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潔李文
(山東大學經濟學院,山東濟南250100)
從人類從事生產活動開始,環境與人類的生產行為就緊密相關。隨著世界經濟的不斷發展和全球化的推進,環境污染問題在全球范圍內日益突出,經濟增長成為環境污染的最主要源泉。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正處于工業化、城鎮化快速發展的進程中,粗放式經濟增長模式在帶來可觀的 GDP背后是日益嚴峻的環境污染問題。據有關資料統計2000年至2006年間中國SO2排放總量從 19.26 Mt增長至 25.89 Mt[1],其中 2005 年中國SO2排放量高達25.49 Mt,一度躍居世界第一位,雖然“十一五”期間SO2排放量有所下降,中國仍是世界主要SO2排放大國;國際能源機構(IEA)統計數據顯示2010年中國的CO2排放量達到7.258 Gt,遠超于美國5.368 Gt的排放量,再度成為世界上第一大溫室氣體排放國[2];與此同時,水域污染、海洋污染、土壤污染等各種環境問題也正伴隨著經濟高速發展和城市現代化進程日益嚴峻。環境污染問題還給國民經濟帶來巨大損失。日前環境保護部環境規劃院發布《2009年中國環境經濟核算報告》顯示2004年全國因環境污染造成的經濟損失達5 118億元,占到GDP的3.05%,至2009年僅環境退化成本和生態破壞損失成本就達13 916億元,占GDP 3.8%。這一數據仍在逐年攀升,環境污染損失增速已超越GDP增速,環境危機正越來越嚴重的制約經濟發展。環境污染問題不僅影響到中國經濟持續增長和社會和諧,更是威脅到人類的生存條件和可持續發展問題,采取必要措施遏制、解決環境污染刻不容緩。
目前,已有研究表明,環境污染與地方政府之間的稅收競爭密切相關。Cumberland指出地方環境質量的高低受制于破壞性的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3]。Wilson認為政府間對流動資本的競爭會導致低效、寬松的環境標準。Fredriksson和Millimet[4]則通過考察美國各州的競爭行為發現,本轄區污染減排水平“被動”提升與其相鄰地區環境政策收緊有關。Wilson[5]和 Rauscher[6]認為地方政府并不必然以本轄區社會福利最大化為目標,在經濟競爭中為了獲得競爭優勢和拓展稅基與增加稅收,可能會采取放松環境監管與治理的行為。一旦地方政府從事稅收競爭同時也采取放松環境監管與治理,從國家整體社會福利水平來看,就會出現破壞性的RTB(Race to The Bottom)即“趨劣競爭”現象。
國內相關文獻尚不多見。楊海生等[7]認為地方政府當前的環境政策之間存在相互攀比式的競爭,目的是為了通過降低環境標準爭奪流動性的資源和固化本地資源,而不是旨在解決本地區的環境問題,這是導致中國環境狀況持續惡化的主要原因之一。崔亞飛等[8]研究發現我國省級政府在稅收競爭時對污染治理采用了“騎蹺蹺板”策略,且地方政府官員為了固化已有的稅收收入和拓展稅基,爭取經濟考核與政治晉升上的優勢,而對二氧化硫的排放采取了放松管制與治理的策略。
通過以上文獻的梳理,國內外學者針對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與環境污染之間關系進行了有益的研究。但是,國外文獻是基于財政聯邦體制下地方政府具有充分的稅率決定權的背景下展開的,并不適合于中國國情。國內學者的研究雖考慮到中國的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不具有稅率決定權這一客觀現實,卻忽略了地方政府采取的包括隱形稅收競爭、制度外稅收競爭等對轄區實際稅負水平的影響,進而直接作用于環境質量。此外,在研究方法上,部分學者沒有考慮到環境污染特殊的負外部性而具有空間效應。因此,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對環境污染與稅收競爭之間的關系進行進一步的探索,分別從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兩個方面進行更深入的剖析。主要包括:①從理論角度基于稅負和環境政策兩個維度來探索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機理;②通過設定空間面板模型,檢驗地方政府在進行稅收競爭的過程中的行為對環境污染的具體影響;③根據理論和模型結果得出結論,并給出相應的借鑒和政策建議,為政府制定進一步的環境政策策略提供行之有效的借鑒。
