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石嵉《流民圖》

韓建武

流民一詞，早在戰(zhàn)國時就已出現(xiàn)，《管子》有“禁遷徙，止流民，圉（yú）分異”的記載。此后關(guān)于流民就史不絕書。《史記·萬石傳》：“關(guān)東流民，二百萬口。”《漢書·食貨志》：“昭帝時，流民稍還，田野益辟，頗有富積。”唐人李賢解釋流民為“流離以就食者”，《明史·食貨志》說“年饑或避兵他徙者曰流民”，清人王夫子則言“不務(wù)農(nóng)桑，無有定業(yè)而為流民”。簡言之，流民即因逃荒、避兵等而離鄉(xiāng)外出的農(nóng)民。

《漢書·鮑宣傳》載，漢代豫州牧鮑宣認為流民產(chǎn)生的主要原因可以概括為7種：“凡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zāi)，一亡也；縣官重責(zé)，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徭役，失農(nóng)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zhì），六亡也；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總之流民產(chǎn)生的原因包括自然和社會兩個方面。中國古代小農(nóng)經(jīng)濟脆弱，主要靠天吃飯，其生活、生產(chǎn)與自然條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水、旱、蝗等使人們居無定所，人民無法安居生存，只得外出逃荒求生。更重要的是社會原因，如兵荒戰(zhàn)亂、土地兼并、賦稅徭役、等等。

《流民圖》各代都有，畫家借以對統(tǒng)治者提出警示與諷諫。《宋史·王安石傳》載：“熙寧七年（1074年）春，天下久旱，饑民流離，帝（神宗）憂形于色，對朝嗟嘆，欲盡罷法度之不善者。安石曰：‘水旱常數(shù)，堯、湯所不免，此不足招圣慮，但當(dāng)修人事以應(yīng)之。后鄭俠上疏繪所見流民扶老攜幼困苦之狀，以圖為獻，曰：‘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天必雨。”神宗果然免去王安石宰相職位。《明史·原杰傳》也載：明正統(tǒng)、成化年間，“荊襄流民數(shù)十萬，朝廷以為憂。祭酒周洪謨嘗著《流民圖說》，謂當(dāng)增置府縣，聽附籍為編氓，可實襄、鄧戶口，俾數(shù)百萬無患。都御史李賓以聞。帝善之”。

陜西歷史博物館珍藏的《流民圖》，為紙本，縱38.5厘米，橫634厘米，1953年收購。圖中描繪了明末流民背井離鄉(xiāng)的情景：一群鄉(xiāng)民，身背包袱，手提竹籃，一路扶老攜幼。有的手持長笛、琵琶、圓鼓沿途賣藝；有的玩蛇耍狗、雜耍獻技；有的途中打架斗毆，相互不讓；還有一人手持神像，眾人緊緊相隨；也有幾人席地而坐，置銅錢算命；還有婦人手端飯碗喂養(yǎng)兒女。圖中男女老幼共72人，形象生動，神態(tài)各異。款識為“萬歷戊子孟秋吉，嘉禾雁山石嵉寫”，鈐“石嵉之印”“金門畫士”“嘉禾雁山之印”。

此長卷真實地描繪了流民的生存狀況及求生百態(tài)。囿于時代的局限，將天災(zāi)歸諸天意，即上天的安排。《國語·周語下》即有“古者，天災(zāi)降戾”，認為自然災(zāi)害是上天的懲罰，所以求神拜佛，祈求上蒼消災(zāi)弭禍。行乞是流民求生的主要方式之一，蘇軾《東坡集·奏議集》中記載，他曾在狼山西頭君市等村親眼看到有逃荒者40余人，正在乞食。賣藝也是流民謀生的手段之一，以此為生，需有一技之長，徐珂《清稗類鈔》載宣統(tǒng)辛亥（1911年）徐新六（徐珂之子）留學(xué)歐洲時，嘗至巴黎，“見有行乞之我國男女……中有持槌打鼓者，有飛刀使舞者”。

從款識看此長卷繪于萬歷十六年孟秋，即1588年。明代，尤其是明中期以后，土地兼并問題嚴重，嘉靖以后社會矛盾進一步激化，土地兼并已達到了空前的程度，農(nóng)民賦稅極為沉重。中原各省自萬歷十年后，年年有災(zāi)民游離，哀鴻遍野。

《明史》記載：

（萬歷）“十四年……久旱”。

（萬歷十四年）“夏，賑直隸、河南、陜西及廣西潯、柳、平樂，廣東瓊山等十二縣饑”。

（萬歷十四年）“秋，七月癸卯，賑江西災(zāi)，己未，發(fā)幣遣使賑河南、山東、直隸、陜西、遼東、淮、鳳災(zāi)”。

“萬歷十五年七月，江北蝗”。

“萬歷十五年……河屢決于此（指河南）”。

（萬歷十五年）“夏四月，京師旱，大疫”。

（萬歷十五年）“秋七月，江北蝗，江南大水，山西、陜西、山東旱，河決開封”。

萬歷十五年“河北大饑”。

（萬歷）“十六年春三月壬辰……山西、陜西、河南及南畿、浙江并大饑疫” 。

萬歷十六年“夏四月，賑江北、大名、開封諸府饑”。

萬歷十六年“夏四月乙巳，南畿、浙江大旱”。

地方志對萬歷年間的饑荒記載也很多，如：

萬歷十二年，米脂大旱。

萬歷十四年，延安府大旱。

萬歷十五年，清澗縣大饑。

（浙江天文山）萬歷十五年，七月中旬大風(fēng)雨，拔木傷禾，民以樹皮草根充食。萬歷十六年，饑復(fù)大疫，民食草根木實，死者無算。

（碭山縣）萬歷十六年春，大饑，夏疫。

（萬歷十六年）寧波大饑，瘟疫繼作，道殍相望。

當(dāng)時嚴重的自然災(zāi)害迫使災(zāi)民四處流亡，就食京師者也不在少數(shù)。

石嵉，生卒年不詳，從《流民圖》印鑒看，他號或字雁山，嘉禾人。嘉禾，為湖南郴州所屬嘉禾縣，清人李遠度重修《南岳志》卷十引《湘衡稽古》云：“今桂陽縣北有淇江，其陽有嘉禾縣，相傳炎帝之世，天降嘉禾，帝拾之以教耕，以其地為禾倉。后置縣因名嘉禾。”金門畫士，指明畫者為明代宮廷畫家的身份。明代宮廷畫本身落款十分簡單，不易分辨畫家的身份，僅能依靠留存下來的個別作品的署款才能確認其供職宮廷的身份。根據(jù)穆益勤《明代院體浙派史料》《明代宮廷與浙派繪畫選集》的研究，明代宮廷畫家的署款，有寫明供職工作的場所，如“直文華殿”等；或?qū)懨魃矸荩珏\衣百戶等；或鈐有“金門畫士”等印記，均屬明宮廷畫家，所以此圖當(dāng)為宮廷畫家所描繪。 責(zé)編 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