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維世界的藝術家

朋友最近送我一套《三體》，大概是勉勵我育兒之余也不要忘記仰望星空。

《三體》中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整個太陽系墮入二維世界之后，關一帆說，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沒有向塵世外看過一眼。

一寶兩三個月的時候，抱他出去，他很喜歡看天上。我外婆說，小孩喜歡看天上，因為天上有神仙，只有他們看得見。我估計一寶看見的不是神仙，因為他在室內也喜歡仰天張望，那時候他只能發出簡單的“昂古昂古”的喉音，可是他曾經對我們家一盞吊燈，“昂古昂古”地絮絮傾訴了足足5分鐘。

哪怕他曾經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也不能完全懂得他的所見所想所要表達。這是生命的詭異之處。而且我只怕這情形會愈演愈烈。隔閡是不可避免的，我最好是早作準備。

人的精神世界是我們最好的財富和最大的負擔。我非常喜歡一位作家，他一輩子沒有走出他出生的小鎮一步，可他寫出了一部關于這個世界的書。我還一直厭惡《包法利夫人》這本書，但長大后我漸漸理解，包夫人只是有一個她的肉體不能容納的精神世界。

一寶自出生開始就存在難以入睡的問題，所以他從小就在我手里聽我唱歌。唱歌有時候是為了哄他入睡，有時候是為了安慰累得像狗一樣的自己。后來看到松田醫生說，嬰兒最好的音樂教育來自母親，我欣喜地感到，自己總算干了件育兒寶典嘉許的事情。

我們很早就給一寶準備了畫板畫筆，雖然他至今畫不出一個正確的三角形。作為母親的美好愿望是，有一天音樂能給他安慰，有一天畫畫能幫他表達自己。一個只有成功最重要的時代，音樂對成功不重要，美術對成功不重要，但無論成功或失敗，我們都會有自己的精神世界，美術和音樂能幫助我們的肉體和我們的精神世界在某個程度上達成和諧。

也許有一天一寶會不如我所愿，對藝術毫無興趣，或者更糟糕，成了一個藝術家，畫的是我完全不理解以至痛恨的表現主義。我希望那一天到來時，自己能夠鎮定地接受。他是一張白紙，我只能為他準備畫板畫筆，這幅畫要畫成什么樣，是他自己決定，我喜不喜歡，幾乎不重要。

當然這仍是我的美好愿望，當他真正成為一個獨立的人，精神世界離我越來越遠，雖然這是我在育兒過程中努力做每一件正確事情最終的目的，但我相信失落會像淹沒了太陽系的二維世界一樣，無邊無際。希望那時音樂和美術能夠給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