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中央蘇區的反腐倡廉思想

● 曹春榮

毛澤東終其一生都在思考并力圖解決一個重大問題：一個馬列主義政黨執掌的政權，怎樣才能防止自身腐敗，始終保持廉潔、廉明、廉正之身，而為人民所擁戴，為人民謀幸福。他在中央蘇區形成的反腐倡廉思想，便是此中先聲。由于他在其時其地擁有的特殊地位與聲望，他的這一思想成了中央蘇區反腐倡廉斗爭的綱領，成了蘇區廉政文化的精髓，并且給予此后中國共產黨的廉政建設以深遠影響。

一

毛澤東在中央蘇區的反腐倡廉思想，首先反映在他對反腐倡廉斗爭的深刻認識上。自1929年1月離開井岡山向贛南閩西進軍，到1934年10月長征，毛澤東在中央蘇區生活、戰斗了將近六年。六年里，無論是在紅四軍前委書記、紅一方面軍總政治委員任上，還是身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他都從不同的角度和深度去認識這一問題。

（一）從紅軍和蘇維埃政府中存在的貪腐現象及官僚主義產生的危害來看。早在1929年12月，毛澤東就在為中共紅四軍九大所寫的決議（即“古田會議決議”）中指出，紅軍中有不少人存在享樂主義，“他們總是希望隊伍開到大城市去。他們要到大城市不是為了去工作，而是為了去享樂。他們最不樂意的是在生活艱難的紅色區域里工作”。[1]紅軍中還產生了流寇主義思想，表現之一便是“不耐煩和群眾在一塊作艱苦的斗爭，只希望跑到大城市去大吃大喝”。顯然，這些現象的存在，勢將渙散軍心，消蝕斗志，導致以權謀私、腐化墮落，而“極大地妨礙著紅軍去執行正確的任務”。[2]

隨著革命根據地的開辟，各級工農民主政權的建立，昔日赤貧如洗、處于社會最底層的勞苦大眾成了新社會的主人。其中的意志薄弱者，漸漸在內外消極因素作用下，通過種種弄權行徑去謀取私利而損害革命事業和群眾利益。貪污浪費、腐化墮落、官僚主義等腐敗現象，在各個蘇區都有發生。毛澤東告誡道：“應該使一切蘇維埃人員明白貪污浪費是極大的犯罪。”[3]毛澤東還指出，以官僚主義的領導方式去動員群眾，是什么工作也做不好的。“要把官僚主義方式這個極壞的家伙拋到糞缸里去，因為沒有一個同志喜歡它。”[4]

（二）從蘇維埃與民眾的關系來看。毛澤東指出：“工農民主專政的蘇維埃，他是民眾自己的政權，他直接依靠于民眾。他與民眾的關系必須保持最高程度的密切，然后才能發揮作用。蘇維埃具有絕大的力量……但他的力量完全依靠于民眾，他不能夠一刻離開民眾。”[5]正是這種蘇維埃植根于民眾，仰賴于民眾，不可一刻無民眾的關系，決定了蘇維埃不能與貪腐沾邊，與官僚主義者為伍。

毛澤東為此經常告誡蘇區各級干部，不要貪圖享樂，要艱苦奮斗；不要強迫命令，要宣傳教育；用自身的清廉，換來群眾的信賴。在第二次全蘇大會上，他鄭重指出：“當著國民黨貪官污吏布滿全國，人民敢怒不敢言的時候，蘇維埃制度下則絕對不容許此種現象。”[6]

（三）從建立堅強而有工作能力的蘇維埃政府的目標來看。1932年春以來，以毛澤東為首的臨時中央政府相關文件中（如中央人民委員會關于切實執行工作檢查的第5號命令，臨時中央政府給福建省第一次工農兵蘇維埃大會的指示，中執委第15號訓令，以及臨時中央政府一周年紀念向全體選民工作報告書等），都提出了建立堅強而有工作能力的各級蘇維埃政府——這一政權建設的基本目標。并且都把這一目標的實現，和清除貪污浪費、腐化墮落、消極怠工、強迫命令、玩忽職守等消極現象聯系起來。

檢驗蘇維埃是否堅強而有能力，一個很現實的標志，就是看它能否得到群眾的擁護，順利完成中心工作任務。毛澤東通過大量的社會調查（如長岡鄉調查、才溪鄉調查、武陽區和石水鄉調查等），強調指出為了爭取蘇維埃工作的速度與質量，必須用極大的力量除掉蘇維埃工作人員中的松懈不緊張現象，森嚴工作紀律。必須反對貪污浪費現象，“因為這種現象不但是蘇維埃財政經濟的損失，并且足以腐化蘇維埃工作人員，使他們對于工作失去熱忱與振奮精神的元素”。[7]

