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順,戴建忠,劉建文
(1.山東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2.山東理工大學 法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
上世紀中葉新中國成立伊始,由于經濟基礎十分薄弱,且深受蘇聯模式的影響,我國經濟建設理論與實踐都未能足夠重視消費問題,忽視消費對生產的作用,[1]從而深刻影響國民經濟的健康發展。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日趨繁榮,消費對國民經濟產生重要影響。可以說,在新中國六十多年的經濟建設歷程中,“消費形成了三部曲,一曰抑制消費,二曰補足消費,三曰刺激消費。”[2]消費的作用由弱到強,由被動到主動,由隱性到顯性,對于生產的引導與規范、激勵與約束作用逐漸顯現。
在新中國成立至改革開放的近三十年時間里,我國居民消費長期停留在較低層次,生活水平增長緩慢。1952年我國居民消費水平只有76 元,1978年增長到175 元,26年間年均增長3.81 元,年均增長率僅為3.26%,在此期間,甚至出現1959年至1961年間的連續負增長;①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國民經濟平衡統計司編寫《國民收入統計資料匯編:1949-1985》,1987年中國統計出版社出版。同時,我國居民主要消費品的消費數量增長緩慢,僅能維持較低生活水準,溫飽問題尚未解決;居民消費結構單一,消費需求大多限于生活必需品的消費,由于缺少替代消費品,人們的消費需求受到限制,缺乏更新與變化。
這一時期,我國居民維持較低消費水平具有多種原因:一是居民收入水平很低。1978年我國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為133.6 元,僅為1998年的6.2%;城鎮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43.4 元,只有1998年的6.3%。②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99》,占比根據計算獲得。同期,我國城鄉居民儲蓄存款很少,1978年城鎮居民人均儲蓄存款余額僅有89.8 元,而農村居民人均儲蓄存款余額只有7.08元。[3]二是在此期間,中國實行了較為嚴格的消費抑制政策。通過推行票券制度,發行糧票、布票、油票、肉票等一系列日用消費品的消費票券,達到限制消費、控制消費的目的。不過,這些僅僅是我國城鄉居民在此期間維持較低生活水準的表面原因,深層原因則是當時我國生產水平總體不高,難以有效滿足消費需求。僅以糧食生產為例,1952-1978年我國人均糧食產量只增長了30.61 公斤,年均增長率僅為0.4% (表一)。改革開放后的1978-1998年間,我國人均糧食產量增長93.68 公斤,年均增長率達到1.30%,是改革開放之前年均增長速度的3.3 倍。①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99》,根據計算獲得。為防止供求失衡,以免嚴重影響經濟發展,國家不得不采取限制居民消費的政策。因此,這一時期居民消費受到抑制,歸根到底源于生產控制消費。

表1 1952-1978年主要年份中國人均主要工農業產品產量(單位:公斤)②注:布(單位:米)、原煤(單位:噸)。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99》;1952-1978年間豬牛羊肉產量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1996》;年均增長率根據統計數據計算獲得。
在近三十年的消費抑制時期,生產控制消費的理論與實踐產生了多方面的消極經濟影響:一是我國居民的生活水平長期得不到有效改善和提高;二是受消費抑制的影響,人們普遍強化了節儉消費理念,然而過度節儉并非國民經濟——尤其是已達到一定發展階段的國民經濟——良性發展所需的要件,這已為現代經濟實踐反復證明。[4]三是由于消費長期處于被動狀態,不能充分、及時地向生產傳遞需求信號,生產與消費處于隔離狀態,制約生產結構的優化與升級。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居民消費增長迅速,生活質量提高很快,突出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生活消費品的消費數量增長明顯,生活消費品種類日趨豐富。