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中高級日語學習者格助詞“に”的習得研究

張建華 葛惠君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200240)

1. 導言

日語是典型的黏著語,通過附加成分表達語法意義。《國語學大辭典》中指出助詞的存在是日語之所以為黏著語的最大特征之一,而“に”在助詞中又是使用頻率最高、用法最廣泛的一個詞①。因此,如何掌握好格助詞“に”,對于日語學習者而言無疑是非常重要的。

關于日語格助詞的習得研究已有許多,其中涉及到格助詞“に”的論文也不少(如:八木1996;生田、久保田1997;家村、迫田2001;蓮池2004)。這些研究結果表明,“に”的用法以及所連接的名詞或動詞的差異,會直接影響學習者的正確使用率及掌握的難易程度。但是,這些研究幾乎都是以在日本留學或生活的學習者為研究對象,不能直接反映中國國內的日語學習者的習得情況。而且,多數研究以調查多個格助詞的使用情況,或者以誤用分析為目的,而對“に”用法的習得過程的研究非常缺少。此外,研究資料大多使用研究者可操控的問卷調查或者語法試卷的資料,缺少學習者自身產出的文本資料,因此不能把學習者的真實情況如實地反映出來。為此,本研究采用非誘導性的研究手段,從《日語學習者書面語語料庫》②中抽取國內大學日語專業二年級至四年級學生(相當于中高級日語水平)的作文,分為4個學習階段(1個學期為一個學習階段),從正誤用兩個方面全面考察格助詞“に”的14個用法的習得過程,并分析誤用的類型,探討產生的原因。

2. 研究設計與準備

2.1 研究目的

本研究從二語習得研究的視角,以考察國內大學日語專業的中、高級(2年級至4年級)日語學習者在習得格助詞“に”過程中的特點及分析影響其習得的原因為目的,嘗試回答以下幾個問題:①“に”的各種用法在不同階段的使用情況如何,具有什么樣的特點?②“に”的誤用有哪些類型?③造成“に”的誤用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2.2 研究方法

Ellis(1985)③認為,第二語言學習者所學的語言知識是一個逐漸積累和完善的過程,整個過程形成一種連續體,在這個連續體上的每一個時點都自成一個系統,具有獨特的特點。根據中介語的特點,本研究采用將幾個不同學習階段的學習者資料進行比較分析的方法,對學習者格助詞“に”的習得過程進行考察。同時,為了全面了解掌握學習者“に”的習得過程,本研究將從正誤用的兩方面展開調查。

2.3 研究資料

學習者語料庫是學習者自身產出的真實語言資料的集合,基于學習者語料庫的研究,不僅能夠為定量分析提供堅實的基礎,還有可能將學習者的習得過程的未知特征突顯出來,為理論研究或語言教學提供可靠的依據。因此,本研究將以“日語學習者書面語語料庫”作為研究資料,從中隨機抽取了日語專業2年級下學期(x4)至4年級上學期(x7)的598篇樣本,分成4個學習階段,進行調查分析。

表1 研究資料細目表④

2.4 數據處理

從語料庫中抽取作文后,我們首先根據事先制定的錯誤分類標準,對抽取的作文進行錯誤分類和附加錯誤賦碼,通過Mecab詞素解析軟件⑤進行詞素賦碼后,載入MySQL數據庫。進行以上預處理之后,我們使用檢索軟件Chaki對598篇作文進行檢索,抽取了10,764含有格助詞“に”的句子。然后,進行人工校對,將包含非格助詞“に”的句子從考察對象中剔除,最后確定6,217個含有格助詞“に”的句子為考察對象,其中正確用例數為5,608句,錯誤用例數為609句。

3. 格助詞“に”的分類

3.1 分類基準

確定考察對象后,我們參照益岡、田窪(1992)和國立國語研究所(1951,1997)提出的分類方法,將資料中出現的格助詞“に”的用法分為14類。但對使用例極少的“強調”和“追加”(如:走りに走る,パンに焼きそば)的用法沒有列入我們的分類。