地方政府在環境治理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地方政府作為經濟發展和穩定社會秩序最基本的職能部門,其環境政策的制定和執行在整體環境規劃中歷來有著重要的影響力。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我國經濟領域的分權改革,尤其是財政分權,賦予地方政府一定的剩余索取權,逐漸形成了獨立的經濟主體,使地方政府具有更大的占有和支配經濟資源的權利。越來越多學者的研究發現,在現有體制下地方政府具有控制和分配社會資源的能力,對公共資源產權安排和市場機制運行的影響巨大[9],在環境問題方面亦是如此。
稅收手段就是地方政府發揮環境保護及污染治理職能最有效的工具之一。而同時競爭性的地方政府之間客觀存在的稅收競爭行為促使地方政府對經濟資源展開追逐與競爭,甚至不惜以犧牲其他非經濟職能來換取經濟利益。其中具有明顯外部性的環境政策往往首當其沖地成為被犧牲的一項公共職能。在這個過程中,地方政府主要采用降低實際稅負和放松環境政策兩方面來提高本地的稅收競爭力和對經濟資源的吸引力。
環境污染加劇是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的必然產物,一方面稅收競爭導致地方政府間相互降低稅率,較低的稅負水平將使環境污染的邊際外部成本得不到補償,從而針對環境污染外部性無法達到帕累托最優,從而降低稅收效率;另一方面,稅收競爭還間接影響地方政府的環境政策力度,導致地方政府采用寬松的弱政策環境,通過放松環境政策降低生產要素的流入門檻,達到提高轄區經濟實力和區域競爭力的目的,弱環境政策的必然結果是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10-12]。
稅收競爭的最直接影響是使各地方政府降低稅率,導致稅收的低效率。環境污染是典型的負外部產品,由于環境污染的外部性,企業排污的社會邊際成本和私人成本不一致,造成企業的污染排放超過社會最優水平,從而導致市場失靈。市場失靈為政府干預經濟提供了條件和可能。新古典經濟學家庇古提出通過稅收的辦法將外部成本內部化,按照污染物的排放量或經濟活動的危害來確定納稅義務,這就是著名的“庇古稅”。對環境征稅實質上是對人類行為所造成的環境外部成本內部化的過程,是減少環境污染最具有市場效率的經濟措施之一[13]。根據“誰污染誰治理”原則,地方政府通過采取稅收等經濟手段和行政手段可以對環境污染行為及時掌控和處理,在治理環境污染中發揮著直接作用。但是政府的干預不一定總是成功的,特別是當污染排放集中的產業成為支柱產業以及產值大、利稅高且污染重的排污企業成為地方主要的財政稅來源時,地方政府有可能放松對環境的調控,以固化已有稅收收入或拓展新的稅基來爭取經濟上的優勢。這時政府不但沒能糾正市場失靈,反而會扭曲市場要素的配置,引發比市場失靈還嚴重的“公地的悲劇”[14]。地方政府之間稅收競爭的存在減弱了利用稅收手段將環境污染外部成本內部化,減少環境污染問題的效果,甚至還將導致環境污染的“公地悲劇”的發生。

圖1 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Fig.1 Negative externalities of environment pollution
具體來看,假設某產品的生產會導致環境污染,帶來外部性(見圖1)。MR為邊際收益曲線,MPC表示廠商的私人邊際成本,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廠商的產量按照MR=MPC決定,此時點(P2,Q2)決定廠商的均衡產量。但是,由于環境污染的外部性,廠商并沒有承擔生產該商品所引起的環境污染的成本,使其邊際成本曲線低于實際的邊際成本曲線,即社會邊際成本MSC。這時,從社會角度看,均衡產量為Q1,由MR=MSC決定。由此可見,負外部性的存在,使私人邊際成本偏離社會邊際成本,這部分偏離XC就是邊際外部成本,那么MSC=MPC+XC。根據庇古稅的原理,當一個廠商產生外部社會成本時,應該對它的產品施加一項稅收,該稅收恰好等于其產品的邊際外部成本,使邊際私人成本等于邊際社會成本,即稅收T=XC。這時由于征稅,廠商的邊際成本增加,其產量也相應做出調整,由Q2減少到Q1,相應的市場供求發生變化,均衡價格由P2增加到P1。一方面,由于產量的減少,相應的污染物排放量也減少,使這種具有外部性產品對環境的污染程度降低;另一方面,均衡價格的提高使生產者和消費者支付的貨幣足以補償資源成本和廠商的損害成本,從而對環境污染外部成本內部化。在稅收作用下達到減少環境污染的目的。
