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云水

王志軍

萃珍雅集（四）

絞胎瓷器讓我心儀已久，更多的原因是朋友在1992年時花了100元錢在北京后海小花園花鳥魚蟲市場買了一件青花纏枝蓮紋盤和一個陶罐。洗干凈讓我欣賞時，我發現以60元買的青花纏枝蓮紋盤是當年景德鎮燒制的仿宣德青花瓷器；花40元買的陶罐身上的紋飾似癭子木般行云流水，通體施透明釉，積釉處閃黃綠色。找出《中國陶瓷史》逐章比對器型，發現是唐代晚期燒制的絞胎瓷罐。如此的收藏機遇令人神往，為此我還專門撰文在當時香港的《中國文物世界》上介紹了這件絞胎罐，并萌發收藏一件絞胎瓷器的愿望。在漫長的尋覓中，終于在2007年10月的一天，朋友給我帶來的十幾塊唐代河南鞏縣窯燒制的瓷片中，見到一塊唐代的絞胎瓷片。該件絞胎瓷片有10多平方厘米左右，沒有上釉，應該是一件瓷枕上的半成品殘片，由棕紅和粉白色兩種瓷泥絞制后切片而成。如果把唐代和宋金時期的絞胎瓷器對比觀察，可以發現兩個時期的絞胎瓷器特征是有明顯區別的。

人們對唐三彩瓷器耳熟能詳，但對唐代的絞胎瓷器卻知之甚少，這緣于其存世數量較少。其中最精美的要數唐懿德太子墓出土的絞胎騎馬俑。其后發展到宋金時期，絞胎瓷器的燒制和使用已經十分普遍，窯址已由唐代河南鞏縣窯、陜西黃堡窯發展到以河南當陽峪窯為主的廣大北方地區。燒制的絞胎瓷器器型多以枕、盤、碗為主，絞胎紋飾有木紋，間有曲折紋、團花紋等，十分精美。近年在各地區城市改造中，又發現大量的絞胎瓷器標本和殘片，其中有許多是我們以前不曾見過和忽視了的，有人稱之為絞釉或絞化妝土。

這同時又給我們帶來了學習和收藏的機會。北方的許多窯口都燒制絞胎瓷器，而金代絞胎瓷器除了器型上具有其時代風格外，胎質和釉色也各不相同，胎體多為深棕色和黃白色瓷泥絞制而成，各個窯場間還存在區別；釉質也已經不是唐代微帶綠色的透明釉。有的絞胎瓷器上那些被稱之為絞釉或絞化妝土的，應該是把兩種以上不同顏色的瓷土調水絞畫在瓷胎上后再施釉入窯燒制，既降低了成本，又形成了絞胎的效果。

多年前，河南新鄉專門賣瓷片的老王給我帶來了許多金代的瓷質圍棋子，在挑棋子的時候，混在許多宋金瓷片中的幾片絞胎瓷片和一件殘黏的小絞胎盤，及兩個一半的絞胎球和一個完整有小傷的絞胎球吸引了我。由于長期的土沁使絞胎球表面的釉光已失，但紋飾依然美麗如初。從旁邊殘損的絞胎球中可以看出，當時是先用單色瓷泥做好球體，再將絞胎瓷切片覆于球表，宛如海南黃花梨行云流水般的紋飾。老王以照顧朋友的價格200元一個賣給了我。之后，我又陸陸續續買了一些北京地區發現的金代絞胎瓷片，其中有盤、碗等器型，有的絞胎瓷片上還帶有黃釉和綠釉，十分美觀。

2011年的一天，京杭大運河旁滄州市的小宋也給我帶來了一件絞胎球，這件比上一件直徑大了近1厘米。由于大運河水的沖刷，絞胎紋飾原有的明顯反差變得柔和了許多，色澤明顯變深，且摸在手里堅硬如石。

無獨有偶，幾個星期后，又在一個來自安徽淮北大運河畔的朋友處買到一個吉州窯燒制的黃釉球，雖然沒有絞胎絞釉，黃釉也只施了一半，但無疑是捶丸用的球，也能印證絞胎球的用途。

宋、金、元三代的捶丸運動廣為盛行，《丸經·集序》中有“至宋徽宗、金章宗皆愛捶丸”的記述。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宋代瓷枕上繪有雙髻小童手揮球棒作擊球狀的童子球戲圖案。山東泰安岱廟的墻上也發現了宋代一塊襯石的內側有捶丸運動的石刻圖案。

而元人軼名雜劇《逞風流王煥百花亭》第二折中，就有王煥自夸會捶丸、氣球、圍棋、雙陸棋等句。今日除圍棋以外，其他如捶丸和雙陸的玩法已失，氣球不知為何物。《慶賞端陽》一劇中有“你敢和我捶丸射柳，比試武藝么”的詞句，是否捶丸在古代已經屬于武藝？有待考證。現存于山西省洪洞縣廣勝寺水神廟壁畫中，繪有在云氣和樹石之間的平地上，二男子右手各握一短柄球杖，一人正面俯身擊球，另一人則蹲著注視前方地上的球穴，稍遠處還有二侍從各持一棒，形象而完整地反映了當時元代民間的捶丸運動。

捶丸來源于唐代的“步打球”，是把唐代的擊球入門改為擊球入“窩”——球穴，與現在的高爾夫球十分接近。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一幅《明宣宗行樂圖》卷中，畫有一人作揮杖擊球狀，草地上有數個插有彩旗標志的球穴。

近年來，收藏類電視媒體中曾經出現有藏友收藏的類似絞胎球，有專家認為這是唐代的捶丸用具。還有一位山東藏友將自己收藏的6枚絞胎球捐贈給了沒有這種藏品的北京故宮博物院，受到了很高的禮遇。

結合上面的史料記載和民間收藏的實物資料，我認為這些絞胎球的燒制年代定為宋金時期比較妥當。這是因為，在河南新鄉市郊元代早期淹沒的金代“吳起城”碼頭遺址里，出土了包括絞胎瓷球在內的很多金元時期的瓷器標本和瓷片，據此可以認定，這些絞胎球為金代的絞胎瓷器。而把這件絞胎瓷球與鞏縣窯的唐代絞胎瓷片相比，兩者有著明顯的區別。

北京地區雖然沒有出土過絞胎瓷球，但在金代的地層遺存中出土有很多絞胎瓷片，從中可以看出金代絞胎瓷器的工藝特點與這些絞胎球的特征非常相似。通常是用白、黑或白、褐兩色的瓷泥盤轉擰在一起，制成新的泥料后或直接拉坯成型，或切片鑲嵌，使坯體外觀可呈現出兩種瓷泥絞在一起的各種花紋。有的像樹木鋸開的年輪，有的像鳥羽，有的像盛開的花朵，有的像浮云流水。所有這些精美紋飾帶給了人們以美的享受。

責編 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