表2 “に”用法的分類

3.2 分類檢驗

根據3.1中所述的分類基準,我們對6,217個包含格助詞“に”的句子進行了分類。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分類過程中由于個人主觀因素帶來的誤差,本研究同時采用了評價者間和評價者內部一致性檢驗的方法,分別對分類結果進行了檢驗。由于數據量過大,我們采取了抽樣檢驗的辦法,即從6,217句中抽取約10%共500個句子,由筆者和日語本族語者根據“に”的分類標準分別進行檢查,待1個月之后,筆者重新對上述500個句子進行再次檢查。經過兩種方法的檢驗,一致率分別達到了94%和96%,因此可以說,本研究對“に”的用法的分類精確度是比較高的。

4. 調查結果與分析

4.1 “に”的使用情況

通過對4個學期的598篇作文中格助詞“に”的使用情況進行調查統計,并采用SOC分析法⑥計算,所得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4個學期 “に”的使用情況一覽表

從表3可以看出,4個學期的正確率都比較高,按照正確率依次排序為:x7>x6>x5>x4。卡方檢驗結果為x2=13.615(p>0.054),說明4個學期之間的正確使用率有顯著差異,這表明隨著學習的深入,學習者對格助詞“に”的掌握呈增強趨勢。

4.2 “に”各種用法的使用情況

依照2.1節中所述分類基準,對6,217句含有格助詞“に”的句子進行分類統計。結果顯示:4個學期中,使用率居前兩位的是“結果或狀態”和“動作對象”,均超過總次數的20%,分別為21.89%和20.88%。可見,中國日語學習者在寫作時很喜歡使用“に”的這兩個用法。

表4 “に”各種用法的使用情況一覽表

(續表)

但是,對上述兩個用法中的動詞進行調查分析后發現:“結果或狀態”中使用的動詞種類頗為貧乏,作文中使用最多的是表行為或變化的基本動詞,如“する、なる”,使用次數為1,112次,占據這一用法總次數的81.7%。與其相比,“感じる、考える”等表感情、心理狀態動詞的使用率尚不足3%。由此也可以看出,學習者對基本動詞很熟悉,熟練度也比較高,而對意思復雜的動詞掌握得不好,因此有回避使用的傾向。

表5 “結果或狀態”用法中出現的動詞

與“結果或狀態”相比,“動作對象”用法中的動詞卻豐富多樣。總詞次1,298次,總詞型數120余詞,大致可分為四類動詞:(1)表示授受關系的動詞(あげる、くれる、やる、もらう等8個詞);(2)表語言活動的動詞(言う、話す、語る、おしゃべりする、聞く、問う、質問する等28個詞);(3)表相關性的動詞,其中包括表心理態度的動詞(あきれる、憧れる、惚れる等23個詞)、表某種態度的動作動詞(反対する、従う、勝つ、逆らう等30個詞)、表客觀的相關性動詞(関わる、似合う、面する等11個詞);(4)表施加作用的動詞(もたらす、及ぼす、邪魔する、ぶつかる等20詞)。

調查結果還顯示:在“に”的各種用法中,使用率最低的是“方法或道具”和“立場觀點”(見表4),分別為18(0.29%)和32(0.51%),這可能是由于兩種用法都不屬于“に”的常用用法,學習者接觸得少,因而也就難以掌握和使用。

5. 格助詞“に”的誤用類型及分析

本研究中使用的誤用這一概念,是指在語言使用過程中出現的不合語境或語言習慣的不貼切表達。中國日語學習者用日語所寫的文章或者說的話,日語母語者在看到或者聽到后覺得不順、怪怪的地方就是誤用。

5.1 “に”的誤用類型

為了進一步了解日語學習者在格助詞“に”的習得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我們將4個學期中出現的誤用大致分為“缺省、冗余”和“混用”三種類型。“缺省”即在應該使用格助詞“に”時卻沒有使用;“冗余”即在不該使用“に”的地方卻使用了;“混用”即在應該使用其他助詞時卻錯誤地選擇了“に”的情況。對誤用句中所包含的格助詞“に”的用法進行判斷時,為盡可能減小誤差,除依照2.1節所述基準外,我們采用根據語境來推測“に”的用法的方法,如:

(1) そのような心づかい[,に,Js1_W2]、子供たちは全然気づかなかったかもしれません。[j0489]