然而,考慮地方政府間存在稅收競爭的情況下,對污染征收庇古稅的均衡模型可能是另外一種情形。如圖2所示,MPC、MSC仍分別表示邊際私人成本和邊際社會成本,XC是邊際外部成本。不存在稅收競爭的情況下,稅收價格等于邊際外部成本價格;而存在稅收競爭時,政府為了吸引要素流入,而降低稅負水平,從而使得所征稅收不足以彌補邊際外部成本,邊際私人成本小于邊際社會成本。這時MPC移動到MPC'的位置,對環境污染負外部性征稅為T,這時T<XC,這部分稅收收入只能彌補部分負外部成本,仍有部分負外部成本XC'由社會承擔(MPC'還有可能移動到MPC的右側,這時稅收不僅無法彌補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成本,還可能導致社會對污染廠商生產行為的反向補貼)。一方面,由于稅收競爭,本該由企業通過稅收承擔的邊際外部成本降低XC',這部分無法得到補償的邊際外部成本早成了社會福利的損失;另一方面,實際稅負的降低,使得企業實際產品價格品P3低于最優均衡價格P2,這是企業選擇相應的均衡產量Q3則要大于最有均衡產量Q2,反而刺激了這種具有環境負外部性產品產量的增加,最終導致環境污染程度的加劇。

圖2 稅收競爭下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問題Fig.2 Negative externalities of environment pollut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ax competition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對環境污染征稅方式確實可以有效降低環境負外部性。通過成本內部化對外部不經濟進行矯正,達到資源有效配置,使環境污染減少到帕累托最優水平。但同時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不可避免的使稅收對環境污染的約束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反過來加劇對環境質量的進一步損害。在稅收競爭作用下,不僅資源的使用成本和廠商的環境損害成本得不到補償,使稅收缺乏效率,還有可能因為政府間的稅收競爭行為帶來更大的經濟損失和環境危機。因此,如何規范地方政府的行為,避免因地方政府間競爭行為影響稅收對環境污染的治理,減少因政府間競爭導致環境持續惡化具有重要意義。
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對環境污染的負面影響除了表現在稅率降低導致環境污染進一步惡化,還容易引起環境政策的放松而引起地方政府之間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導致環境政策底線的一再降低。在此借鑒Fredriksson[15]提出的環境政策“趨劣競爭”模型。考慮兩個相互獨立地區i和j,及一個污染部門。環境污染P是可以完全跨界污染的,且依賴于兩個地區減排水平ai和aj.因此地區i和j作為一個整體其污染水平可以用P(ai+aj)表示,由于地區環境污染與減排水平成反向影響,故P'<0,P″>0。用C代表減排成本,y代表每個地區的收入水平。地區i的消費函數x=y-cai,總效用函數為U(ycai,P(ai+aj)),x為單調遞增的凹函數,p為單調遞減的凸函數。對上式效用函數中ai求導,得一階條件:

同理對aj求導,一階條件同上。鑒于環境污染外部成本無法內部化的問題,每個地區將選擇相同的低效的減排水平a*。基于ai與aj對稱性,減排的聯合效用函數為2*U(y-cai,P(2a))并給出一階條件:

通過均衡二可以看出,與均衡條件一相比,均衡條件二中污染和消費之間的均衡關系已經發生改變。均衡時減排水平a**一定高于a*,因為均衡條件二LHS與均衡條件一LHS相比絕對值降低,對應的環境污染的邊際負效用(UP的絕對值)對比消費的邊際效用(UX)降低相應數值。這一現象體現了在一個非集權體系中,兩個地區將傾向于承擔低效低水平的減排努力,反映了“競爭到底”(趨劣競爭)的現象。
可以看出,當地方政府參與稅收競爭時,都傾向于承擔較低水平的減排努力,而一旦一方訴諸行動,競爭另一方也會據此采取降低減排水平的措施,最終的結果是各個地區競相放松環境政標準,執行寬松、低效的弱環境政策,從而帶來環境質量的不斷降低。
