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人習仲勛

1981年春,習仲勛在中南海。
2013年10月15日是習仲勛同志誕辰100周年的日子。對他的一生,夫人齊心有一句深情的概括:“我常說,仲勛英雄一世,坎坷一生。他胸懷寬廣坦蕩,為黨的事業歷盡艱辛,但他從不計較個人的恩怨得失。”
“英雄一世,坎坷一生”,這簡單的8個字背后,卻是偉人習仲勛波瀾壯闊、起伏跌宕的人生故事。
習仲勛工作重視調查研究,密切聯系群眾,是一位從群眾中走出的群眾領袖;他厲行節約,勤儉辦事,樹立了為人民當家理財的優良作風;他在國務院協助周恩來總理工作長達10年,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受到周恩來總理的高度稱贊;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殘酷迫害,被審查、關押、監護前后長達16年之久,卻始終保持堅定的共產主義信念;他在廣東工作期間,表現出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開拓創新的革命膽略,為廣東的改革開放事業和經濟特區建設作出了重大貢獻,是最早向中央提出在廣東設立經濟特區設想的領導人之一……
人物簡介
習仲勛,1913年10月15日出生于陜西富平,早年參加進步學生團體。1930年,受黨組織委派做兵運工作。1933年,與劉志丹等同志創建照金陜甘邊區革命根據地。1934年,當選陜甘邊區蘇維埃政府主席。抗日戰爭勝利后,任西北局書記。1952年,任中央宣傳部部長。1953年9月后,歷任政務院秘書長、國務院秘書長、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1956年,在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當選為中央委員。1978年后,歷任廣東省委第二書記、第一書記,省長等職。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被增選為中央委員。2002年5月24日在北京逝世。

習仲勛在洛陽時的家庭照。(后排左為習近平)
陜北少數老同志中曾有一種議論:“陜北救了中央。”習仲勛堅決反對這種說法,他在不同場合嚴正指出:“這句話應該倒過來:中央救了陜北。”
原來,在中央紅軍主力到達陜北的前夕,陜甘邊區正籠罩在極端錯誤的肅反運動陰影下,很多同志被錯誤逮捕。有人勸習仲勛暫時離開,躲一躲。他拒絕道:“不能走。(走了)我落一個法西斯分子(的名聲)。把我殺了,我也不能走,這些同志都是以我的名義叫回來的,我怎么能走呢?”沒過多久,包括劉志丹、習仲勛在內的一大批主要領導干部也相繼入獄。他們在獄中遭受種種非人的折磨,有的甚至被殺害。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后,黨中央、毛澤東得知錯誤肅反的消息,立即下令制止,并召開平反會,劉志丹、習仲勛等人才得以釋放。
“盡管在獄中受了磨難,蒙受不白之冤,但習仲勛在政治上更成熟了。” 陜西省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會長、西北大學教授梁星亮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時說。1936年1月,習仲勛任關中特區蘇維埃政府副主席、黨團書記,同年6月參加西征。8月,習仲勛受中共中央委派再赴關中,從此守衛陜甘寧邊區南大門長達6年。他組織領導關中分區的軍民同國民黨頑固派進行軍事、政治和經濟斗爭,貫徹執行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贏得了人民群眾的擁戴。
1943年1月,毛澤東為習仲勛書寫了“黨的利益在第一位”的題詞。同年2月,習仲勛調任中共綏德地委書記兼警備司令部政治委員。他深入農村,調查研究,培養典型,總結經驗,領導大生產運動,增強了當地的經濟實力,為鞏固和發展抗日革命根據地的“三三制政權” 作出了很大成績。
1952年9月,習仲勛從西北局調往中央工作,先后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政務院秘書長、國務院秘書長、國務院副總理等職務。他在國務院工作長達10年,兢兢業業,受到周恩來總理的高度稱贊,被譽為國務院的大管家。
在這期間,習仲勛依然保持著從實際出發、堅持真理的工作作風。據《習仲勛傳》記載:1958年,中共八大二次會議提出了15年趕上和超過英國的目標,“大躍進”運動開始。當時,人們只看到運動轟轟烈烈的一面,還沒認識到其中出現的問題。為了解真實情況,當年8月,周恩來指示習仲勛帶領考察組到西北地區看看情況究竟如何。在陜西禮泉縣烽火公社,習仲勛見到一塊小麥“豐產田”上滿是小土堆,好奇地問:“這是干什么?”當地負責人回答,這是根據北京一位科學家的“發明”,實施一種新的農作物栽培方法,能夠增大土地接受陽光照射的面積,從而提高產量。習仲勛懷疑地蹲在地上,用手扒開土堆,只見禾苗的根系非常纖弱,便說:“你們看這土堆的表面似乎擴大了面積,但底下的根仍然只集中在一小塊,有了陽光,而土壤和肥料有限,怎能增產?”到達蘭州后,習仲勛又了解到一個“引洮上山”的項目,要把洮河水從隴南山區引到隴東黃土高原,全程1000多公里,目的是變旱地為水澆地,還要利用落差發電,更要在山上行船,使其成為超過巴拿馬運河和蘇伊士運河的山上運河。工地上,數萬名精壯農民用镢頭挖土,身背肩挑,獨輪小車來來往往,生產方式極為原始。而大批勞力集中到工程上,對農事造成極大影響。當年甘肅豐產,但沒人去收割,豐產卻難以豐收,損失極為嚴重,卻還謊報增產糧食30億斤。看到這些情況,習仲勛痛心地對時任甘肅省委第一書記張仲良說:“這樣搞法不行呀!將來老百姓是要吃虧的!”
在其他幾個省份,習仲勛也發現了違背科學、違背經濟規律的問題。回到北京后,習仲勛把了解到的情況如實向中央一些領導匯報,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反對不切實際的做法、反對鋪張浪費是習仲勛在工作中秉承的一貫原則。1961年4月,習仲勛到河南長葛縣調查。長葛在“大躍進”中出了名,受到毛澤東的表揚,前任縣委書記滋長了驕傲情緒,腦袋發熱,鋪攤子、擺闊氣。在縣城搬遷過程中,新縣城仿照北京長安街設計,有一座像人民大會堂那樣的禮堂,縣委大樓、郵電大樓、武裝部大樓等分列在寬闊的馬路兩旁,占用了大量農田。為了建設新縣城,還強迫農民拆遷,甚至動用民兵武裝強制推行。習仲勛直言不諱地批評道:“像這樣大興土木,新建一套,大可不必,不搞只有好處。難道舊縣城里還住不了縣級機關?你們花這么多錢,占這么多地,修那么多房子,有什么好處呢?腦子里沒有群眾利益,只有個人利益,這樣的黨員就不夠格!”