(2) 私は長時間[に,,Js1_W1]理科班に入るかそれとも文科班に入るかということに悩んでいた。[j0462]

(3) 今の時代、道徳や良心[に,,Js1_W1]より、お金のほう[に,を,Js1]多くの人[は,が,Js3]重視しています。[j0107]⑧

例(1)根據“心づかい”是“気づく”這一動作的對象,因此判斷被省略的“に”為“動作對象”;例(2)冗余的“に”之前出現的名詞“長時間”是表時間的名詞,因此判斷該用法為“時間或時間點”;例(3)中名詞詞組“お金のほう”與動詞“重視する”是動賓關系,因此判斷該用法為“動作對象”。對4個學期中的誤用按照“缺省、冗余、混用”三個誤用類型進行統計,結果如表6所示。

三種錯誤類型占用例總數比例由高到低排序為:混用>缺省>冗余。“混用”出現率最高,占誤用總數的61.58%。其中,把“に”與其有相似用法的“で、を”混淆而造成的誤用最多。從4個學期的習得發展情況來看,“混用”誤用由少變多再變少,呈“U型曲線”。迫田(2002)⑨指出:學習者在學習過程的初級階段,發現了目標語言與母語間的相似性,錯誤較少;到了中級階段,受中介語影響,錯誤增加,進入U型底部階段;進入高級階段,隨著習得的進步,誤用再度減少。可以說學習者在“に”的習得上也具有同樣的規律。

表6 “に”的誤用類型

“缺省”的出現率排在第二位,其中第4學期的出現率最高,為35.37%,到了第7學期降至18.84%。即隨著學習時間的增加,“缺省”型誤用的出現率呈現逐漸下降的趨勢。“冗余”與“缺省”相比,出現率雖低,但是呈逐漸上升的趨勢,第7學期的出現率為4個學期中最高。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們將在4.2中做進一步考察。

5.2 “に”各種用法的誤用分析

5.2.1 缺省與冗余

依照2.1的分類標準,我們對“に”的各種用法的誤用進行了統計,結果如表7所示。

通過調查我們發現,在“缺省”誤用中,“擁有者”這一用法占據誤用總數的比例最高,“時間或時間點”為第二位,“存在場所”居第三位。“擁有者”的誤用分散在各個學期,隨著學習時間的增加而下降的幅度并不明顯。而“時間或時間點”和“存在場所”的誤用相對集中在第4學期,在第5學期至第7學期之間,誤用率一直呈下降趨勢。

在“冗余”誤用中,“時間或時間點”的誤用率最高,且第7學期的誤用率明顯高于其他3個學期。通過對“時間或時間點”的誤用例子進行分析,我們發現:“に”所連接的名詞絕大多數是時間名詞,如:“毎日、一生、長時間、長年、長い間、10年、5日間、春、夏、真夏日、今年、晩年”等。學習者在時間名詞之后為何會過度使用格助詞“に”,我們分析可能是由于學習者沒有搞清“時間或時間點”用法的具體規則,而將其使用范圍擴大化所致。而且這種誤用并不會隨著學習時間的增加而減少,呈現石化現象。此外,“方法或道具”和“狀態的對象”兩種用法既沒有過多使用也沒有使用不足,這可能是因為這兩種用法多由一些固定句型構成,像“手に持つ”“口に出す”“寒さに強い”等句型,學習者比較容易掌握。

表7 “に”的各種用法的誤用統計

5.2.2 混用

本研究調查結果顯示,格助詞“に”與其他22個助詞發生了混用。“混用”包括兩種情況:一是在不應該使用“に”時卻使用了“に”(混用1);二是在應該使用“に”時卻使用了其他助詞(混用2)。

表8 “に”與其他助詞的混用

表8顯示了誤用前五位的情況,混用1和混用2的前五位誤用的出現率分別占誤用總數的79.47%和84.72%。按照誤用的出現率依次排序的話,混用1為:に→で>に→を>に→の>に→は>に→と,混用2為:を→に>で→に>は→に>が→に>の→に。位于前兩位的“に→で”“に→を”和“を→に”“で→に”,占到誤用總數的64.27%和66.84%。“に”與“で、を”既相似又有區別,學習者對它們之間差異把握不住就很容易用錯。

