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題

■王西平

開篇語

想想，寫下這些

有什么用呢，你一定關注灰色的文集草

以及陰虛的春景，而真正的詩句

在野外，其病態的征兆反射在

石碑上

那個坐在紙張里挑刺的王氏，有一張

錯字滿篇的臉孔

多像孤獨論里的紀念品——

扁平的底板，劣質的釉面

然后悄然打開呼聲里的小窗戶

鵝的影子挺立，世界紛至沓來

哦，世界，一定看見那些藍光的蹄子

踩踏著十四行文稿

你掌管著肥膩的身子，等待

一株瘦小的麻物來替換，美人在啞巴堆疊的

寂靜里竊竊交談，造孽

有天空深裂的一角作刃，憤怒便可

削倒一切利劍

最痛心的，一手漂亮的祭文

被焚燒之后的青煙，系在雨線上

過往的行人，在白色的柵欄上錄入筆記

時光尚存

一切安好

如夢令

山在迎面

草樹搖晃木質本性，臉部陰影

葉片微顫

揚鞭隨冰器入殮

刺繡幔紗，誘來無敵小風

大片蝴蝶輕快咳嗽

翩然升空

或對折而歸

肉胎哆嗦

只有借他人繁體禱詞

慰藉此生

浣紗者

多少年來，雨絲纏我

執筆

在一張紙上不停地分裂對仗

她一個人，坐在圖案里

沙石沖撞著潮濕

古典的味道

正在海邊敲門

手帕抄襲的布物

一對繡花鴛鴦嫣然進入水草

她自愿放棄了，別樣的搓洗

和生長為魚的機會

而那個男子，不是我

是別在發髻里的歌者

從空氣中接來水，泡沫

或取出你冰冷之吻的小咸塊

終日練習被他人挾持為奴

有時候，隔著窗戶

船來了

風卻在你的毒藥里消失了很久

明明是，薄情者

倚在江南的門柱上

鏡子里有他白色神經的投影

小份額的蛇形

以及那些追趕她的隱蔽者

像抽象的金言

被時間突然拎起

黑夜堆

這里有看不見的菊形

被人摘走的，十字科室里，堆積著

黑夜的煤部

泊在出口，方向之箭快速離步

前面有分裂的尿液，患者需警惕內心的傾斜

然而，清風

退回了紙質圖景

這些從坡下來的，四十五度的

流著甜汁的慢

頭痛。輕拿輕放的空箱子

木質的自由之神，拿捏微小的命運

還有那蜜蜂勾勒的

冷不丁撞出殘損的

鼻音

相信每一枚鏡片捕捉的，空中花園

足以編織一切美好之物的邊框。除此之外

另一半粗放的身子里

不停地閃爍著

極樂之花

九曲賦

麥管，麥管

被一只盲手導入九曲畫境的麥管

它在用蒼白，說服我

現在，邀我觀測溪流里的天象：

漆黑的是水太陽

仿佛輪盤翻滾著，在引力失效的田地

和緘默的

巨雷

激情而來

山水，頃刻撲倒在濃霧里

化不開的是黑色眉心

好女子，孕我一個陳舊的波形

就從這里出發

沿著回形之路，上坡或連環著下坡

然后用十二支步槍

奏響一匹

多音節的破馬

這全身掛滿了肥蝴蝶肉的我

閉上眼睛飄向自己

揚鞭的是真實。疼痛之外

被恥骨遺棄的胯間，正堆積著

一座真實的廢墟

然而就在，以策蘭命名的

自殺之夜

彎曲收場的雨

才是我所理解的

假象

亡靈傳

濕地上長滿了蘑菇

喜歡蘑菇的人，中毒不輕

那些取消了五官的人，命運從大衣上滾下來

你嗅到了死亡的風

花朵里的紅血球快速上升，你在相片里害羞了吧

輕輕地揚起眉毛里的小骨頭

然后在鏡子里擁抱腫瘤

或微笑，或用蘇打水刷牙

針尖對著身體里的玻璃管，每一個細胞憤怒地舉起拳頭

醫生給你活著的理由，他們從車前草的葉片上提取小齒輪

然后再套上黑色的皮筋

讓你一個人的馬車奔跑了幾十年之后

又返回去了

希望在地上，做一個播種蘑菇的人

以后到了天上

拄著棉簽曬太陽或拖地板

試想，你投射下來的輪廓還滴著汗水

兒孫自有兒孫的福，他們把你刻在石頭上

來年旁邊長出一棵大樹

你以果子的名義，免掉一樹花的命運

然后又返回到生前的大衣中

察看最新的腐爛信息

婦人傳

金屬的音律，纏繞著無用的煙霧

上升，在天氣里

一張婦人的雕刻之臉，從遠郊照射而來

樹木里，正誕生著美好的

中式屏風……

一家人收納

輕微彈起的涼

無人的岸邊

一場廢零件組合的舊式臺風。破窗而入

她那面紗遮掩的羞

瞧，衣襟上的小白花

浸入浴池

幻想正是如此，眼看隨時光跌入咕咚

水面上，奔跑著毛發油亮的

漩渦

她站在頸項之上，識別碼頭

新的語言來臨，在菠菜市場

在荒野外

握手，棄降?；蚺c遺忘的泡沫

在鏡子里

模仿肥皂搓手

食草者

食草者，站在回聲里

它發出的是什么合聲，水，還是踩踏聲

啪啪的泳姿，在泥漿的欷歔

亮出肉質的臃腫

現在。被你降服的水，終于被我寫到：

“緩緩地，舉向唇邊

嘬飲它們的鏡面

沒有光澤的，是毀壞的意識

是倒下去的液態時光”

該向真理借來凹式工具，舀取

濕漉漉的白

食草者，隱匿于人群

它卻為何借助一根搖晃的蘆葦

抬起了頭

古典記

時間里的容器。我說的是那個罐子

很爛的一個比喻，被一個人提來提去

我的臉被映成薄薄的小片，然后什么就沒有了

我用流螢表達這樣的速度

發現每一種事物，都有它鐵鏈制作的邏輯學

喪失了軸心的門，在水面上敞開

有好大的魚跳出，它和我握手，說聽不懂的泡泡語

然后在歷史的深處，倒立著它的魚形

世界從一個蝌蚪開始寫意

后來我就斷斷續續地摁住了一只青蛙的跳躍

我在一幅畫里打開閥門，獲取墨汁寫詩

有一個女子，被虛構出來

她穿著白衣服，隱匿在我的月亮下

請用古典的思維穩住風向

那個愛上樓的少年連聲說

愁愁愁

中間詞

黃昏，灰塵挾持的物體上

擺放著無果的枝串。這藤條的刪除術

在石闕與籓籬的圖案上，即可觸摸

的木蘭花

那個減字的詞人

固然也無法拆解的中央花園

一段段設置的情景里，跟隨一條抒情的路

隱入林間的

那個詞人

我看見藍色低調在上

思想繁殖在下

黑暗緩緩生出羽毛，幼蟲們遲疑著

并輕輕帶動周邊的空氣

如果控制那流水的玄機，需要潛入很深的谷底

與細小的沉積談判。在時間的邊緣

更需要了解風暴背后那塊巨大的石碑

哦

越來越像一個凹進去的中間字

在空氣中，或者越來越像一個抽象的詞人

露出牙齒和生硬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