1998年與1978年相比,我國城鄉居民主要消費品的人均消費量呈現較大變化,糧食與蔬菜的消費量穩中有降,而肉、禽、蛋、魚的消費量明顯提高。二是生活質量提高,農村居民家庭恩格爾系數由1978年的67.7%下降到1998年的53.4%,同期城鎮居民家庭恩格爾系數則由57.5%下降到44.5%。③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01》。溫飽問題得到解決,消費結構升級速度明顯加快。僅以1985年和1988年的統計數據為例,1985年我國平均每百戶農村居民家庭只擁有9.66 臺電風扇、1.9臺洗衣機、0.06 臺電冰箱、0.8 臺彩色電視機,這表明家用電器剛開始進入農村居民的消費范圍;到1988年,就迅速增長到111.59 臺電風扇、22.81 臺洗衣機、9.25 臺電冰箱、32.59 臺彩色電視機,其中電風扇的擁有量增長了10.55 倍,彩色電視機的擁有量增長了39.74 倍;同期城鎮居民家庭耐用消費品擁有量的比例相對更高,部分耐用消費品甚至達到了普及程度。④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99》,增長速度根據計算獲得。三是城鄉居民的消費需求與消費欲望得到不斷釋放,呈穩步增長態勢。市場供給能力的提高,不僅充分保障居民消費需求的滿足,而且為新的消費需求的增長與釋放提供了動力。
這一時期居民消費增長的根本原因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步建立與完善,市場供給能力迅速提高,商品經濟日趨繁榮。1978-1998年,我國人均主要工農業產品年均增長率顯著超過改革開放前的增長速度,這為滿足城鄉居民的消費需求提供了物質基礎,從而為充分釋放居民消費需求、提高居民消費滿足程度創造了條件(表二)。此外,我國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陸續廢止了商品銷售及消費的限制政策,取消了居民消費的定量供給制度;逐步放松消費抑制的同時,90年代又逐步推行工資制度改革,居民收入大幅度提高,購買力明顯增長。1978-1998年的20年間,我國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達到2,090.1 元,是1978年的4.57倍,年均增長14.94%;城鎮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5,425.1 元,是1978年的3.30 倍,年均增長14.80%,①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99》。從而有效釋放居民消費需求。

表2 1978-1998年主要年份中國人均主要工農業產品產量(單位:公斤)②注:布(單位:米)、原煤(單位:噸)。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99》;1978年間豬牛羊肉產量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1996》;年均增長率根據統計數據計算獲得。
這一時期我國居民消費具有兩個重要特征:一是這一時期的居民消費增長只是恢復性增長,或是因長期消費抑制的解除而呈現的釋放性增長,原因在于這一時期居民消費整體處于“居民消費需求的數量擴張階段,其基本特點是解決溫飽,或者說對改革前未能滿足的需求進行補償”。[5]二是消費增長的主要動力來自于生產增長,也就是說這一時期生產增長主導著消費增長,消費仍然沒有擺脫生產的控制與約束,呈現出一種被動跟進狀態。在這種關系中,消費對生產的作用仍然十分微弱,生產增長的動力主要來自于國家投資以及外貿需求的強力推動,而并非國內居民消費需求的快速增長。
1998年以來我國消費市場開始出現商品滯銷現象,“據國內貿易部對601 種主要商品供求情況統計,上半年供求平衡的有466 種,占74.2%,供過于求的有155 種,占25.8%,供不應求的商品己經消失。”[6]這標志著我國結束短缺經濟時代,歷史性地轉入過剩經濟時代,也同時意味著消費不足成為制約國民經濟發展的突出問題。
