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柯
每個旅行團里都有一兩朵奇葩。有的奇葩愛遲到,有的奇葩愛早起游泳,有的奇葩愛問“Why not”,但這次參加了“泰國北部發現之旅”,在欣賞了迷人的泰國北部景色的同時,我還發現全團都是奇葩——都是患有中國式Wi-Fi焦慮癥的奇葩。
從曼谷轉機去清萊的時候,大概有一個小時的等待時間,心急的Vivian早就登錄了機場的免費Wi-Fi,可惜貌似登錄成功,卻無法連接網絡。還是經常在中國和泰國之間往返的小顧有經驗,領著浩浩蕩蕩十幾號人直奔問訊處,排隊登記領取Wi-Fi登錄密碼。在折騰了差不多一刻鐘終于可以上網之后,大家紛紛不管不顧地打開了微信微博朋友圈,那個開心,那個飄飄欲仙,跟犯了煙癮的人憋了半天之后猛吸一大口的情狀別無二致。
經歷了“天價電話費”“天價上網費”之類血淋淋的教訓之后,現在出國的人早都乖乖關掉了3G,關掉了漫游。在國內,免費接聽的電話和免費接收的短信都用得越來越少,何況是到了發短信每條1.26元人民幣、接電話每分鐘1.86元人民幣、打電話每分鐘4.86元人民幣的國外?于是免費Wi-Fi成為全團人最大的需求。
全程覆蓋Wi-Fi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畢竟用的都不是泰國當地的手機,所以,大家最大的指望就是在車子停下來用餐或者游覽景點的時候使用。導游向大家征求意見道:“我們今天中午去吃泰國當地人吃的糯米團好不好?”大家接二連三地問:“有Wi-Fi嗎?”導游介紹說:“今天下午我們去泰國和緬甸邊境轉轉,看一看,走一走那條連接著泰國和緬甸的小橋。”大家又問:“有Wi-Fi嗎?”后來,導游就變得很自覺了,他說:“今天下午我們去清邁最大的木雕手工藝品市場看看,那邊有免費的Wi-Fi,密碼是10個4。”

吃什么不重要,玩什么不重要,買什么不重要,有Wi-Fi才最重要。有了Wi-Fi,就可以把吃的、玩的、買的東西拍照,然后上傳到朋友圈,然后附和朋友或者非朋友的贊美,接著埋頭對著手機寫下格言:“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要善于發現身邊的美……”身邊好美,可惜大家都不看,都在低頭玩手機。
總體上,清萊和清邁的餐館和景點都比較靠譜,不但有免費Wi-Fi,而且信號還相當穩定,于是大家的情緒也都十分穩定。有那么一兩次,車子都發動開出去了,竟然還能隱隱接收到Wi-Fi信號,于是就看到有人抓緊一切時間,對著手機屁股“嗚哩哇啦”發送語音。
這種抓緊一切時間的態度,令人動容地聯想到上海街頭摩托車、電動車、自行車以及行人爭先恐后闖紅燈的盛況。外媒形容中國式闖紅燈是湊齊3個人就可以橫行無忌,竊以為那是極大的誤解,真正的中國式闖紅燈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分人數,想闖就闖,不想闖也能闖。每次看到那些系著口罩、戴著墨鏡、披著護袖的電動車駕駛者迎著紅燈呼嘯而過的時候,我都以為他們是趕著去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擱的火箭發射現場,但后來使勁想過才明白,上海沒有火箭發射場,只有麻將壘砌臺。
冒著生命危險闖紅燈,為的是省出一兩秒鐘時間看兩只野狗如何交配。抓緊一切時間登錄Wi-Fi,為的是對著沒有任何更新的朋友圈打開又關上。為了闖紅燈而闖紅燈,為了登錄Wi-Fi而登錄Wi-Fi,原因變成了結果,過程變成了目的,既談不到成就,更談不上享受。
泰國北部與老撾、緬甸交界處,就是著名的金三角。參觀鴉片博物館的時候,導游說起毒品的危害,每個人都面色沉重,若有所思,好像真的體會到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欲罷不能。被信息社會的碎片裹挾著的我們,對Wi-Fi的高度依賴,離開了Wi-Fi的萬般焦慮,又跟那些癮君子相差幾何?
游覽泰緬邊境那天的晚飯,是在一家云南餐館吃的。還沒坐穩,焦慮的人們就忙著登錄Wi-Fi了,怎奈何始終無法連接,找來服務員一問,才知道這家餐館沒有Wi-Fi,之前搜索到的信號是餐館用來點餐的。已經有人叫嚷著“換一家有Wi-Fi的”起身了,不巧外面雷雨大作,一幫人只得悻悻坐定,百無聊賴地等著上菜。
慢慢有人開始講段子,慢慢有人發出會心的笑聲,慢慢餐桌上變得熱鬧起來。等雷雨停息,這頓沒有Wi-Fi的晚飯也接近尾聲。返回酒店的路上,有人說“今天這頓飯是來泰國之后吃得最有意思的一頓”,贊同者眾。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大家已經下定決心,接下來幾天都會像今天一樣拒絕Wi-Fi,認真吃飯。
第二天吃飯的平河邊上的餐館里提供免費Wi-Fi,于是大家又“毒癮”發作,埋頭對著手機默默地寫:“3年前一塊在這里吃飯的親們,你們好嗎?好懷念……”懷念什么,懷念3年前對著手機自娛自樂的自己?
唉,這些“中毒”不淺的中國式Wi-Fi焦慮癥的奇葩。
(娟 子摘自《第一財經日報》2013年7月6日—7月7日,鄺 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