1978 年8 月,習仲勛(中)在廣東省惠陽地區調研
1962年9月,在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上,習仲勛因所謂“《劉志丹》小說問題”,遭康生誣陷。康生利用一些人提供的捕風捉影的材料,誣陷習仲勛“勾結”劉志丹的弟弟劉景范及妻子李建彤,“授意”他們炮制“反黨小說”《劉志丹》為高崗翻案,稱習仲勛是“掛帥人物”,是“反黨大陰謀家、大野心家”。康生還給毛澤東寫了張條子:“利用小說進行反黨活動,是一大發明。”
李建彤要寫《劉志丹》,習仲勛是知道的。他對此表示擔憂,因為他深知陜北根據地黨的歷史問題十分復雜,雖然1942年底在延安由西北局專門召開了高級干部會議,對過去的歷史問題做了決議,但問題并沒有徹底解決。現在要寫劉志丹的小說,勢必涉及當時各方面有關人士,寫不好就會重起糾葛。陜北革命早期領導人之一、時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的馬錫五勸說習仲勛支持這部小說,時任監察部副部長的劉景范也對習仲勛說:“陜北的干部死的死,壞的壞,《劉志丹》這本書,你不支持誰支持?”
被卷入《劉志丹》小說案后,習仲勛被停職審查,從此失去自由長達16年。但習仲勛從未放棄理想和信念。他對周恩來說:“總理,您放心。我準備回農村去做個農民,革命也不是為了做官,種地同樣可以革命。”1965年,他被下放到洛陽礦山機械廠當副廠長。“文革”爆發后,他又被揪到西安,此后身陷囹圄。1968年1月,在看到習仲勛被揪斗的照片后,周恩來派飛機把習仲勛接回北京,交給北京衛戍區監護,實際是把他保護起來。此后,習仲勛度過了近8年的監護期,1975年又被流放到洛陽,在一家耐火材料廠里工作。“文革”結束后,中央對習仲勛遭受陷害的事進行重新審理,為其徹底平反。小說《劉志丹》也于1979年10月由工人出版社正式出版。

