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一詞并非傳統詞匯,其概念源于1994年11月12日首部進口分賬影片《亡命天涯》。自1995年起,中國開始采用利潤分成的方式每年引進10部優秀外國影片,這也就是人們后來俗稱的所謂‘大片’” [1]。伴隨著電影市場不斷對外開放,全球消費文化的沖擊,以商業盈利為核心的大眾消費文化在中國開始走向大銀幕前。
這仿佛給了張藝謀一個蛻變的理由?!耙驗?,進入下一世紀,消費文化占主流這誰都知道,你不要再曲高和寡了。再弄封建時代的那些東西也不行,必須結合消費文化的特點,結合觀賞性和娛樂性的特點。然后,再有的放矢地融入你要表達的思想含義,思想層面,或者,提高人的情感品味。你把這些柔和在一起,通過消費文化的渠道和操作方式,來反復地給觀眾提高,這樣好的影片,它就能改變、改善、提高和洗滌我們這個民族那種精神品味的東西”。[2]
如果說張藝謀以《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活著》開啟了一個用民俗奇觀敘事的時代,那么《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則揭起了“大明星、大場面、大制作”的商業大片狂潮。
這些影片整體制作精良,畫面豐盈飽滿,風格都十分張揚,極盡視覺盛宴之能事?!队⑿邸分袃晌慌釉诤鷹盍诌^招時飄逸的身姿勢;《十面埋伏 》融合中國功夫的長袖舞;《滿城盡帶黃金甲》中金燦燦的菊花都是美輪美奐。我們常常感嘆好萊塢大片在世界文化市場上的霸權,終于,中國的商業大片在國內市場上與好萊塢大片搶奪觀眾,對于民族電影產業的發展意義重大。張藝謀樹立了一個榜樣。
然而,一個國家的文化安全,既包含了民族文化產業的安全,也包含了民族價值觀的安全。國產電影不能僅停留商業層面上,它還要承擔更重的任務:用電影講述我們的歷史,傳播我們的文化,訴說我們的故事。否則,我們在大銀幕上就喪失話語權,侵染在美國文化里。這些影片票房成績都不俗,但只能證明張藝謀對大眾消費文化的敏銳把握,并沒有達他自己所謂的“思想層面”。作為大師,在這些商業大片中,張藝謀沒能承擔起推動時代文化進步的功能。因此,三部大片,一方面讓張藝謀成為當時中國導演票房榜第一人,另一方面也讓他走到了藝術的對立面,而如同春節聯歡晚會的小品大串燒《三槍拍案驚奇》,更是令張藝謀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譽危機。
文藝片《山楂樹之戀》,可以視作張藝謀對現實生活題材創作的一次回歸。影片不論從形式還是內容都開始做減法,褪了華麗色彩,專注一個純情的愛情故事。盡管有點用力過猛,但相比起《英雄》以來幾部影片的浮華于虛無,對二奶當道、小三為王的現實社會以及充斥著“長腿”和“大胸”的銀幕,至少《山楂樹之戀》還有些精神營養。
而《金陵十三釵》是張藝謀這十年以來最有野心的一部片子,遺憾的是該片 “沖奧”未成不說,在票房上也是慘遭滑鐵盧。但不能否認張藝謀試圖對這段民族苦難進行強烈表達的創作沖動,是一種電影人自覺攀登精神高峰的文化擔當?!督鹆晔O》中一個細節令筆者印象深刻。
影片在國軍將士出場時,人物對白提及他們的身份— —教導大隊。為什么這群士兵是教導大隊,而不是以“我們團”類似籠統的提法?“教導大隊”這個稱謂是有其歷史根據。在崔永元總監制的大型口述歷史記錄片《我的抗戰》——《保衛南京》這集中,正是有一位當年“教導大隊”的老兵,講述了他們保衛南京的故事,其慘烈與悲壯,與《金陵十三釵》中戴教官他們的遭遇,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文之所以費筆墨指出這一點,并不是要去考證張藝謀創作的嚴謹,其原著中的國軍軍官本并不起眼,由于政治的原因,南京保衛戰中,中國軍人做出的努力和犧牲,長期被有意無意的淡化掉。而《金陵十三釵》再現了這些將士的熱血與英勇。
但影片敘事形態在上過度化的商業包裝,比如影片夸張的戰斗場面,玉墨與假神父米勒的調情等,這些噱頭都極大的消解了影片主題的嚴肅性,成為影片的硬傷。
商業與藝術的妥協
當然批評這一點,并不是認為電影不能有商業上考量,當下簡單的爭論“藝術至上”還是“商業至上”的問題已顯得過于幼稚,正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所提出的那樣,市場經濟商品化邏輯將人類的一切精神財富都轉化為“娛樂消費”的形式呈現出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如果沒有錢,就拍不成電影;如果賺不到錢,很可能以后就沒有人愿意出資讓你拍電影。這樣語境下,商業和藝術自然成了一對分不開的孿生兄弟。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電影也是如此。電影創作往往是導演自我表達與觀眾欣賞之間的一種妥協和平衡。
張藝謀這十年的創作歷程可以視作是中國大片這些年一個縮影。從當初《十面埋伏》、《夜宴》、《無極》形式大于內容、沖著錢去大片,再到現在《白鹿原》、《一九四二》有著精神內涵的巨作。盡管兩部片子都是賠本賺吆喝,但相信在中國電影人的不斷努力下,類似于《讓子彈飛》這樣商業表現不俗又有藝術情懷的影片將會越來越多。
注釋
①饒曙光《中國主流商業大片的文化使命和道德責任》,《中國電影報》,2007年3月8日。
②張會軍《與張藝謀對話》,中國電影出版社,2004年2月,第2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