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魏志強
7月15日,國家統計局發布經濟運行情況數據,上半年,中國GDP為248,009億元,比去年同期增長7.6%,其中,一季度增長7.7%,二季度增長7.5%。
同以往一樣,經濟學家們對經濟情況的判斷有三派意見:樂觀、悲觀、淡定。樂觀派認為,7.6%的增速沒問題,是想要的結果,下半年會更好,經濟增速會超過8%;悲觀派認為,經濟運行不穩,增長動力不足,經濟下行尚未見底,甚至有人認為經濟危機不可避免;淡定派認為,經濟增速7-8%是中國經濟“新常態”,表明經濟在合理區間運行,這派經濟學家與中央領導一樣,面對下行的經濟,表現得很淡定。
當下,經濟學家無論怎樣評價中國經濟,更多的都是對中國經濟下行的底線或下限發表自己的意見,但他們判斷的依據并不十分可靠,需要進一步辨明。
7月16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主持召開經濟形勢座談會。會上,李總理說:“宏觀調控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避免經濟大起大落,使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區間。其‘下限’就是穩增長、保就業,‘上限’就是防范通貨膨脹。”
李總理說的“合理區間”,實際就是指一國經濟按其潛在生產能力運行。此時,勞動力和資本會得到充分利用。當產出高于潛在GDP時,通貨膨脹將上升;低于潛在GDP時,高失業率將出現。
經濟學家普遍認為,一國經濟增長從長期看,只能在潛在GDP增速區間運行。但在市場經濟中,由于經濟周期的客觀存在,一國經濟通常表現為繁榮、衰退、蕭條、復蘇交替運行。一般而言,衰退和復蘇是過渡性的,經過波峰或谷底,經濟則步入繁榮或蕭條階段。所以,從短期經濟周期來看,經濟運行又常常表現為高于或低于潛在GDP。
在我們國家現在討論經濟增速下限有很大的困難。“下限”意味著經濟增速低于潛在生產能力,這時GDP減少,失業增加,不能實現充分就業。所以,討論經濟增速下限首先要有失業率統計,否則,無法知道“下限”在哪兒。
非常遺憾,我國現在還沒有全國統一的失業率統計。目前的官方數據是以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負責統計和公布的城鎮登記失業率為準。這種失業率統計有很多弊端,長期受到經濟學家們的詬病,實際應用起來也令人困惑。例如,2010年、2011年、2012年,中國GDP增長率分別為10.3%、9.2%、7.8%,但這三年的城鎮登記失業率卻都是不變的4.1%。經濟增速下降這么大,失業率不變,可能嗎?
一般而言,失業率與產出之間存在著一種反向變動關系。這種關系最早由阿瑟·奧肯發現,因此,被命名為奧肯法則。奧肯法則揭示,相對于潛在GDP,GDP每下降2個百分點,失業率大約會上升1個百分點。2012年中國GDP增速比2010年下降2.5個百分點,按奧肯法則解釋,失業率將上升1.25個百分點,但官方統計的失業率卻沒有變化。奧肯法則在中國失靈,但卻無法解釋。
其實國家統計局也有失業率統計數據。他們做的是全國大中城市的統計,其方法是調查失業率。7月16日,國家統計局局長馬建堂做客新華網時說:中國“大中城市調查失業率穩定在5%左右。”
國家統計局的統計雖然只是有關大中城市的失業率,但他們使用的方法是當今世界主流的失業統計方法,即調查失業率。5%應該是中國可容忍的失業率的底限,因為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等七部委發布的《促進就業規劃(2011-2015年)》明確規定,城鎮登記失業率控制在5%以內。如果5%的失業率是中國失業率的底限,那么,當前7.6%的GDP增速則可以說是中國經濟運行“合理區間”的底限。但因馬建堂說的調查失業率僅指大中城市,并不是完整的失業率數據,所以,還不能完全證明中國經濟下行是否見底,或已經破底。
如果考慮到2.6億農民工,他們在城里打工,但失業統計卻排除了他們,這就更給判斷中國經濟增速下行是否到了底限增加了難度。
可見,沒有可信的失業率數據,就不知道經濟下行的底限在哪里。不加快完善調查失業率統計,宏觀經濟政策的制訂就是盲人摸象。