綜上所述,通過理論研究表明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不僅直接通過影響地區稅負對環境污染產生影響,對環境具有負的外溢效應;還間接的引起地方政府在環境政策上變化和調整,這種稅收競爭所引發的環境政策寬松程度的變化,反映在財政收入一端就是環境稅收和環境繳費,這種環境管制政策的放松將引起環境質量的降低,引發地區間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無論是稅收競爭導致的稅率降低引發的的稅收低效率還是地方政府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都將導致地方政府環境污染防治和治理的實施效果大打折扣,環境污染的加劇和環境質量的降低。為了進一步測算地方政府稅收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效果,本文將通過客觀數據的實證分析進行檢驗。
省域間環境污染空間效應影響是客觀存在的,由于自然條件、地理位置等客觀因素的影響,一個地區的環境質量必然會受到鄰近地區污染排放的影響;此外,由于貿易和產業轉移產生的跨境污染,以及環境投入等公共政策的外溢性產生的“搭便車”行為[16]使得各個地區的環境污染物排放量是不可能相互獨立的。因此,在建立模型時如果忽略這種空間相關性會導致模型估計得到的參數有偏。在區域間存在空間相互影響的前提下,本文將建立空間面板數據模型。通過建立空間面板數據模型,不僅引入了空間相關因素,同時融合了面板數據將時間序列和截面分析結合起來的優點,更能全面的分析稅收競爭下的中國環境污染問題。
空間計量的基本思想是將地區間的相互關系引入模型,對基本線性回歸模型通過空間權重矩陣W進行修正。Anselin認為空間相關性主要源于兩個方面,一方面不同地區經濟變量樣本數量的采集可能存在空間上的測量誤差,另一方面相鄰地區間的經濟聯系客觀存在[17]。基于此,空間經濟計量的兩種基本模型可以分為空間自回歸模型(又稱為空間滯后模型,SAR)和空間誤差模型(SEM)。前者是變量Y與其空間滯后項W*Y的回歸模型,后者是誤差項ε與其空間滯后誤差項W*ε的回歸模型。

其中,Y表示因變量,X為外生解釋變量矩陣,反映地區的其他社會經濟特征的變量集;β為待估回歸系數,ε和μ為誤差項。ρ是空間滯后變量W*Y的系數,刻畫地區間的相互作用;λ是空間誤差項W*μ的系數,代表被遺漏的變量和那些以空間形式存在的不容易觀測到的沖擊和擾動。i和t分別為截面維度和時間維度,IT為T維單位時間矩陣,WN為n×n的空間權重矩陣(n為地區數)。
在空間計量分析過程中,空間相關性檢驗是一個重要的內容。通過拉格朗日乘子檢驗不僅可以就空間相關性進行判斷,還可以其檢驗結果對空間計量模型的選擇提供依據。大部分學者認為,盡管在大樣本的情況下,沃德檢驗、拉格朗日乘子檢驗和似然比檢驗是等價的,但是由于沃德檢驗與檢驗要求計算無約束條件下的估計量,從而使得統計量的構造過程會更加復雜。而空間模型的極大似然估計過程,由于本身已經十分復雜,因此為了避免過多繁難的運算,檢驗的思路主要是基于拉格朗日乘子檢驗[18]。我們利用其拉格朗日對數似然函數,可以對模型進行拉格朗日乘子檢驗,包括空間滯后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LM test-spatial lag)、空間誤差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LM test-spatial error)、穩健的空間滯后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robust LM test-spatial lag)和穩健的空間誤差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四個統計檢驗(robust LM test-spatial error)。
根據上述理論闡述及相關研究,本文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 i,j=1,…,28,j≠i,εit~ iid(0,σ2)其中,Eit表示省份i在t期的環境污染變量,Wij為空間權重矩陣,通過對競爭省份進行權重賦值加總形成。Xit為省份i在t時期的解釋變量,Zit為控制變量。