1979 年,習仲勛和齊心在廣州
“習仲勛是廣東改革開放的奠基者,他參與創辦了經濟特區。今天我們能夠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他走的這一步意義非常重大。”廣東省黨史研究室助理巡視員盧荻如此評價習仲勛主政廣東時的貢獻。
1978年12月,中央決定習仲勛擔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習仲勛考慮,香港人80%以上是廣東人,為什么香港能把經濟搞好而廣東卻不行?經過深入思考,他認為,如果中央給廣東一些特殊政策,廣東人民完全有能力把經濟搞上去。
1979年4月5日,習仲勛和省委書記王全國到北京參加中央工作會議。在向華國鋒、鄧小平、李先念等中央政治局常委匯報時,習仲勛鄭重提出,廣東臨近港澳,可以發揮這一優勢,在對外開放上做點文章:“我們省委討論過,這次來開會,希望中央給點權,讓廣東先走一步,放手干……現在省的地方機動權力太小,國家和中央部門統得過死,不利于國民經濟的發展。我們的要求是在全國的集中統一領導下,放手一點,搞活一點。這樣做,對地方有利,對國家也有利。”習仲勛還石破天驚地說:“如果廣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這當然是借用的話),可能幾年就上去了,但是在現在的體制下,就不容易上去了。”
他還具體提到一些措施,比如,廣東打算仿效外國加工區的形式,在毗鄰港澳的深圳市、珠海市(1979年3月,寶安縣、珠海縣分別改為深圳市、珠海市)和重要僑鄉汕頭市劃出一塊地方,單獨進行管理,作為華僑港澳同胞和外商的投資場所,按照國際市場的需要組織生產,初步定名為“貿易合作區”。
鄧小平在聽取習仲勛匯報時插話說:“廣東、福建實行特殊政策,利用華僑資金、技術,包括設廠,這樣搞不會變成資本主義。因為我們賺的錢不會裝到華國鋒同志和我們這些人的口袋里。我們是全民所有制。如果廣東、福建兩省8000萬人先富起來,沒有什么壞處。”
鄧小平聽說對“合作貿易區”的名字大家意見還不一致,不假思索地說:“還是叫特區好,可以劃出一塊地方,叫做特區。陜甘寧開始就叫特區嘛!”1980年8月,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設立深圳、珠海、汕頭和廈門經濟特區。
盧荻跟環球人物雜志記者講了一個故事,廣東省原省長劉田夫曾受習仲勛委托,向廣東惠陽地區檢察分院干部麥子燦轉交一封習仲勛的回信。1978年9月25日,麥子燦給習仲勛寫了一封批評信,說習仲勛對惠州兩項治水工程的效果評價過高,不符事實;還批評習仲勛處理群眾來信來訪不及時,搞“假把式”。信的結尾寫道:“你講話中不是常說愛聽刺耳話,說什么‘良藥苦口利于病’嗎?現在給你提兩個刺耳的意見,看你是否‘葉公好龍’。”10月18日,習仲勛回信給麥子燦:“你的來信很好,對我們各級政府班子特別是負責干部目前的精神狀態和工作作風中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十分中肯的意見,我表示誠懇接受。”
后來,習仲勛還在省領導參加的會議上自曝來信,又給全省縣以上黨委和省直機關局以上負責人轉發來信。“這封信寫得好,還可以寫得重一點。下面干部敢講話,這是一種好風氣,應當受到支持和鼓勵。不要怕聽刺耳的話,寫信的同志相信我不會打擊報復他,這是對我們的信任。”12月13日,葉劍英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特別表揚了習仲勛:“習仲勛同志那種不怕聽刺耳意見、鼓勵別人講話、勇于自我批評的精神,是難能可貴的,值得我們每一個同志學習。我們有些同志,嘴里也天天高喊要批評、自我批評,要謙虛、謹慎,可是,稍微尖銳的意見一來,他們的面孔就立刻拉長了。他們只會批評別人,從不批評自己,‘老虎屁股摸不得’。對于這種人,我們要勸他們好好看看習仲勛同志的信,讀讀‘葉公好龍’的故事。”
1980年11月,習仲勛調回中央工作。在1981年6月舉行的十一屆六中全會上,增選習仲勛為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書記處在中南海勤政殿辦公,習仲勛在這里度過了7年的時光。隨后,為了方便領導,中央書記處還成立了臨時領導小組,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任組長,習仲勛任副組長,許多日常工作都是由習仲勛來處理的。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書記處書記的胡啟立后來回憶說:仲勛同志旗幟鮮明,態度堅決,是改革開放的堅定擁護者和積極推動者;耀邦同志對他非常信任,把許多大事情交給他辦理。
回到中央工作后,習仲勛依然保持著愛民之心。1985年11月,習仲勛到江西考察,遇到堵車。前面的開道車鳴起警笛,工作人員從車窗內伸出了兩面紅旗左右揮動,指揮來往車輛讓道。路旁施工的民工和行人、來往車輛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這個車隊。習仲勛的臉色立即變得嚴肅起來:“怎么能這樣呢?你們拉著警笛,兩面紅旗左右開弓,這樣會嚇著群眾,也可能會把過往的車輛擠到溝里去的。不要為保證我們趕路,影響老百姓的正常通行。我們是來給老百姓辦事的,不是來給他們添麻煩的。”中途停車時,習仲勛快步向警車走去,申明了自己的意見。
梁星亮教授說:“像習老那樣把群眾當親人、把群眾放在心上、融入群眾之中,是今天黨員干部最需要的東西。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話好說,做起來很難。現在很多干部不愿意下去,更不敢下去,因為和群眾沒有共同語言,沒話可說。”

