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睿 馬蕭蕭

張笑睿:
您好像是很早的時候就走上文學創作之路了,您能詳細說說您是什么時候開始詩歌創作的嗎?馬蕭蕭:
我寫詩確實很早,我出生在七十年代,但我卻是同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詩人一起開始寫詩的。我開始寫詩是在一九八一年,那時在湖南老家讀小學四年級。發表第一首詩歌是在一九八三年,十三歲,讀初一。我的詩歌創作,基本經歷了改革開放三十年的全過程,也基本見證了新時期三十年中國新詩建設的全過程。張笑睿:
那么小就開始寫詩,真是早慧的才子。那請介紹一下您少年時代的詩歌創作成績吧。馬蕭蕭:
才子不敢當。算是少年詩人吧,我很喜歡少年詩人這個稱謂。我那作為當時中國詩壇的童子軍,我在上中學期間發表了近兩百首詩,出版了兩部詩集,創辦過全國第一家中學生詩報,在全國中學生文學創作大獎賽、全國校園詩歌大獎賽中多次獲獎,還被評為首屆中國十大校園詩人。很多人都一直認定我是八十年代校園詩歌運動的領軍人物,我自信地同意這個說法,但領軍人物并非我一人。張笑睿:
評選中國十大校園詩人?這么說來當時的少年詩人很多啊。馬蕭蕭:
上世紀八十年代是一個詩潮高漲的年代。校園也不例外。那時候,全國各地數以千萬計的中學生詩歌學愛好者,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史無前例的中學生校園詩歌運動。它是中國當代詩壇繼朦朧詩、第三代詩歌之后又一場非常重要的詩歌運動。那時,全國各地冒出了一大批少年詩人。比如,當時天津的“神童詩人”田曉菲,八歲就出版詩集,十五歲就被北京大學免試錄取,十九歲就成為哈佛大學的博士研究生,現在是該校的教授。當時的少男少女,崇拜的不是什么歌星影星,什么快男快女,而是我們這批校園詩人。在上百萬名中學生詩愛者參與的投票活動中,我與其他九位中學生被評為首屆中國十大校園詩人。當時,全國校園里有幾千家的詩社,有幾千家油印、打印的校園詩歌報刊。我在一九八五年也創辦的《青少年詩報》,是全國第一家鉛印的中學生自辦詩報;它不但刊登本校本省的校園詩歌,也刊發外省的中學生創作的作品。當時,全國各大報刊競相刊發少年詩人作品,好些出版社推出了中學生詩歌選集與個人作品專集,全國校園詩歌大賽、少年作家筆會也經常舉辦;一些名牌高校還破格免試錄取了一二十名校園詩人。我們這一批人中,像洪燭、湯松波等,至今仍活躍在詩壇。其他人呢,有的成了學者教授、導演編劇、出版家、企業家、政府官員等等。在各行各業大都干出了一番事業。張笑睿:
夢回八十年代,一定是很多詩人的一大念想;夢回少年時光,也絕對是大多數人的一大渴望。您為什么從小就選擇了詩歌創作這條路,并且一直堅持了下來呢?馬蕭蕭:
有人說,憤怒出詩人,也有人說憂郁出詩人,還有人說什么什么出詩人,說啥的都有。在我的朋友里,有的人是受家庭的影響或周邊環境的影響而寫詩的,有的人是因為戀愛了才寫詩的,有的人是因為突然遭受了挫折而寫詩的,有的人是突然失去了親人才寫是的,也有的人是身體患病了就寫詩了……我為什么選擇詩歌創作這條路?并且這么多年,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了過來,我覺得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也許是自己少年時代內向、憂郁、敏感的性格決定了自己更適合寫詩吧,總覺得自己有話要說,總覺得說出來不如寫出來,就這么一路寫了下來。而且詩歌創作也不斷的給我帶來了一定的榮譽,也讓我在現實的紛繁生活中找到了一個情感的出口、一輪精神的月亮,詩歌待我不薄,詩歌對我有恩,我越來越喜歡它,越來越愛它,它成了我的“宗教”,成了我的“呼吸”,我與它融為一體了,再也分不開。張笑睿:
哦。作為一名詩人,要具備怎樣的氣質和修養,要怎樣才能寫出成功的作品?馬蕭蕭:
我先說一名好詩人的氣質與修養,簡而言之我覺得應該是三句話:一是要出色的天賦,要有對生活的敏銳的洞察力,要有對語言文字的超強的駕馭能力。二是要有旺盛的激情。要守住自己的童心,加強自己的愛心,鞏固自己的熱心。三是要有堅強的定力,要耐得住寂寞,要耐得住清淡甚至是清貧的生活,要耐得住長途跋涉的酸苦。除了這三句話,我覺得,一名真正的詩人,還要有生活的能力,要多思考立身做人的問題,比如說生活中如何脫俗,如何把握好清高的度。當然,這一點也是所有文人墨客的共同科目。張笑睿:
