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房草屋當洞房

○文/張志欽

勝利油田會戰初期條件異常艱苦，未婚妻羅春花來到工地要和未婚夫趙常友成婚。修整后的茅房當了他倆的洞房，婚禮雖簡樸卻熱烈。

●趙常友和羅春花新婚照。 攝影/張志欽

1961年4月，東營地區石油勘探找油會戰序幕剛拉開，我們華北石油勘探處汽車隊奉命從商河縣華7井附近調到山東省廣饒縣西營村借住農民屋安家落戶, 參加找油會戰。

送女成親

一天上午，我從東營村勘探處調度室接受任務回來，一進屋，我怔住了：屋里坐著一位農民打扮的大叔，他身邊坐著一位20歲左右的姑娘，中等個子穿著花上衣，藍色布褲，一雙新布鞋，兩條小辮子分搭雙肩。她的臉蛋上兩個小酒窩，再配一對雙眼皮，雖然田里干活臉上被太陽曬得有點黑，但黑眉大眼顯得很漂亮。

見我進屋，大叔和她忙站起來。姑娘滿臉緋紅，羞怯地低下頭。我正要開口問話，心直口快的房東王大娘進門說：“李隊長，這閨女是你們隊上司機小趙未過門的媳婦，從南邊鄉下來跟小趙結婚的。”我一聽忙說：“好啊，歡迎，歡迎！”

我解釋說：“現在會戰太忙，本來前年春節小趙就想回去結婚，但工作忙他的車又沒人開，就沒回家。去年十一他又想回家結婚，又因井隊固井運料忙沒回。今年春節小趙說回家結婚，正趕上我們往華8井搬遷鉆機，迎接開門紅，這是我們在東營地區打的第一口勘探井。石油地質專家們說這里可能有石油，春節前搬遷安裝鉆機特忙，司機們都得日夜在井場待命，做好第一口井開鉆前的準備工作。司機少，小趙又是優秀團員，會戰太忙。實在抽不出時間回去結婚，我們非常對不起你們，請原諒。”大叔說：“俺知道你們忙，他回不去，這不，把閨女送來在這結婚吧。”我說：“那太好啦！”

嘴里說太好啦，可我心里開始嘀咕著：現在汽車少，又缺司機，日夜工作每天干10多個小時。住房太困難，縣、公社、生產隊領導到各家各戶動員農民合屋并床騰出房子讓石油工人住，但這幾十家的貧窮小村莊，一下子擁進幾百名石油人，家家戶戶都擠得滿滿的。有些家的牛棚、豬、羊圈也騰出來住人或當工房倉庫用。職工不準帶家屬，都睡在地上大通鋪。干部的宿舍同時兼辦公室，兩人合用一張辦公桌。目前住房這么緊張，又來個結婚的，真是“瞎子過獨木橋——難上加難”。

可我又一想，小趙已25歲，三次推遲婚期，大叔千里迢迢送女兒來成親，我怎么能開口講困難呢？房東大娘看透了我的心事，開口說：“閨女他爹，這里石油會戰剛開始，難事挺多，俺這可是重災區，吃地瓜干、玉米面、窩窩頭還吃不飽，住茅草屋還得睡通鋪，喝的是村邊下雨流進大池子的咸苦澀水，你們父女倆可得諒解，體諒隊里照顧不周啊！”“俺會理解。” 大叔回答道 。

不是時候

晚上9點多，小趙從濟南市運貨到井場卸貨回來了，見到未婚妻和岳父，心里很高興，問候了幾句，便開玩笑說：“你們來怎么也不來封信說一下，現在真是‘三伏天送棉襖——不是時候’。工作忙，吃住更難，你們可千萬別給領導出難題。”姑娘說：“你放心吧，這里情況小隊長和王大娘都跟俺倆說啦，俺不會計較的。”

我看天色太晚，對小趙說：“明天你把車交給小馬代開，他的車送去修理。你到處里辦公室開證明到辛店公社辦結婚手續，明晚就結婚。今晚閨女跟王大娘睡，大叔睡我鋪，我睡小朱鋪，他去青島拉貨說不定回不回來。明天華8井要試油，我去找司機們安排一下，咱們幾輛車要配合好。”

工作安排完，我叫房東王大娘、修理工老梁、小趙商量明晚婚禮后洞房咋辦，半天沒人吭聲。老梁說：“現在合房并床不行啦，各家各屋擠滿啦。”房東大娘說：“你們不嫌棄的話，就把我家門口多年沒用的那個茅房（廁所）騰出來，里面放的柴火搬放到院里，再打掃一下，漏洞、裂縫用泥巴糊一糊，地下用土填平行不行？”

沒人說話。等了一會，小趙說：“我看可以，現在是困難時期嘛。”姑娘也點頭同意。我說：“太委屈你倆了，茅房當洞房，真不像活，可實在沒法。等找到大油田，建設好了，我給你們要一套高樓大廈電燈電話的房子，給你們再補辦個坐上大花轎，有樂隊吹奏著、放著鞭炮的隆重婚禮……”