首先,空間加權矩陣W的設定是空間計量模型的關鍵,也是地區之間受空間因素影響的體現。本文根據Genser和 Wech-Hannemann[19]的處理方法,將其余所有省份均看做是給定省份的稅收競爭對象,通過Rook相鄰判定規則分別進行賦值,即2個地區擁有共同邊界則視為相鄰。矩陣W的設定方式如下:主對角線上的元素均為0;地區i與地區j相鄰,則wij為1,否則為0。在實證估計時,w還需要經過行標準化處理,用每個元素同時除以所在行元素之和,使得每行元素之和為1。
被解釋變量E是環境污染程度,選取環境污染指標衡量。環境作為一個整體,其質量是由組成環境的多種環境要素構成的,因此如果綜合考慮單一環境因素與稅收競爭的關系可能有失偏頗。由于當前環境污染的主要來源仍是工業生產,故本文選取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廢氣排放量以及工業固體廢棄物排放量三種主要環境污染源作為環境變量。
針對解釋變量X,按照上文理論分析,地區間稅收競爭對環境影響主要表現在稅負高低以及環境政策的松緊兩個方面,因此本文除了采用分別采用當前主流的衡量地方政府稅收競爭指標—稅負水平之外,同時采用環境政策指標度量地方政府稅收競爭對環境的影響效應。這樣即更全面的衡量了稅收競爭的環境效應,又兼顧稅收競爭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一方面,目前我國國內研究稅收競爭的相關文獻大多是采用稅收收入占GDP的比重作為衡量稅負或稅率的指標,故在此選取各個省份稅收收入占GDP比重作為地方政府稅收競爭指標。環境政策變量。另一方面,由于我國目前還沒有開征規范意義上的環境稅,本文將稅收體系中與環境資源利用和保護有關的、具有環境保護功能的稅種均納入環境稅范疇,環境類稅收主要選取資源稅、城市維護建設稅、車船稅、城市耕地占用稅、城鎮土地使用稅以及土地增值稅等具有環境稅性質的稅收,環境收費則主要是排污費。環境政策變量,選用環境類稅收和收費占第二產業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表示。
控制變量Z。除了稅收競爭對環境的影響外,還存在其他可能引起環境狀況變化的因素,將其歸結于控制變量。本文在此選取了當地的經濟水平、產業結構、社會固定資產投資、人口規模變量。經濟水平采用地區生產總值GDP來表示;產業結構選取第二產業生產總值占GDP的比重來衡量;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采用按地區分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資金;人口規模采用年末地區總人口數。
根據本文研究對象和指標設定,選取2000年至2009年間除西藏、上海和海南地區外的大陸28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共280個樣本為觀測對象。其中,西藏和上海地區是由于數據缺失將其排除在樣本之外,海南則由于在地理位置上不與任何省份相鄰,其空間權重矩陣為0,故將其排除在樣本之外。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環境年鑒》。
結合前文的模型和空間權重設計,我們用Matlab7.0軟件和spatial conometrics Toolbox可以實現空間相關性檢驗。為了檢驗空間變量加入模型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同時選用空間滯后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LM test-spatial lag)、空間誤差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LM test-spatial error)、穩健的空間滯后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robust LM test-spatial lag)和穩健的空間誤差效應拉格朗日乘子檢驗(robust LM test-spatial error)四個統計檢驗指標,對中國28個省份的工業污染指標的空間變量引入合理性檢驗,檢驗結果如表1所示。通過檢驗結果可以看出,除了空間誤差模型下的Robust LM test不能拒絕原假設外,其余變量均相對顯著,這表明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工業廢水、廢氣、固體廢棄物三個環境指標皆存在顯著的空間依賴關系,這使我們引進空間變量進行空間面板模型分析的重要依據。