二

怎樣廣泛、深入、持久而有成效地進行反腐倡廉斗爭，是毛澤東在中央蘇區反腐倡廉思想的主要內容。其中既有根本辦法，也有策略考慮；既有預防安排，也有補救措施。

（一）嚴把入黨關口，純潔干部隊伍。在蘇區的各政權機關、紅軍和群眾組織中，多數是黨員擔負著領導工作或重要工作。“為要保障這些同志真正成為群眾中的模范者，防止一切腐化官僚化貪污等現象的產生，黨必須嚴格的執行紀律。”[8]包括嚴格掌握入黨條件、履行入黨程序，以及洗刷不合格黨員。

毛澤東還特別看重從實際斗爭中錘煉干部，通過執行紀律和選舉撤換不稱職的干部。1932年7月7日，以毛澤東領銜頒布的中央執行委員會第14號訓令第九條規定：在政府和群眾團體中厲行節省，以充裕戰爭經費，同時“可以養成蘇區中更加刻苦更加節省的蘇維埃工作作風——這是萬分必要的”。“對蘇維埃中貪污腐化的份子，各級政府一經查出，必須給以嚴厲的紀律上的制裁。誰要隱瞞、庇護和放松對這些份子的檢查與揭發，誰也要同樣受到革命的斥責。”[9]1934年1月下旬，毛澤東在第二次全蘇大會的報告中繼續強調指出，必須“在選舉中絕對的屏［摒］除那些階級異己份子，貪污浪費與官僚主義份子。選舉大批的工農積極份子，來管理國家工作”。[10]

（二）搞好制度建設，讓制度成為反腐倡廉的保障。毛澤東為首的臨時中央政府，還制定了許多具體的工作制度，以堵塞貪污浪費和官僚主義現象的出現。經由毛澤東親自提出或倡導的、事關反腐倡廉的制度約略有：

會計制度原則。即節省每個銅片為著戰爭與革命事業。[11]

鄉蘇維埃政府下的委員會制度。即組織許多由鄉干部和群眾代表人物構成的專門委員會（以群眾代表人物為主），協助鄉蘇維埃政府規劃并開展各項工作。鄉下面的村，也要求設立各種委員會。這一制度的明確的統一的建立，對于防范蘇維埃干部貪污浪費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因為有群眾代表人物在分田委員會、土地委員會、查田委員會、合作社委員會等等委員會，少數居心不良的貪腐份子就很難有機會多吃多占、瞞報侵吞，而且“伸手必被捉”。經毛澤東提議，中央政府采納各地經驗，把它規定到《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地方蘇維埃組織法》。

村代表分工領導居民群眾的制度。每個村代表都負責聯系和管理一定數量（按屋場或門庭分）的居民群眾。“這個代表分工的辦法，是使全體代表都負起責任來，每個代表要在一定范圍去領導居民群眾執行蘇維埃工作”；“很快吸收群眾的意見提到村代表會議及鄉代表會議上來，很快去解決群眾中間的困難問題”。[12]它有助于改進干部作風，克服官僚主義，密切黨群、政群和干群關系。

檢查制度。每一件工作的開展，在討論、報告之后，還要緊跟著去檢查。如果“只有決定，沒有檢查，就是官僚主義的領導，它同強迫命令主義是一樣有害的”。[13]

（三）注重宣傳教育，杜絕強迫命令。這是防止和克服蘇維埃工作人員官僚主義的重要一著。毛澤東一再告誡各級蘇維埃工作人員，一定要向群眾做好宣傳教育工作，讓群眾明了此事跟自己眼前利益或長遠利益的關系，每項工作涉及的政策等，務必使群眾自覺自愿去響應去執行。在這方面，毛澤東既通過相關文件（法規、法令、文告等）作出規定，也運用先進經驗進行引導。

（四）實行最寬泛的民主，讓群眾起來監督政府。1932年11月7日，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一周年之際，毛澤東領銜發布向全體選民工作報告書。在談到過去一年臨時中央政府對于蘇維埃建設的努力時指出：“為了監督和防止各級政府工作人員發生官僚腐化，加強工農檢察工作，設立各級控告局，規定突擊隊的組織與工作。”[14]這就是讓群眾起來監督政府，以建設廉潔政府的重大舉措。

毛澤東在二蘇大報告中指出：“為了鞏固工農民主專政，蘇維埃必須吸引廣大民眾對于自己工作的監督與批評。每個革命的民眾都有揭發蘇維埃工作人員的錯誤缺點之權。”“蘇維埃工作人員中如果發現了貪污腐化消極怠工以及官僚主義的份子，民眾可以立即揭發這些人員的錯誤，而蘇維埃則立即懲辦他們決不姑息。”[15]