詩人都希望自己的詩歌能夠傳播更廣、流傳下去,算是對自我的一種肯定,作為詩人您認為詩歌能否流傳的標準是什么,也就是說您覺得我們應該從哪些方面來評價詩歌?馬蕭蕭:
如果有標準的話,我覺得主要是這幾個字:真、清、新、精。這幾個字換一種說法也就是指詩歌的三個“力”字:感染力、創造力、人格魅力。新詩還只有不到一百年的歷史,還很不成熟,中國詩歌與中國詩人,如何進一步處理好內容與形式的和諧關系,如何進一步處理好小我與大我的和諧關系,如何進一步處理好傳統與現代的和諧關系,如何進一步處理好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和諧關系,如何進一步處理好詩歌與其他文體的和諧關系,如何進一步處理好詩人與廣大人民受眾的和諧關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不是詩歌理論家,這些就不細說了吧。張笑睿:
那您能不能談談自己不同時期的詩歌作品的特點?馬蕭蕭:
我的詩歌創作主要分為三個時期,一是八十年代的校園詩歌,二是九十年代的軍旅詩歌,三是新世紀十來年的長詩創作。關于我八十年代的校園詩歌,主要以故鄉為題材,作品較為凝練、想象力比較豐富。當時《中學生文學》的編者按里,說我是寫故鄉的年輕的老手,我少年時的詩友、現《人民文學》的副主編、小說家邱華棟,說我當時的詩歌里始終透露出一種淡藍色的憂傷。我很看重自己少年時創作的那些詩歌。張笑睿:
很多人都把自己少年時期的作品看作稚嫩的習作,您為什么對少作尤其看重?您又如何看待您九十年代的軍旅詩歌呢?馬蕭蕭:
少年時期的作品里面的靈動之氣與純真之氣,是那個年齡段所特有的,是人生中最寶貴的一筆很難再找回來的財富。我很欣慰,我把我少年時的才智與情感都通過詩歌的形式表達并保存了下了。進入九十年代,我在西北軍旅創作的詩歌作品,主要是受西北地域文化和軍旅文化的熏陶。新邊塞詩派的代表詩人之一章德益說我的軍旅是詩充滿靈趣,靈思與靈感,是一種由湘人靈慧的巧思與西北曠遠的山川悠然契合的產物。說我的詩作流自一個帶有童心的軍旅詩人內心深處,是中國沉雄豪放的軍旅詩的一個補充,一個在刀光劍影之外的多聲部的奇妙和聲。不過,我個人也意識到,我的軍旅詩歌還需要進一步加深民族的憂患意識、國土的歷史意識、軍人的血性意識。張笑睿:
從校園到軍營,從南方到西北,而且在西北軍營已生活了這么多年,您肯定有一個艱難適應的過程,好在大西北待您不薄,使您實現了從首屆中國十大校園詩人到首屆中國十佳軍旅詩人的華麗轉身、成功晉級。您對您新世紀十年的長詩創作,又是如何看待的?馬蕭蕭:
從二〇〇〇年開始,我用十余年時間創作了一部詞典體長詩《中國地名手記》,這部長詩以中國三千多個地名為題,由兩千多首也可以獨立成篇的短詩組成,每首詩書寫一個地名或多個地名,主要從這個地名的文字本身所蘊含的文化去書寫。前不久剛出版。當然,出版時我把它做了大幅度刪改。當時寫的時候是拼命往長里寫,一直寫了六萬行,出版的時候我是拼命把它往短里壓,一直壓到了六千行。這樣做的效果還不錯,長詩的質量得到了一定保證。書出來后反響還可以,很多著名詩人和評論家都給予了肯定。有的認為我這部長詩在恢復漢語詩歌創作的高難度寫作方面、恢復漢語詩歌創作的高技術寫作方面,起了一個帶頭作用。不過我覺得只是拋磚引玉而已。還有的認為這部長詩是“一部不可模仿、無法復制的奇書”,這個評價太高了,我認為是它對我的一種鼓勵。張笑睿:
在紛繁的當下生活中,您為了寫一部長詩,“冷板凳”一坐就是十年,令人敬佩。現在我們說另一個話題,一部好的作品要具備一定的思想性,但是當下有許多詩歌在創作上片面追求華麗的詞藻、語言,而忽略了思想能力,您認為,思想能力是可以培養的么?馬蕭蕭:
