5］［6］

二、自然順序假說的合理性闡釋

自然順序假說作為克拉申監控理論中的五個重要假說之一，與其他四個假說一樣，是監控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相互聯接，共同闡釋了第二語言的習得機制，離開了自然順序假說，監控理論將難以存在。面對部分學者對自然順序假說持有質疑的現狀，筆者認為，學界對第一語言習得者的詞素習得順序與第二語言習得者的詞素習得順序的實證研究，都為克拉申的自然習得順序假設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證明了在語言習得的過程中存在一個普遍的可以預見的自然習得順序，語言教學應該遵循這一自然順序，為學習者更好的習得語言提供便利。

1.第一語言習得者的詞素習得順序。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研究者便發現，母語為英語的兒童對英語的詞素習得遵循固定的順序，對單個詞素的習得也存在固定順序。Brown舉例說，兒童在表達“Mummy is going to the shops”時，往往會把其說成“Mummy go shop”，主要因為 “is”、“-ing”、“to”、“the”和“-s”這些詞素在兒童的語言中還未出現，這些詞素需在語言發展過程中依照一定的次序被逐步掌握。［7］Ellis的實證研究指出，在對英語過去式的習得中，第一語言習得者需要經歷了三個過程:不規則動詞的過去式——規則動詞的過去式(-ed形式，這個過程中包括對不規則動詞過去式的泛化)——區分規則動詞和不規則動詞的過去式。［8］Klima和Bellugi的研究則證實第一語言習得者對否定式和疑問句的習得也存在一定的順序，其中對英語否定式的習得包含三個階段:階段一是否定表達包含核心詞，否定詞出現在核心詞前或后;階段二是否定詞出現在確定分句中;階段三是否定詞總出現在確定分句中，并且助動詞+not的規則已經被習得。［9］綜上可見，第一語言習得者是按照一種可預見的自然順序來習得語言規則和語法結構的，這一觀點早已為學界所普遍接受。

2.第二語言習得者的詞素習得順序。上世紀70年代，受第一語言詞素習得研究的啟發，研究者開始采用雙語句法測量研究二語學習者的詞素習得情況。Dulay和Burt運用雙語句法測量對三組來自不同地方的151名6～8歲西班牙兒童的英語詞素習得情況進行調查，結果顯示，這三組兒童在英語詞素的習得順序上存在驚人的相似性，且這些詞素習得中85%的錯誤是發展性的 (developmental)。［10］1974 年，Dulay和 Burt用同樣的方法對 60名6～8歲西班牙兒童和55名6～8歲的中國兒童關于11個詞素的習得順序情況做了對比調查，結果表明，中國兒童和西班牙兒童在這些詞素的習得順序基本上相同，這有力證明了兒童對二語詞素的習得存在普遍的自然順序。后來，Bailey，Madden和Krashen等人也用同樣的方法對73名17～55歲的成人二語學習者進行調查，調查結果顯示，成人在二語詞素習得順序上也非常相似。Larsen－Freeman對密歇根大學24名成人的調查、Krashen等對70名說4種不同語言的成年學生的調查及Makino對日本學生的調查都充分證明成人二語學習者在英語詞素習得上存在自然順序，且語言學習者的母語并不影響二語詞素的習得順序。

3.詞素習得順序比較與自然順序假說。在對不同語言學習者詞素習得順序研究的基礎上，Dulay和Burt提出了二語習得者的英語詞素習得順序(見表1第三列)，Clark和Clark則于1977年總結出第一語言學習者英語詞素習得的自然順序［13］(見表1第二列)。

表1 三種詞素習得順序研究的比較

通過觀察第一語言詞素習得順序與第二語言詞素習得順序，并對比克拉申的自然習得順序，可以發現，無論是第一語言學習者還是第二語言學習者，其對英語詞素的習得順序都與克拉申的自然習得順序存在很大的相似性，盡管在一些詞素的習得上存在細微的差異，如對所有格“'s”和第三人稱單數“'s”的習得，但這并不影響學習者在詞素總體習得順序的相似性?？梢?，不管第一語言學習者和第二語言學習者的母語有多大差異，他們對英語詞素習得的總體順序是一致的，盡管在一些詞素習得的正確率和效率上存在差異。