李總理在7月16日的經濟形勢座談會上說:“當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區間內,要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為主線,以調結構為著力點,釋放改革紅利,更好發揮市場配置資源和自我調節的作用,增強經濟發展活力和后勁;當經濟運行逼近上下限時,宏觀政策要側重穩增長或防通脹,與調結構、促改革的中長期措施相結合,使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區間。”
李總理說的這段話實際上是講短期經濟周期和長期增長的關系。也就是說,對于中國經濟運行而言,如果我們找到了“合理區間”,就要考慮長期發展問題。但問題是,我們需要首先確認中國的GDP結構是否合理,如果GDP結構嚴重失衡,那么,在失衡情況下的經濟運行,其產出不能說是潛在GDP,其運行區間也不能說是“合理區間”,因為就長期而言,這是不可持續的。
從產品法來看,GDP由消費、投資、凈出口構成。7月15日,在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當有記者問起今年第二季度的投資、消費、出口對于GDP的貢獻率情況時,國家統計局盛來運司長對記者說:“上半年三大需求對GDP的貢獻是這樣的:最終消費對GDP的貢獻率是45.2%,拉動GDP上漲3.4個百分點;資本形成總額對GDP的貢獻率是53.9%,拉動GDP增長4.1個百分點;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是0.9%,拉動GDP上漲0.1個百分點。”
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雖然縮小了,但投資還是拉動GDP的主要因素,結構依然嚴重失衡。在西方國家,消費對GDP的貢獻率基本在70%以上,那么,在中國消費、投資、凈出口形成什么樣的結構,GDP就平衡了,就可持續了呢?
從收入法來看,GDP的結構也不平衡,主要是居民收入相對于政府和企業收入是下降的。今年上半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3,649元,同比名義增長9.1%;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6.5%,低于GDP增速。顯然,這不利于消費的增長,不利于經濟轉型。
從供給來看,三次產業結構也是失衡的,尤其是服務業發展遲緩。當今世界有兩個70%現象,即服務業占經濟的70%,生產性服務業占服務業的70%。中國現在的主流思想是強調發展實業,其實就是注重制造業中的制造環節,忽視服務環節,也忽視生產性服務業,如研發設計、品牌營銷、金融、物流等,這就導致中國制造業創新能力不足,很難占領產業鏈高端。大量資金進入這樣的制造業后,催生了全面的產能過剩。不僅如此,由于我們發展了太多的高耗能、高污染和資源性的“兩高一資”產業,致使資源環境難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怎么找經濟運行的“合理區間”呢?筆者認為,在中國經濟發展方式有待轉變、經濟結構有待平衡的情況下,很難找到經濟運行的“合理區間”,甚至可以說,不存在“合理區間”。比如,今年上半年,GDP同比增長7.6%,但其中投資對GDP的貢獻率是53.9%,拉動GDP增長4.1個百分點。如果平衡投資和消費的關系,就要降低投資對GDP的貢獻率,但把投資降到合理水平,消費和凈出口若沒有變化,GDP增速就將低于7.6%。也就是說,由于7.6%的增速是在結構嚴重失衡的情況下取得的,所以,它不應該是經濟運行“合理區間”的增速,也很難說是經濟下行的底限。
綜上,要想使中國經濟回到潛在GDP,從而找到經濟運行真正的上限和下限,我們首先要做的是轉方式、調結構,解決長期問題。在長期問題沒有解決的情況下,僅用短期宏觀調控的方法,是不能使經濟回歸到潛在GDP的。但轉方式、調結構的前提是進行市場化改革,包括與此相關的政治體制改革,以及社會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