思想能力當然是可以培養出來的。古人說:我思故我在,我把這句話到過來說,便是:我在故我思。我們每個人不一定是思想家,但絕對都是一個思想者,絕對都在思想。每個人都不可能沒有自己的思想,只不過思想有大有小、有多有少、有深有淺而已。在詩歌創作中,我覺得語言與思想的關系,就像皮與肉的關系,魚和水的關系。培養詩人的思想能力,沒有什么秘訣。思想二字,都是心字底,你在生活、學習、工作、創作、甚至是休息的過程中,用心去觀察,用心去體會,用心去感悟,用心去換心……你的思想能力就會不斷提高。打個也許不太恰當的比如:一個人的身體是硬件,就像一臺電腦,而人的思想,是軟件,它早已安裝在你的身體里,你要學會去運用它、激活它、并且要不段地把它升級。我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一個不會思想的人,就像一臺上不了網的電腦。”我現在還想補一句:一個不會思想的人,就像一臺沒有及時升級的電腦。張笑睿:
除了詩歌創作,你還有別的愛好嗎?還有哪些愛好?你覺得它們與你的詩歌創作又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馬蕭蕭:
我的愛好很多,在當今詩人里恐怕是最多的。我先說讀書吧,讀萬卷書。張笑睿:
讀書應該是一個詩人、一名作家應有的習慣。馬蕭蕭:
對!我愛看各種雜書怪書,當然喜歡中國古典文化方面的書。書這個字,它的繁體,是個日字底,我這樣理解,書是一種必須每日都讀的東西。張笑睿: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馬蕭蕭:
我的第二個愛好正是行萬里路。全國的絕大部分省市自治區、名山大川、主要風景名勝,我都去過。我從小就愛地圖,上中學的時候就能背出中國地圖上的兩三千個地名。那時我成績最好的功課就是地理。在大自然的懷抱里,你會對天地產生一種敬畏敢,神秘感,會加深自己對大地對家園的感情,主要是感恩之情。一個詩人,對土地一定要有感恩之情,您看,詩這個字,左邊是言字旁,右邊的上下拆開,就是一個土字和寸字,就是說,詩要言寸土,甚至可以說,詩到土為止。張笑睿:
呀!您又拆字了,詩到土為止,第一次聽說。馬蕭蕭:
您可能還沒聽說過我喜歡畫畫吧,我畫的主要是水墨畫,現代水墨畫。我們常說的四個字詩情畫意,詩與畫,本來就是同源的,是相通的。有的感覺,用詩寫不出來的時候我可以把它用畫畫出來;有的感覺,用畫畫不出來的時候我可以用詩把他寫出來。現在很多報刊給我的畫兒發過專版,也多次參展,并且賣出過幾幅,價還不低,有很多人稱我為畫家了,我不反對,呵呵!張笑睿:
還畫畫啊,并且還畫了這么多,可以搞個畫展了。呵呵,你的笑聲蠻好聽的嘛。一說起畫畫就這么開心啊。馬蕭蕭:
還有呢,還有就是我喜歡玩石頭——收藏奇石,是甘肅省觀賞石協會的顧問。“花能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也許是因為石頭的石與詩歌的詩不同調但同音吧,從古到今,喜歡石頭、喜歡奇石的詩人很多,你比如說李白,尤其是蘇東坡等人,都是奇石迷。蘇東坡的詩句“五嶺莫愁千嶂外,九華今在一壺中”,寫的就是他收藏的一塊九華石的石頭,一塊有形狀像九個山峰的石頭。我收藏的石頭,一部分是買來的,大部分是自己在黃河邊、沙漠里、高山中,自己親自采集的。我有不少好石頭呢,有天然畫面石《毛澤東在北戴河》、《西游記》,天然文字石《州》,等等。每塊奇石都有它奇幻的色彩,奇巧的造型,奇妙的紋理,奇特的質地。它們都出自天工,是自然界里的最自然之物,經風吹水洗而成,每一塊都具有唯一性。張笑睿:
采集石頭的過程,可以說是與大自然零距離接觸的過程,而觀賞石頭的過程,是不是可以說是一個天人合一的過程?馬蕭蕭:
當然啦,對奇石的尋覓、識別、命名、觀賞、吟詠,當然是一個天人合一的過程。這種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是中國文化的核心,對古今詩歌創作的影響大矣。我的另一個長期的、重大的愛好,就是對《周易》的研究,對《周易》所蘊含的天地人之和諧大道的研究。可惜今天您約定的時間已到,以后有機會再談吧。張笑睿:
好,那我們以后私下再聊聊這個話題。真沒想到,您的詩外生活是如此豐富而雅致,我以前采訪的一些詩人,他們除了寫詩就是讀書,除了讀書就是寫詩。“功夫在詩外”,我想,您以上這些愛好,一方面練就了您的詩外功夫,使您的創作如虎添翼,如魚得水,另一方面,這些愛好又能夠讓您在詩歌創作的同時,過上一種詩意的生活啊。馬蕭蕭:
練詩外功夫,過詩意生活,正是我孜孜以求的。謝謝您!
禪心如雪(34x68cm)2012年 馬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