除了關注詞素總的習得順序，一些二語習得研究者還對一些具體詞素的習得順序進行了研究，如否定句的習得順序、疑問句的習得順序、關系從句的習得順序以及否定句句型的習得順序。并且第一/第二語言習得者在否定句的習得順序比較表明，第一/第二語言習得者對英語否定句的習得存在極大的一致性，只是在習得的次序上存在很小的差異。這些實證研究都為克拉申的自然習得順序假設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證明了在語言習得的過程中存在一個普遍的、可預見的自然習得順序，語言教學應該遵循這一自然順序，為學習者更好的習得語言提供更大的便利。

三、自然順序假說對我國外語教學的啟示

克拉申的自然順序假說是在大量第一和第二語言語法詞素習得順序的實證研究基礎上提出的，其對我國外語教學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1.外語教材的編寫需符合語言習得自然順序。第一語言和第二語言詞素習得的實證研究證實學習者在習得語言的過程中存在自然順序，所以外語教材編寫過程中應充分考慮外語學習的特點、語言學習者的認知能力及語言習得的自然順序，在語言材料編排和練習的設計上必須遵循語言習得尤其是外語學習的自然規律，考慮到外語學習者的大腦的記憶特點、學習能力，確保教材中語言材料的選擇和練習題的編排能遵循從易到難、從舊到新、從簡單到復雜的原則，盡可能為學習者的語言學習提供便利。

2.語法教學應該遵循語言習得的自然順序。克拉申認為課堂語法教學不能改變習得的自然順序，但語法教學可以影響習得的速度，最終有利于目的語的掌握。所以在語法教學上應充分意識到語法詞素習得順序的客觀性，遵循可教性假設(teachability hypothesis)，即只有當所教授的語言結構最接近學習者在自然環境中所能習得的語言結構時，當學習者對所學的語言結構做好充分的心理和語言準備時，語法教學才能促進語言的自然習得，否則，語法教學不利于學習者從一個階段進入下一個階段。外語學習過程的每個階段都有其顯著的特征，所以每個階段的語法項目安排也應有不同的側重點。如外語教學的初級階段應強調基礎詞匯和基本句型，中級階段就要把復雜句型和篇章結構作為教學重心，高級階段則要側重對學生的文化敏感性的培養等等。

3.外語教學應尊重學習者的個體差異。雖然學習者在語法詞素的習得上有著普遍的順序，但每一個學生都是獨特的生命體，都有其獨特的個性，不同的語言學習者在不同的語法詞素習得上也存在很大的個性差異，并且在何時以何種方式習得語法規則也存在很大的差異，因而，我們的外語教學在遵循語法詞素習得的自然順序的同時，在教學內容、教學方法以及教學進度方面，都應該展現出較大的靈活性，因材施教、照顧差異，切勿用統一而死板的標準對學生提出要求。

克拉申的自然順序假說已經被許多的第一/第二語言習得的實證研究證明，是一個經得起推敲的二語習得理論假說。盡管我們目前對習得次序的研究仍然局限在語法詞素、否定句、疑問句、關系從句和定語從句等一些具體的詞素和語法規則的習得上，這些研究還不足以整理出一套系統完整的語法習得次序過程。但語法規則習得過程中存在的可預見的具有次序性質的規律，這些對我們的教材編寫以及語法教學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和指導意義，自然順序假說應該成為我國外語教學的一個重要的參考依據。

［1］［2］［4］［6］Krashen，Stephan D.The Input Hypothesis:Issues and Implications［M］.London:Longman，1985.

［3］［5］Richards，Jack C，Theodore S，et al.Approaches and Methods in Language Teaching［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7］Brown R.A First Language:the Early Stages.Cambridge［M］.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3.

［8］Ellis Rod.The Study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

［9］Klima E，V Bellugi.‘Syntactic regularities in the speech of children’in Lyons and Wales(eds)，Psycholinguistics Papers［J］.Edinburh U.P.，1966.

［10］Dulay H，Burt M.Should we teach children syntax? ［J］.L anguage Learning，1973，(23):245 ～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