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臺·和嶰筠前輩韻①

〔清〕林則徐

玉粟收余，金絲種后，蕃航別有蠻煙。雙管橫陳，何人對擁無眠。不知呼吸成滋味，愛挑燈、夜永如年。最堪憐，是一丸泥，捐萬緡錢。 春雷欻破零丁穴，笑蜃樓氣盡，無復灰然。沙角臺高，亂帆收向天邊。浮槎漫許陪霓節，看澂波、似鏡長圓。更應傳，絕島重洋，取次回舷。

【注釋】

① 嶰筠（xiè yún）：指清朝官員鄧廷楨，曾與林則徐一起禁鴉片。

② 玉粟：罌粟，是制造鴉片的原料。 金絲：產自菲律賓的煙草。 蕃航：英國販賣鴉片的船只。 蠻煙：鴉片煙。

③ 該句描寫深受毒害的人們吸食鴉片的情形。

④ 一丸泥：團成泥丸狀的鴉片煙。 緡（mín）：古代穿銅錢用的繩子。

⑤ 欻（x ū）：忽然。 零丁穴：零丁洋。灰然：死灰復燃，重新得勢。

⑥ 沙角：廣東東莞虎門附近山名。

⑦ 浮槎：船只。 霓節：古代指使臣所持的符節。 澂（chéng）波：平靜清澈的水面。

⑧ 次回舷：先后次第返航。

品讀

清道光十八年（1838），林則徐被任命為欽差大臣，赴廣東查禁鴉片。此前的數十年間，大量的鴉片經過英國商人的走私源源不斷地流向中國，這種從罌粟中提煉而出，被鴉片販子冠以“福壽膏”美名的毒品改變了許多普通中國人的命運，在讓他們“飄飄欲仙”的同時，也損害著他們的健康。更為嚴重的是，這種風靡一時的毒品正逐漸侵蝕清王朝早已千瘡百孔、羸弱不堪的肌體。

以林則徐為代表的一批有識之士，開始正視這一殘酷的現實。林則徐向道光皇帝慷慨陳詞：“此禍不除，十年之后，不惟無可籌之餉，且無可用之兵。”這絕非危言聳聽，因為鴉片貿易，“一丸泥，捐萬緡錢”，中國每年有六百萬兩白銀外流，在中英貿易中的優勢一去不返；“不知呼吸成滋味，愛挑燈、夜永如年”，無數的中國人吸食鴉片，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夜以繼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長此以往，國庫空虛，財政枯竭，人民羸弱，精神萎靡，國將不國！

終于，“春雷欻破零丁穴”，到廣州主持禁煙的林則徐雷厲風行，一方面嚴申禁令，捕拿煙犯，查繳煙土；一方面整頓軍務，積極備戰。很快，禁煙運動取得成效。林則徐率領軍民收繳鴉片二萬余箱，并親自在虎門海濱驗收銷毀，聲勢浩大的虎門銷煙不僅振奮了士氣民心，更重要的是向英國殖民者表明了中華民族禁絕毒品的堅定決心。

對于禁煙運動的勝利，林則徐興奮不已，他期待廣東的禁煙運動和軍事斗爭能夠徹底擊碎英國殖民者經濟入侵和軍事侵略的野心。但他對形勢的估計過于樂觀，他并未能看到這樣殘酷的事實：他所信賴乃至倚仗的道光皇帝以及大清王朝，早已搖搖欲墜，這樣一個封閉落后的封建王朝，在世界頭號的資本主義強國面前，實在不堪一擊。

林則徐所書對聯，上聯為：自斂才華歸道力，下聯為：長將威望振勲門。

在隨之而來的中英兩國的戰爭中，盡管林則徐和許多愛國軍民奮起抵抗，并取得了眾多戰役的勝利，但終究還是難以抵擋英國殖民者的堅船利炮。1840年8月，英國艦隊直逼天津大沽口，威脅北京，道光皇帝開始求和。當年10月，林則徐、鄧廷楨被革職。1841年年初，林則徐被發配新疆。

但仕途的坎坷和遭遇并未讓林則徐一片火熱的赤子之心冷卻。在發配途中經過西安時，林則徐為家人留下詩句，表明自己的心跡：“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他不僅是詩句的書寫者，更是詩句的實踐者。縱觀林則徐人生的亮點，絕不僅僅在虎門銷煙這一壯舉，他一生關心民瘼，務實盡責，興利除弊，“待下虛衷，人樂為用”，無論是興修水利，還是司法治獄，在他曾經為官的地方都留下了顯著政績，澤被后人。他的事跡、他的人格風范，連同他的詩句更激勵了無數仁人志士為國家利益舍生忘死，前赴后繼，奮斗不息。胸懷國家和百姓利益，忘卻個人得失榮辱，是我們應當追求的一種崇高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