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衛琴
試析當下傳統舞臺藝術的生存之路
■蔡衛琴
中國傳統舞臺藝術——即包括傳統戲曲、曲藝及民間歌舞在內的民族藝術。在經濟高速發展的21世紀,承載著中華民族傳統道德及文化的舞臺藝術似乎走入了困境。然而,是不是傳統舞臺藝術真的已經沒有了觀眾?或者說也沒有了生存的土壤?筆者立足自身從事舞臺藝術工作三十余年的經歷,通過對國內外演出市場的觀察與思考,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只怕未必。傳統舞臺藝術,通過自身的努力,輔之以政府的扶持和引導,依舊可以在逆境中突圍而出,在商品社會守住并拓展自己的舞臺。
傳統舞臺藝術,既之為傳統,則自有其發展的歷史。無論是戲曲、曲藝或是民間歌舞,能夠單獨成為一種藝術門類的,無不帶有歷史的烙印和鮮明的地域特色。也許我們可以這樣定義,正是因為有著與眾不同的歷史烙印和地域特色,這一表演形式才能夠獨立成為一種藝術門類。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及外來文化的沖擊,對傳統舞臺藝術特色的肯定,逐漸被“不合潮流”與“老土”這樣的批評替代。而持這樣觀點的不僅有觀眾,更有專業院團的從業人員。從積極的角度分析,似乎這也是為了更好地拓展受眾,在藝術界,有很多業內人士或是被迫或是主動地對傳統舞臺藝術進行所謂的改革,試圖使之能夠融入現代社會流行的風尚。
然而,通過對市場的調研可以發現,這些“改革”似乎并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傳統舞臺藝術并未因此而能夠拓展受眾面和擴大影響力,相反卻抹殺了傳統藝術本身的魅力,加速了藝術的變質和消亡。京昆變話劇,地方戲變歌舞劇,民歌用美聲,民樂用提琴,高科技的聲光電把傳統舞臺意象攪成一鍋粥,這些亂象不僅令藝術界固守傳統的人士深惡痛絕,也因定位的失誤而讓不少潛在觀眾失去興趣——與其看這樣一個“山寨”產品,倒不如去看“正版”。
那么到底要不要這種“改革”呢?或者說,當傳統舞臺藝術被切斷了根本特色后,它還是不是原來的那門藝術?還值不值得我們去傳承去保護?在筆者個人看來,這三個答案都是否定的。堅持傳統,充分發掘“傳統”的魅力和“傳統藝術”的價值,一樣可以拓展受眾面、擴大影響力。在這一點上,北京德云社的崛起可以作為一個正面的例證。郭德綱的相聲,舞臺布置從舊從俗,只有方桌折扇醒木和擦汗的毛巾而已,除擴音設備以外,聲光電一概不用。所講相聲也以傳統的段子翻新為主,所運用的也正是“三翻四抖”等相聲的傳統技巧。當然我們不可否認,在剛剛起步階段,德云社也曾經是慘淡經營。然而在堅持數年之后,依然是這樣“老土”的相聲,卻越來越征服了無數的觀眾,締造了曲藝界的神話。至此,我們還能再說傳統已經落后于時代、不受觀眾喜愛了嗎?2012年的11月,全國昆曲界最老的一批藝術家聚集在北京,沒有青春靚麗的扮相,沒有恢弘交響的伴奏,僅僅是一場老人的聚會,在北京大學的百年講堂里卻座無虛席,甚至有觀眾從廣東、海南“打飛的”趕赴北京,只為親眼觀賞這場演出。
而在筆者工作的江蘇省演藝集團,老藝術家們也極具市場號召力。從對江蘇省演藝集團2009年開始的演出季的票房數據進行分析后,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各戲曲院團中,有老藝術家演出的劇目,其上座率遠高于一般性演出。其實,隨著現代物質生活的日益優越和化妝技術的發展,老藝術家們的舞臺藝術鼎盛期也日益延長。充分發揮藝術的傳統魅力和老藝術家們的號召力,也許能夠成為傳統藝術突圍的奇妙之招。
當然,時代在變,社會在變,思維在變,審美在變,如果只是一味的以保持傳統為名而不做變通,只能叫做食古不化,注定要被時代所淘汰。如果將中國傳統舞臺藝術比作一棵大樹,那么由歷史印記和地域特色所構成的藝術傳統就如同樹的主干和根基,而正如樹木需要修剪枝葉以便成長得更好一樣,傳統舞臺藝術也必當順應時代的需要,進行一些創新和改變。但必須強調的是,這些創新和改變,只能是“枝葉”上的修剪,而不是“砍樹掘根”,正如同梅蘭芳大師所提倡的戲曲改革應堅持“移步而不換形”。