5.2.2.1 “に”與“を”的混用

我們對應該使用“に”的地方卻使用了“を”的185個誤用句進行分析后發現,133例是“動作對象”“に”的使用錯誤。其原因可能是因為“に”與“を”都具有表達“動作對象”的意思,而母語為漢語的日語學習者由于受母語思維方式的影響,分不清二者的區別,如:“ご飯を食べる”與“彼に賛成する”兩個句子,在漢語中都可以看成是“謂語+賓語”的結構,因此學習者不能區分二者的用法有什么不同,就出現了應該使用“に”的地方卻選擇了“を”,或者是相反的情況。

除了母語負遷移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與動詞本身的復雜性有關,在把“に”與“を”混用的錯誤句子中,使用的多為表思考、感情等精神活動的動詞,如:考える、心配する、恐れる、信じる、咎める、同意する、我慢する、自慢する、思う、重視する、認める、感じる、悩ませる、満足させる等。這些動詞的語義較為抽象,學習者難以掌握其用法,這也是引起助詞混用的原因之一。

5.2.2.2 “に”與“で”的混用

我們對“に”與“で”的混用句子進行考察時發現,有59例是在表示“場所”時的錯誤,即在應該使用“で”的地方卻使用了“に”。日語在表示場所時,對事物存在的場所和動作進行的場所,需要分別使用“に”和“で”兩個格助詞表達,而漢語中的“在”卻能表示這兩種情況,這樣,學習者在習得過程中難免會受到母語思維負遷移的影響。此外,學習者在初期學習階段,“場所名詞+に+もの名詞+がある”或表達“存在場所”時使用“に”,表示“動作發生的場所”時使用“で”的觀念根深蒂固。這在理解“花·お茶”等具體事物的存在時用“に”并不難。但是學習者有時會忽略“イベント”這類抽象名詞帶有動作性的一面,因而容易產生混用。

6. 結語

本研究基于學習者語料庫,對中高級日語學習者格助詞“に”的習得過程進行了考察,我們發現:“結果或狀態”與“動作對象”兩種用法使用率最高。在“缺省”誤用中,“擁有者”的誤用率所占比率最高,且4個學期之間沒有明顯的變化。在“冗余”誤用中,“時間或時間點”的誤用率最高,且出現石化現象。混用的出現率在三個誤用類型中,占據第一位,而且集中在“に”和“で、を”之間,其原因可能來自母語的負遷移和對助詞之間相似用法分辨不清。

由于篇幅的限制,本研究沒有具體分析“に”的缺省和冗余的錯誤,對“に”用法中出現的石化現象,也需要深入分析其原因。此外,今后還需結合對本族語語者和不同母語學習者開展調查,以探討學習者在格助詞習得上的普遍規律,從而為日語教學提供有效的指引和建議。

附注

① 參照國立國語研究所(1997)《日本語における表層格と深層格の対応関係》。

② 該語料庫系上海交通大學文科科研創新基金項目《學習者書面語語料庫與日語教學研究》的部分成果。

③ 本觀點引自山岡俊比古(1997:73-75)。

④ 字數由Word“字數統計”工具,總詞次和總詞型數由奈良先端科學技術大學院大學開發的檢索軟件Chaki統計得出,三者均為針對附碼前原文的統計數據。x4～x7的“x”表示學期,即第4學期至第7學期。

⑤ 參照張建華等(2010:289)。

⑥ SOC分析法是在二語習得研究中,計算準確率時廣泛使用的一種方法,其公式為:

⑦ “其他”中包括“に”的“強調”和“追加”兩個用法,共有5例。

⑧ [,に,Js1_W2] 與[に,,Js1_W1] [は,が,Js3]為語料庫中的賦碼,Js1與Js3分別表示此處誤用為格助詞、提示助詞的誤用,W1為冗余,W2為缺省。誤用例子句尾的[j0489][j0462][j0107]表示該句子所在文章的編號。句中的下劃線為筆者所加。

⑨ 參照迫田久美子(200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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