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電影長期以來遭遇“一日游”命運,已然成為聲討之的。在劣幣驅逐良幣的不良環境下,優秀的藝術電影每每在暗中抽泣。想看的觀眾看不到藝術電影,不想看的商業電影卻占據了所有的時空,密不透風,鋪天蓋地。久而久之,立志拍攝藝術電影的導演們不得已改行,癡迷藝術的忠實觀眾日漸零落,大眾審美情趣漸次下跌……表面上看,似乎只是一個“給不給藝術電影排片”的問題,但輻射的,卻是一系列次生問題。
上海曾經努力過,專設過“藝術影院”,如“勝利”和“平安”。紅火的時節,一票難求,售票處不得不拉起鐵柵欄阻擋觀眾。在這樣的氛圍下,培養了一大批藝術電影愛好者。然而當商業大潮猛烈沖來時,它們變得堅守不住,一方面藝術片片源日漸稀少,一方面商業電影強勢發飆,在風雨飄搖之中,藝術影院息鼓打烊,留下慘淡的嘆息。
世易時移,到了今天,電影產業欣欣向榮群英薈萃,不光是好萊塢、合拍、國產商業大片大行其道,以反映現實和追求藝術為特色的藝術影片也層出不窮,就眼下而言,隨手拈來的藝術片就有《有人贊美聰慧,有人則不》《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記憶望著我》《萬箭穿心》《超越那一天》《逆光飛翔》《到阜陽600里》《轉山》《鋼的琴》《Hello!樹先生》《碧羅雪山》……這些被高度贊譽的好影片,卻因排片的緣故,被人為的“一日游”了,觀眾剛剛聽到好評想去一睹為快,卻只能望眼欲穿望洋興嘆,無緣得見。
于是可想而知,當“上海藝術電影聯盟”成立的喜訊傳來,鐘愛藝術電影的人們難免欣喜莫名。此番不但有常設的定點影院,還有地理位置極佳的商業影院加盟,這種加盟,不是表表姿態而已,而是有鐵板釘釘的承諾:每天至少排映2場藝術電影,票價基本定于50元……這些“制度安排”,得以營造一種更穩定的放映機制,讓優秀藝術人文影片有自己的歸屬、自己的家園。
其實“市場”從來不是單一的東西。任何情況下,一窩蜂地推銷一種產品,必然忽視需求的多樣性。不要說人分雅俗,就是同一個人,也有雅俗之需——既沉醉于人文情懷蕩漾的藝術片,也陶醉于視覺聽覺刺激的商業片。當《小時代》之類的商業片一統天下地擠對其它藝術片時,其實是一種商業霸道。當某些觀眾面對唯一選擇而無法選擇、不得已掉頭而去時,影院丟失的,很可能是真正有價值的電影觀眾。
再說,市場經濟不等于沒有約束,經營者同時也要承擔社會責任。何謂社會責任?就是負起提高全民審美情趣、藝術品位、人文素養的責任。一個民族的文化素質和藝術修養的提高,不可能空穴來風或一蹴而就,它需要一系列制度安排。就電影而言,在德國柏林,一個人口僅400萬的城市,卻有超過100家各具特色的藝術影院;在法國,全國5000多塊銀幕中,竟然劃出2000多塊作為藝術影院專用,國家不僅給予稅收上的支持,甚至每年給予補貼,前提是你不能上商業大片特別是美國大片。法國還規定一部影片在任何一個影院的排片率都不能超過三分之一。這是出于“保護文化多樣性”的考慮而作出的硬性規定。這些有益和有效的制度安排,對我們極有啟迪意義。
上海是中國電影的發祥地,上海的文化生態非常適合藝術電影的生存。如今,上海藝術電影聯盟的成立,讓人看到了這座城市的藝術慧眼,但要“長存”、“長壽”,還需要進一步制度跟進。只有持之以恒,才能看到這樣的局面:藝術電影不但占有自己的廣闊市場,而且極大地提升民族電影的品格,催化優秀編導演的誕生,培養情趣高尚的觀眾。一個好制度產生的化學反應,是全方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