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程新友 湖南報道
蓋房成為中國最大的浪費
文/本刊記者 程新友 湖南報道
2013年新年,和父母一起過年。因為我們剛在上海買了房,所以和父母聊天時,也不自覺轉移到房子的話題。
母親告訴我,家鄉這兩年掀起蓋房狂潮,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蓋房,而且清一色都是三層小洋房,貼大理石,配太陽能熱水器、自來水、冰箱,各式豪華裝潢,應有盡有,一套房子花費二三十萬,甚至還有豪華別墅,花費上百萬元。似乎家家都在競賽,人人不甘落后,連那些常年舉家外出打工,基本不回家的人,都回來蓋好房子,然后再舉家出去,房子空在那,白白浪費了土地和房屋資源,而房子的主人們卻擠住在城里破舊的房子和工棚里,“在農村蓋房子給老鼠住、在城里和老鼠一起住”。
蓋房的宅基地都是非法占用耕地,而國土部門對此睜只眼閉只眼。用父親的話來說,那些官員太貪太滑。他們知道占用耕地中央不允許,所以他們不批,但是又默許甚至暗中鼓勵大家蓋房,等將來上頭來查時,他們也不會擔責任,甚至可以趁機罰款,大撈一筆。而農民也趁此良機,大量占地。因為耕地是集體的,而宅基地是私人的。更重要的是,很多人蓋房是為了拆房,他們知道,國家現在新農村建設,可能很快會拆遷補償。蓋房是為了拆房,這樣的“中國特色”不僅浪費國民財富,更損害國民精神。
于是乎,家鄉形成一股占用耕地,大肆建房的狂潮。
蓋房成為人們的“面子”。面子在中國,尤其是農村,是一個人安身立命之所在。面子的深層次涵義,不是膚淺的虛榮所能理解的。面子,從文化的角度,可以理解為一個人信仰、規范、能力的外在反映。
因此,就不難理解,他們為什么競爭蓋房,不為人后,因為這是又一輪爭奪社會地位的競賽,也是一次撈錢的機會。而這,對于他們來說,既是壓力,也是動力,既可敬,又可悲!
中國農民有了錢最先想做的事是什么?蓋房。他們辛辛苦苦一輩子的積蓄,都花在蓋房上。他們任勞任怨,省吃儉用,一年不過積蓄一兩萬元,而為了蓋房,他們卻毫不吝嗇,大講排場,為此不惜花光積蓄,還欠了一身債。這樣會有兩個后果,一是土地資源浪費,將會遺留下無數空房;二是蓋了房,無錢再發展,在低水平中徘徊。
而現在推行所謂“汽車下鄉”、“家電下鄉”以及小城鎮建設,這些措施根本目的是掏空農民口袋,刺激消費,拉動經濟增長。這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農民新的“負擔”。在村莊這個小社區,具有很強的社會地位競爭性,人們很有攀比心,看別人家房蓋得好,傾家蕩產也要蓋房。嫁女兒要看男家的房子怎樣,同樣,今后要看男家車怎樣,有的女方也會比著陪嫁車。到那時,農民同樣傾家蕩產去買車。結果是,到處都是不動產(房子)、動產(汽車)浪費。
改革開放以來,農村這三十多年的發展雖然比城市慢,但是現代化的東風還是不斷吹入原本閉塞的農村。農村各項生產、生活設施乃至思想,也伴隨著更新換代。
而房子,則是現代化最具代表意義的標志,也在升級換代,從木房到瓦房、到樓房,繼而到現在的小別墅。不斷的升級,不斷的現代化,農民為此而疲于應付,辛辛苦苦的積蓄都化作一堆磚瓦。中國現在就像一個大工地。不光城市,農村也被迫卷入這場大拆遷與大建設狂潮中,到處在拆房,也在蓋房,有的蓋房本身就是為了拆。把房蓋起來,過段時間又拆了,就是為了多拿點拆遷補助。這樣的劇目每天都在上演,浪費驚人,觸目驚心。
現代化既帶給人們生活的便利,也把樂天知命、安于現狀的小農內心的欲望極大的激發出來。他們心態失衡,內心焦慮,窮于追趕,疲于奔命,為那被城市定義的“幸福生活”而苦苦拼命。
在城市,房價像坐上云霄飛車一樣飆升,一漲再漲?!胺颗?,這個閃現著智慧光芒,也透著辛酸的新詞匯開始在社會大肆流傳。
然而,誰又去關注中國真正最大的“房奴”——農民呢?相比城市的“房奴”,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城市,房子有產權,買了房子,可以隨時賣出,化為貨幣,雖然是“房奴”,但是房子的財產權利在那,可以化為貨幣,謀取收益。
而農民,由于制度原因,農民住房到現在為止,仍然不能化為貨幣,只有使用權,沒有產權。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房子一蓋好,就在不斷貶值,乃至被淘汰,一文不值,最終被“升級換代”。這種短命房屋難道不是一種過度浪費嗎?
現在,國家又要大力推動小城鎮化建設,很多農村耕地需要集約化開發,許多蓋好的房子又要被拆掉,重新集中蓋房,發展小城鎮?;ü廪r民一生血汗錢的房子,現在又要被拆遷。那是多大的浪費!這種蓋房拆房的游戲,也許能讓國民經濟在統計數字上飛速增長,但是這種以“面子工程”為主體、重復建設為特征的增長模式除了浪費本已十分稀缺的耕地資源,嚴重損害中國經濟長期增長潛力外,其結果無非是“GDP長得像胡子一樣快”,而人們幸福感卻一點也上不去!
近來,中央“八項規定”、“六項禁令”,反對鋪張浪費,而這種蓋房拆房的游戲,需要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在全社會樹立節約意識,倡導節約文化,創建節約社會,勢在必行。轉變經濟發展模式,不僅僅只是出現在政府的施政報告中,更需要實實在在的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