為便于群眾監督政府，蘇維埃實行了有史以來最先進、最充分的民主制度，使群眾享有最寬泛的民主，從而有足夠的知情權、發言權、監督權、檢舉權，以及召回權和罷免權。這種最寬泛的民主，以蘇維埃給予一切被剝削被壓迫的民眾以完全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為根本，而通過選民登記、劃小選舉單位、公布候選名單等措施，加以落實。其次則有市、鄉代表會議及其下的各種臨時委員會，吸引群眾直接參加蘇維埃工作。再次，給予一切革命民眾以完全集會結社言論出版與罷工的自由。此外，還有劃小行政區域，以使下情迅速上達，群眾訴求迅速得到回復、解決等。

（五）運用法律手段，嚴懲不肖之徒。對于蘇維埃工作人員中出現的貪腐之輩和官僚主義者、消極怠工者造成了惡劣后果與影響的，毛澤東主張“立即懲辦”，“決不姑息”。1933年12月15日頒布的中執委第26號訓令，是關于懲治貪污浪費行為的專門法令。訓令規定，凡蘇維埃機關、國營企業及公共團體的工作人員，利用自己地位貪沒公款以圖私利者，都要受到強迫勞動、監禁、直到死刑的懲罰。其中貪污公款五百元以上者，處以死刑。除以上懲罰外，還要沒收其本人家產之全部或一部，并追回其貪沒之公款。凡挪用公款為私人營利者，以貪污論罪處治。因玩忽職守而浪費公款，致使國家受到損失者，依其浪費程度處以警告、撤銷職務、以至一個月以上三年以下的監禁。[16]1934年春，蘇維埃最高法院對中央政府總務廳工作人員左祥云、徐毅等貪污案的判決；最高法院特別法庭對中執委委員、于都縣蘇主席熊仙璧的判決，就是依照這個訓令作出的。

（六）開展革命競賽，創造第一等工作，讓活的榜樣說話。毛澤東在《長岡鄉調查》中說：“反對官僚主義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拿活的榜樣給他們看。”[17]這“活的榜樣”，不是哪個上級封贈的，不是關起門來制造的，而是在實際工作中，尤其是在革命競賽中創造了第一等工作，得到公認而產生出來的。

三

毛澤東在中央蘇區的反腐倡廉思想，有一個極其鮮明、極其強烈的特征，那就是著眼于人民群眾。

反腐倡廉，為著爭取群眾。在毛澤東看來，群眾是真正的銅墻鐵壁，是蘇維埃政權的靠山。蘇維埃（共產黨執掌的革命政權）要生存、發展，實現自己的革命任務，最要緊的就是爭取群眾，取得群眾的信賴和擁護。

反腐倡廉，重在發動群眾。毛澤東特別重視在每一項反腐倡廉舉措中，充分發動群眾，讓群眾自覺、熱烈地投身其中，發揮主力軍作用。中央蘇區反腐倡廉，除了設有專門機關——工農檢察部（委員會）主理其事外，還有群眾性的突擊隊、輕騎隊，協助其事；還有控告箱，隨時收集群眾的舉報；還有群眾法庭，以深入其事，擴大影響。

反腐倡廉，成于依靠群眾。毛澤東認為，蘇維埃的一切工作，包括廉政建設在內，要取得實效、達于成功，都必須依靠群眾。為此，就要充分相信群眾，尊重群眾的首創精神，而不能大包大攬，搞形式主義和走過場。

毛澤東在中央蘇區的反腐倡廉思想，從實際出發而回歸實際，具有極強的預見性、可操作性和長效性。它沒有一絲半毫華而不實的花架子，不要求建立愈益寵大的專業隊伍，制訂愈益繁雜的條條框框。它手中有一張最低廉、卻最有用的牌——那就是群眾。動員和依靠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去反腐倡廉的歷史經驗，或許可以為當前的廉政建設提供新的思路與辦法。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對人民群眾實行真正的最寬泛的民主。

[1][2][12][13][17]毛澤東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86.87.351.357.277.

[3][5][6][7][10][11][15]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與人民委員會對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的報告[A].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下冊[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324.306.309.344-345.344.324.309.

[4]必須注意經濟工作[A].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24.

[8]蘇區黨第一次代表大會黨的建設問題決議案[A].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645.

[9]紅色中華報，1932-7-21（28）.

[14]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一周年紀念向全體選民工作報告書[A].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下冊[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227.

[16]紅色中華報.1934-14（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