2013 年10 月15 日,中國郵政發行的習仲勛百年誕辰紀念郵票
1990年10月,習仲勛開始到深圳休養。他對各族人民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原想在退下來后到處走走看看,但由于身體原因卻未能如愿。2002年5月24日,習仲勛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305醫院逝世,享年89歲。
逝世前的2001年10月15日,家人為習仲勛在深圳舉辦88歲“米壽”壽宴。家人歡聚一堂,唯獨時任福建省省長的習近平缺席。不是他不想參加父親的壽宴,而是他公務繁忙,難以脫身,于是抱愧地給父親寫了一封拜壽信——
自我呱呱落地以來,已隨父母相伴48年,對父母的認知也和對父母的感情一樣,久而彌深。希望從父親這里繼承和吸取的寶貴與高尚品質很多,給我最深印象的大約如下幾點:
一是學父親做人。父親受到廣大人民群眾和我黨同志的普遍尊敬,首先是因為您為人坦誠、忠厚。您曾教誨我,您一輩子沒有整過人和堅持真理不說假話,并一以貫之,這正像毛澤東說的,“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
二是學父親做事。父親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為黨和人民建功立業,我輩與父親相比,太過平庸,汗顏不已。但更令我們感動的,是父親從不居功,從不張揚,對自己的輝煌業績視如煙云。這才是成大事者的風范,永遠值得我輩學習和效仿。
三是學父親對信仰的執著追求。無論是白色恐怖的年代,還是極左路線時期;無論是受人誣陷,還是身處逆境,您的心中始終有一盞明亮的燈,永遠堅持正確的前進方向。在社會上喊我們是“狗崽子”的年代,我就堅信我的父親是一個大英雄,是我們最值得自豪的父親。歷史已經證明,您是一個無愧于黨、無愧于人民的堅強的無產階級革命家。
四是學父親的赤子情懷。您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您熱愛中國人民,熱愛革命戰友,熱愛家鄉父老,熱愛您的父母、妻子、兒女。您用自己博大的愛,影響著周圍的人們。您像一頭老黃牛,為中國人民默默地耕耘著。這也激勵著我將自己的畢生精力投入到為人民群眾服務的事業中,報效養育我的錦繡中華和父老鄉親。
五是學父親的儉樸生活。父親的節儉幾近苛刻。家教的嚴格,也是眾所周知的。我們從小就是在父親的這種教育下,養成勤儉持家習慣的。這是一個堪稱楷模的老布爾什維克和共產黨人的家風。這樣的好家風應世代相傳。
《習仲勛傳》記載,在最后的日子里,習仲勛對子女們說:“我沒給你們留下什么財富,但給你們留了個好名聲!”這是一個人能留給子孫后代的最好財富。

習仲勛與葉劍英

1953 年10 月,黨和國家領導人在北京中南海懷仁堂接見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會的代表。圖為毛澤東(右一)、劉少奇(右二)、朱德(右四)、周恩來(右六)、陳云(右八)、郭沫若(右七)、習仲勛(右三)、周揚(右五)等步入接見場地。
(本文由周勵據《環球人物》《習仲勛傳》,及有關資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