除此之外,根據Anselin和Rey提出區分模型的的檢驗方法,LM test-spatial lag檢驗要比LM test-spatial error在統計上更加顯著,且robust LM test-spatial lag顯著而robust LM test-spatial error不顯著,因此我們可以以此斷定,空間滯后模型(SAR)要優于空間誤差模型(SEM)。因此選擇空間滯后模型(SEM)更適合本文的研究。

表1 空間變量拉格朗日乘子檢驗結果Tab.1 Results of Lagrange multiplier test for spatial variation
根據以上對空間相關性檢驗,最終選取空間滯后模型。考慮到模型同時還具有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在進行回歸分析的過程中需進一步對兩種效應進行檢驗和判斷。根據面板模型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隨機效應模型在整體擬合水平上明顯高于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能更好的擬合空間面板數據。因此,本文最終選取空間面板隨機效應模型(見表2)。
整體來看,各個模型的整體擬合水平較高,R2值分別達到0.962 9、0.874 4 和0.926 3,表明解釋變量能很好的解釋被解釋變量。其次,變量的顯著性水平較高,尤其是以工業廢水和工業固體廢棄物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方程中,幾乎所有的變量都能通過顯著性檢驗。最后,空間加權變量W*Y(β)均在1%的顯著水平下高度顯著,其系數分別為 0.29、0.25、0.18,表明環境污染在地理空間上具有非常明顯的空間聯動性,環境污染受到相鄰地區的溢出效應影響非常明顯,而且根據加權系數可以判斷,我國目前工業污染物的外部性由大到小依次是:工業廢水>工業廢氣>工業固體廢棄物。
具體來看,地區稅負水平與工業污染排放量的估計均顯著為負,即稅負水平降低時工業廢水、工業廢棄以及工業固體廢棄物排放量將明顯增加,環境質量將降低。這表明近十年間,我國稅負水平與環境污染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當地方政府在經濟競爭中為了獲得競爭優勢和拓展稅基而采取降低稅負的競爭策略時會刺激工業污染物排放量的增加。此時,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的存在不僅沒有實現稅收對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的矯正,達到資源的有效配置,還可能使稅收對環境污染的約束效果大打折扣,不僅無法使資源的使用成本和廠商的環境損害成本得到補償,還有可能因為政府間“競爭到底”的稅收競爭行為帶來更大的經濟損失和環境危機。
同時,觀察工業廢水、工業廢氣與工業固體廢棄物排放量與環境政策之間相關關系,發現工業廢水排放量與環境政策呈負相關關系,而工業廢氣和工業固體廢棄物與環境政策呈現出正相關關系。即當地方政府執行寬松的環境政策時,工業廢水的排放量將出現增加的趨勢,而工業廢氣與廢棄物的排放量則呈下降狀態。這表明,當地方政府在稅收競爭的過程中為了爭奪流動性的資源和固化本地稅源而對工業廢水的排放采取了放松管制和降低標準的策略。此時,地方政府間的稅收競爭使各個地區傾向于承擔較低水平的廢水減排標準,出現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而工業廢氣和廢棄物的排放量則呈現一定程度的降低趨勢,即表現為環境政策的“趨優競爭”,此時環境政策對工業廢氣和固體廢棄物的排放起到應有的縮減功能。
此外,環境質量還受到其他控制變量的影響。其中各工業污染物的排放量與本地區第二產業所占比重及人口規模呈顯著正相關關系。第二產業所占比重、人口規模越大,工業污染物排放量越大,環境質量越低。而地區生產總值和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額在不同的工業污染物回歸方程中的估計系數表現出一定的差異。其中,除去工業廢氣排放量與GDP關系不顯著之外,工業廢水排放量與GDP以及工業廢氣、廢棄物排放量與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額表現出正相關關系。而工業廢棄物與GDP以及工業廢水與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額表現出負相關關系,與理論不符。一方面,這可能觀測對象的客觀條件造成的,如污染物本身的性質、排放測算技術等;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本文變量選取或樣本容量的大小等因素造成的誤差。