修整洞房

次日，王大娘、閨女她爹、梁師傅和修車班的小段幾個人，有的挑土，有的和泥，有的抹縫堵漏洞，一上午就把洞房修整好了。王大娘把春節買的沒用完的一小塊紅紙剪了個喜字，貼在洞房墻上，把熱水瓶擦凈放在洞房里，把棉籽油倒在破碗里放條棉花繩照明。大娘把小趙的被褥都拆洗縫好鋪在床上，床板太窄，大娘又給加了一塊木板。

小趙到公社辦完結婚證，帶著新娘到供銷社想給新娘買點結婚禮物，一進門，心就涼了，除了有些農具、農藥、麻繩、扁擔、大掃把外，煙酒糖果點心全無貨。有點肥皂還要憑票證購。花布要布票，一年才發幾尺票，買不了一件上衣。

小趙心里難過極了，結婚終身大事，沒東西給新娘子，太委屈她啦。他正在發怔，體貼丈夫的新娘子，拉著小趙的手說：“咱走吧，想要啥，今后慢慢會有的，只要你對我好，別忘俺，我就滿足啦……”

晚上10點，大部分司機都回來了，10多個人擠在房東家屋里，我主持了東營石油會戰后在前線舉行的第一個婚禮。技術員小段用口琴吹了段《小二黑結婚》選曲，新娘新郎向毛主席像鞠躬，向老人和大伙鞠躬。小段讓新郎介紹戀愛經過。

小趙說：“各位師傅、大娘、領導，我倆是小學、初中同學，長大了都同意就結婚啦……。今天歡迎參加我倆這個簡單的婚禮，連喜糖、喜煙、喜酒都買不到，更談不上吃宴席，這一點點花生、紅棗還是大娘春節留下的，準備給外孫子下月回來吃。困難時期快過去了，將來等我媳婦生孩子，我到張店紅旗飯店擺幾桌酒席請你們喝滿月酒，補償大伙……”逗得人們大笑，新娘子害羞捂住臉。

我看天太晚了，就宣布說：“同志們，今天是雙喜臨門。一是小趙結婚了，二是咱們華北石油勘探處在東營地區打的第一口發現井——華8井，今天通過試油日產原油8.1噸。它結束了6年來我們在華北冀魯豫三省打了7口井沒見到石油的歷史。它宣告華北地區也有石油了，我們要加倍努力工作。我祝愿小趙媳婦將來生個胖娃娃，接咱石油工人的班。現在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創業艱難百戰多，先生產后生活。

巧手媳婦

結婚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小倆口都起床了。會戰確實太忙，小趙也沒時間陪新娘度蜜月，就駕著汽車去執行任務。農村長大下地干活習慣的新娘子小羅，拿著丈夫給的飯票到職工食堂花了5分錢買了窩窩頭、面湯、一塊咸菜，吃完就到房東王大娘屋，提出幫大娘干點活。大娘說：“好閨女，剛結婚休息一下吧， 在農村整年忙。”小羅說:“大娘，這鞋你給誰做的？”大娘答：“是給你大叔和我的，你大叔去東北閨女家了，快回來了，我兒子結婚后也分家另住了，俺倆個都老了，也沒啥活干。”小羅說：“我幫您上鞋吧。”

夜里，小趙從井隊回來。小羅說：“你也不在屋，這里沒活干，人都不認識，我很著急。”小趙說：“你來時向生產隊說半個月回去，怎么才三天就急著回去呢？回去不想我？這樣吧你辛苦一點，我們汽車隊大多數人家不在這里，他們天天忙會戰找石油，被褥衣襪又臟又破，明天你給他們拆洗縫補一下，幫人做好事，也是為會戰出一把力，你看行嗎？”小羅說：“行行行，但買肥皂沒票證又沒針線，我這個巧媳婦也難做無米之炊呀。”小趙想了想說：“房東大娘家種的棉花可以紡成線。肥皂問題，我向井隊要點配泥漿用的燒堿面，當肥皂用。”

小羅這位心靈手巧愛勞動的新娘子，今天忙著給這位師傅拆洗被褥，明天又給那位小師兄弟縫衣補襪。10多天里，隊上20多個司機修理工的被褥拆洗的干干凈凈，衣襪修補的整整齊齊，放在宿舍的床上。大伙都非常感激，贊揚說小趙找了這么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媳婦。

一晃半個月到了，正巧遇上一輛去江蘇拉貨的汽車，清晨隊上職工在車場像迎送貴賓一樣列隊歡送小羅回家。老司機黃新才說：“小趙找到小羅你這位聰明賢惠、愛勞動的好媳婦，好福氣呀！”青年司機李玉湘大喊：“小羅嫂子，明年來探親別忘把小侄子帶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小羅說：“去去去，你再胡說，就找不到媳婦，叫你打一輩子光棍。”說完新娘子一頭鉆進駕駛室，汽車在陽光微風中向前奔去。

來年，小羅真的生了個兒子，后來上中學、參軍，復員到江蘇油田當了石油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