發達國家的消費不足一般產生于市場經濟繁榮階段,在市場供給總量充足,人們的消費需求得到充分保障的前提下,由居民消費傾向降低所致;然而中國消費不足的產生與此有很大的差別。相比較而言,中國消費不足產生的原因及條件更為復雜,中國目前仍然處于商品經濟發展階段,遠未達到發達國家早已進入的繁榮或成熟期;商品生產結構層次仍然較低,高技術、高檔次、高附加值產品供給能力較弱;目前所呈現的市場供給過剩,只是一種局部的或結構性的過剩,并非全面或總量性質的過剩。[7]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市場消費不足的出現并非是供求關系的真實反映,而是在某些特殊誘因條件下形成的:雖然以抑制消費為主要任務目標的政策早已被取消,但某些政策實施過程中產生的消費抑制效應仍然存在;由于住房、教育、醫療、就業等體制與體系的欠缺及配套服務的不完善,加劇居民消費預期的不穩定,導致居民主動降低即期消費需求;市場假冒偽劣商品事件的頻發引起居民對消費安全、消費質量的普遍擔憂,降低居民消費欲望;中國偏重出口導向經濟發展戰略,經濟對外依存度趨高,國內生產結構與消費結構的不對稱裂隙擴大,加劇國內市場供求關系失衡的風險;收入分配不公平,部分居民群體如農民收入水平增長相對緩慢,進一步加劇城鄉差別,導致農村消費市場發展遲緩。[8]
這一時期顯而易見的變化是,消費不足成為生產增長的制約因素。為破解供求失衡帶來的經濟困境,政府采取的治理策略往往是通過財政、貨幣政策擴大需求、刺激消費。然而,單純依靠刺激消費的辦法,很難推動居民消費傾向的提高與消費需求的有效增長,近年來我國消費率持續走低,并進一步拉大與主要國家的差距就是這一結果的證明(表三)。“目前我國商品市場特別是稍費品市場的過剩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一種總量性的過剩,而是一種結構性的過剩。造成這種矛盾的主要原因是產業結構、產品結構沒有隨著需求結構和消費結構的升級和優化而及時進行相應的調整和提升。”[9]中國消費不足的治理重點并不在消費領域,而是在生產領域,因為中國消費不足產生的根本原因是由于生產出現問題——供給結構偏離消費結構,這是我國長期忽視消費對生產作用的必然結果。

表3 1990-2008年世界主要國家的消費率(單位:%)① 數據來源:《世界經濟統計年鑒:2006》和《世界經濟統計年鑒:2009》,美國和日本部分數據資料來源于《世界經濟統計年鑒:2008》。
隨著擴大內需、刺激消費政策的持續作用,未來我國消費與生產之間的關系可能會出現一種消極趨向,即由于對消費的地位、作用及價值的重新認識或夸大、甚至迷拜,推動人們從節儉消費向過度消費的根本轉變。然而,鑒于發達國家的高消費生活方式已廣受質疑與詬病,中國不可能也不允許走過度消費之路。因此,我國應提前干預未來消費與生產的關系,目的在于規避消極趨向的可能,爭取實現積極趨向,即消費與生產保持良性互動關系,從而引導與規范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要實現消費與生產關系的積極趨向,關鍵在于保證理性消費。理性消費具有三個基本規定:其一,消費需求具有正當性,以此確立生產的范圍目標,即在什么范圍從事生產以滿足消費者的消費需求;其二,消費需求具有必要性,以此控制生產的下限,確保維持消費者生存與發展的生產底線;其三,消費需求具有適度性,以此規定生產的上限,固守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基礎。理性消費既為生產提供目標,又為生產提供動力,更對生產施加約束,使其在可持續發展基礎上持續滿足人們的消費需求。在不斷釋放消費欲望、肆意增長消費需求的今天,人們能夠自覺約束自己的消費欲望,使之控制在理性限度之內,是有效引導與控制生產的唯一選擇。
[1]孫國鋒.中國居民消費行為演變及其影響因素研究[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4:19.
[2]楊圣明.中國式消費模式選擇[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1.
[3]國家統計局社會統計司.中國社會統計資料[M].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05:92.
[4]楊魁,高海霞.西方消費文化觀念的歷史變遷與發展取向[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6):82-88.
[5]李通屏.中國消費制度變遷研究[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5:130.
[6]國家計委經貿流通司《擴大市場消費》課題組.目前市場形勢及擴大市場消費的政策建議[J].經濟改革與發展,1998(10):44-45.
[7]廖春.對近年來我國內需不足特異性的反思[J].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01(5):6-11.
[8]譚順,程東杰.當前中國消費不足的四種基本形態——兼析消費不足的具體成因[J].經濟問題探索,2011(1):33-37.
[9]尹世杰.中國消費結構合理化研究[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