表2 空間面板模型回歸結果Tab.2 Regression results of special economic model
綜合上述分析可知,環境污染與地方政府間的稅收競爭密切相關。通過對稅收競爭與環境污染影響機制的理論分析可以得知地方政府為了在經濟競爭中獲得競爭優勢,一方面地方政府通過稅收競爭將相互降低稅率;另一方面,稅收競爭還影響地方政府的環境政策策略,促使地方政府通過放松環境政策降低生產要素的流入門檻。降低稅率會使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得不到補償,降低稅收效率;放松環境政策則會導致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無論是稅收競爭導致的稅率降低引發的的稅收低效率還是地方政府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都將導致地方政府對環境污染防治和治理的實施效果大打折扣,導致環境質量的降低。通過實證檢驗可知:首先,地方政府采取降低稅負的競爭策略時會刺激工業污染物排放量的增加,其直接表現為地方工業廢水、廢氣和廢棄物的排放量均與稅負水平呈顯著負相關關系。其次,地方政府在采取放松環境政策的競爭策略來增加本地競爭力時,工業廢水的排放量將出現增加的趨勢,而工業廢氣與廢棄物的排放量則呈下降狀態。即環境政策變量與工業廢水排放量呈現負相關關系,而與工業廢棄、工業廢棄物呈現正相關關系。
因此,當地方政府相互降低稅率時,地方政府間稅收競爭的存在不僅沒有實現稅收對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的矯正,達到資源的有效配置,還可能使稅收對環境污染的約束效果大打折扣,不僅無法使資源的使用成本和廠商的環境損害成本得到補償,還有可能因為政府間稅率“競爭到底”的稅收競爭行為帶來更大的經濟損失和環境危機;當地方政府執行寬松的環境政策時,采取了“騎蹺蹺板”策略,即對工業廢水的排放采取了放松管制和降低標準的策略,而對工業廢棄及廢棄物的排放起到了縮減功效,此時地方政府間的稅收競爭使各個地區傾向于承擔較低水平的廢水減排標準,容易出現環境政策的“趨劣競爭”。
通過以上結論可以看出,地方政府稅收競爭對環境污質量的降低有著密切的關系,轉變地方政府的競爭模式是解決環境污染問題的重要條件。針對目前國內稅收競爭與環境問題現狀,建議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第一,地方政府稅收競爭對環境的破壞主要歸因于不規范的稅收競爭方式。因此規范地方稅收競爭行為本身,對地方政府的不當或過度的稅收競爭行為給予適當的政策上引導,杜絕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換取地方經濟增長的破壞式競爭模式尤為重要。第二,片面的以經濟增長作為衡量地方政府績效和官員政績的主要指標,是地方政府對經濟資源展開稅收競爭的主要動因。因此改革地方政府績效考核體系,避免地方政府片面追求經濟流量的增長而忽略了生態和環境的存量的變化,推動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并重的科學發展模式勢在必行。第三,環境稅的缺位和環境類收費的不規范使地方政府在稅收競爭過程中采取不恰當的競爭措施有機可尋。因此應調整規范地方政府的稅收優惠措施,構建地方稅體系,同時規范排污收費制度,建立完善的環境稅體系。第四,不同的性質的環境污染對競爭策略反應各不相同。因此根據不同的污染排放物外部性大小和性質不同而有針對性的建立不同的治理機制,對減少稅收競爭對環境質量的破壞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編輯:劉呈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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