以筆者所在的江蘇省演藝集團昆劇院為例,在清代孔尚任編創《桃花扇》的基礎上,打造了今天的代表劇目《1699·桃花扇》。除了在舞美上略微運用話劇中的場景分割手法,并對原始劇本進行裁剪壓縮劇目時長之外,而演員的表演、服裝、化妝,以及劇目的音樂、唱腔等,都嚴格依照昆曲的傳統程式進行。而一些令觀眾覺得新奇的表現手法,則是對曾經存在于舞臺之上但因為種種原因而較為少見的傳統的再度呈現,如在劇中出現檢場之類,今天看上去似乎先鋒前衛,其實只不過是重新翻出一段“塵封的歷史”而已。《1699·桃花扇》劇目自2005年出品以來,除斬獲獎項無數,更得到了觀眾們的認可,這足以證明這種非“主干”的創新是有必要的。
除了細節的創新,傳統舞臺藝術想要在市場中突圍,還必須采取現代的營銷手法,宣傳并推銷自己。“好酒不怕巷子深”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們不僅要做得好,更要吆喝得好。對傳統舞臺藝術進行包裝,樹立高雅藝術的標桿,將走進劇場定位為生活品味的符號,令消費者在享受藝術的快樂之外,更得到另一層心理上的滿足,從而引導其走進劇場,消費藝術。在這一點上,昆曲這一劇種已經走在了前列。借助著首批申遺成功和奧運會的東風,現在觀眾欣賞昆曲已經成為了高雅和有品味的象征,從而使一些原本對這一劇種毫不了解的受眾愿意嘗試接觸昆曲,并進化成新生代的忠實消費者。
好的產品加上好的營銷,也許可以讓傳統舞臺藝術在光怪陸離的市場競爭中,殺出重圍。
今年初,省演藝集團上下都在議論一件事:150場演出、6臺大型文藝晚會、3臺傳承大戲、1臺原創劇目、過千萬的經濟收入,這就是江蘇省演藝集團錫劇團在2012年中所取得的驕人成績。作為一個地方劇種,在有限的影響范圍內,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不可謂不驚人。在很多地方劇種喊著需要保護,不然即將滅亡的現狀下,省錫劇團能夠如此紅火,除了因為其影響范圍——江蘇南部和上海的經濟較為發達之外,其錫劇團團長周東亮對劇團的發展和劇目創作的目的也有著較為符合當下大環境的定位。
周東亮曾在采訪中公開表示:“市場和觀眾是檢驗劇目的唯一標準,排演劇目,首先要看觀眾想看什么,要看什么。現在有很多團體走入了一個誤區,花很大的精力和成本,排一個大制作的劇目,找了專家來看都說好,可觀眾就是不買賬,根本沒有市場,演了幾次,頂多評個獎就束之高閣再也演不了。這算什么呢?花的都是國家的錢,要換過去的私人劇團私人老板,看看誰還敢這樣搞?”在所謂的“主流化”、“宣傳化”之外,對戲曲娛樂功能的重視,也是錫劇團能夠在市場中獲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而相對于城市的發達,廣大農村的娛樂方式較為單調,選擇項目較少,農民群眾較為保守,傳統的審美取向也令他們在消費選擇上更傾向于傳統的娛樂方式。只要我們放低身段,找準定位,不要只將目光局限于中心城市,走入鄉村,鞏固和開拓基層市場,也不失為一條性價比較高的生存之路和市場突圍之路。
以上三點,僅僅是筆者的一家之言。在一個快節奏的經濟社會中,傳統舞臺藝術想要走出困境,在這三點之外,更需要政府的引導與扶持。市場的培育、宣傳的導向、習慣的養成和氛圍的營造,僅靠藝術院團的努力是遠遠不夠的,甚至是無法完成的,政府所起的作用至關重要。然而對于傳統舞臺藝術及其從業者來說,也絕不能單想憑借“等、靠、要”來解決所面臨的困境。“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是政府在對傳統舞臺藝術的保護中所要完成的職責,究竟是要“魚”還是要“漁”,則是每一位藝術工作者所要進行的思考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