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奇災待解人

明熹宗天啟六年（1626），位于京師西南隅的王恭廠發生了一場舉世罕見的大爆炸，造成慘絕人寰的災難。王恭廠，其名始見于明代張爵《京師五坊街巷胡同集》，原名鑄鍋廠，是明代京師最大的一座制造軍火的官辦手工廠，負責火藥、銃炮、大小鉛彈生產，與盔甲廠（又稱鞍轡局）同屬工部管轄，時稱“兩廠”，均于明初設置，分別由掌廠太監掌造。王恭廠最初設在京師東南隅，萬歷三十三年（1605）發生爆炸，兩廠并毀。后將王恭廠遷至京師西南角，遺址在今宣內象來街北、新文化街南、南鬧市口東、佟麟閣路西，永寧胡同和光彩胡同一帶。清代此處改稱前王恭廠胡同和后王恭廠胡同。民國年間，改稱前王公廠胡同和后王公廠胡同。因明代王恭廠大爆炸造成“僵尸層迭”，前王公廠胡同舊稱棺材胡同。后因其名不雅，為取吉利，諧音更名為光彩胡同。后王恭廠則更名永寧胡同，意在祈福安寧。

據《天府廣記》、《酌中志》等書記載，王恭廠設太監一名，轄工匠六十人，還募有臨時幫工。日產火藥約兩噸，供京師禁軍領用，火藥年產量達百萬斤以上。生產的火藥定制每壇一百斤或五十斤不等，分別貯藏在地窖內。窖深三十尺，上面覆蓋木板，壓加橫木、蘆葦等物，覆土鋪瓦，以備不虞。但由于火藥制造、保存不慎等原因，京師火藥局廠災時有發生，有史可稽的達九次之多，其中以天啟六年（1626）的王恭廠大爆炸最為慘烈。據推算，此次大爆炸的火藥量約為九百六十噸（TNT），其威力可知，造成“平地陷二坑，約長三十步，闊五十余步，深二丈許”的災情。這場劫難傷亡慘重，熹宗朱由檢被迫下罪己詔，親往太廟，“恭行問慰禮”，并撥白銀萬兩撫恤死難者家屬。事后另擇“吉地”，遷王恭廠于西直門內路北樺皮廠，新廠賜名安民廠。但崇禎十一年（1638），新廠又發生爆炸事故，遂廢棄不用。

天啟六年四月初六巳時（1626年5月30日上午9時左右），天空晴朗，突然間轟雷般一聲巨響，如天崩地坼，火光沖天，煙塵彌漫，平地陷坑，隨后狂飆驟起，拔樹卷人，許多人衣帽被剝，盡成裸體，傷亡逾萬人，現象怪異，朝野震驚，“乃古今未有之變”，史稱“王恭廠災”，與古印度三千多年前的死丘事件、1908年俄羅斯通古斯大爆炸被人們稱為“世界三大自然之謎”。

摩亨佐·達羅死丘事件是發生在三千六百多年前印度一座高度文明的古城摩亨佐·達羅城在瞬間突然遭到毀滅的神秘事件。摩亨佐·達羅，印度語意為“死亡谷地”，位于今巴基斯坦信德省拉爾卡納縣境內，其遺址1922年被印度考古學家巴納爾發現，198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摩亨佐·達羅考古遺址作為文化遺產，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關于這座遠古城市被毀滅的原因，科學家們通過大量實地考察，提出了多種可能，如洪水災害、滅絕性疾病、征服者入侵等，由于在考古現場發現有核子爆炸相同的輻射含量，有人認為當時發生了核爆炸。印度古代梵語敘事史詩《摩訶婆羅多》就有類似描寫：“好像自然的威力一下子迸發了出來。太陽在旋轉。武器的熱焰使得大地熊熊燃燒。大象被火燒得狂奔，想躲避這可怕的災難。河水沸騰，百獸死去，敵人一片片倒下，尸體狼籍。馬和戰車都被燒毀了，整個戰場一片大火劫后的景象。海面上死一般的沉寂，起風了，大地亮了起來。這真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死者的尸體被可怕的大火燒得肢體不全，不復成形。”因此有人推測這可能與外星人有關。也有人提出，這與一種非常罕見的天文現象黑閃電有關。黑閃電能產生劇毒物質，使空氣迅速毒化，導致摩亨佐·達羅城居民及其創造的古老文明毀于一旦。凡此種種說法，不一而足。

通古斯大爆炸發生在1908年6月30日7時17分，當時印度洋上空晨曦微露，曉霧初開，突然，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北半球，剎那間，西伯利亞中部通古斯地區傳出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熾熱的火球在天際間猛烈爆炸，巨大的蘑菇云沖天騰起，強大的沖擊波如風卷殘云，向四周橫掃而去，摧折了二千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內的六千萬棵樹木，熊熊烈火吞噬了廣袤的森林。西伯利亞所有的河流頓時波濤洶涌，洪水四溢。連地球的另一側，大地也被劇烈地撼動，世界各地的地震儀、地磁儀都記錄到極其反常的數據。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歐洲和俄國西部的夜空亮如白晝，在八千公里之外，不用開燈也能讀書。科學界將這次大災難稱為通古斯大爆炸。近百年來，科學家們反復實地考察，并通過理論和實驗研究探討通古斯大爆炸的起因與性質，分別提出了多種猜想，如核爆炸說、隕石撞擊說、微型黑洞說、反物質撞擊說、外星飛船說、彗星撞擊說等等，試圖解釋這次大爆炸的真相。當時俄羅斯正陷入內憂外患，革命風潮迭起，沙皇政府無暇顧及對這場大爆炸的研究。從1921年起，科學家們深入通古斯腹地考察發現，爆炸中心的放射性劑量高于其周圍地區一點五至二倍，爆炸地區土壤被磁化，這里曾遭遇一場巨大的電磁颶風，摧毀了當地的一切。被焚燒的樹木像一根根電線桿似的挺立，被連根拔起的樹木則朝著爆炸中心呈放射狀倒地，幸存的樹木生長速度明顯加快，新生的年輪較粗。由此科學家懷疑這里曾發生了核爆炸。但人類第一顆原子彈是1945年才爆炸成功的，因此科學家們推測，此次爆炸不是源于地球。不久，科學家又在這一地區取證，發現了成千上萬個亮晶晶的金剛石小顆粒，如子彈般深嵌在地下和樹上，其中含有鈷、鎳、銅和鍺等金屬物質，還發現大量來自宇宙的炭同位素。1998年，又在爆炸中心不遠發現兩枚異常堅硬的金屬螺栓，其中一枚在地下一米半深的巖石中，而且兩枚螺栓均無機械加工跡象，根本無法測出其金屬成分，由此推斷它們可能來自地球之外。2004年8月，俄羅斯科研考察隊在通古斯密林中意外發現可能屬于外星機械裝置的殘片，并從樹木覆蓋的地下挖出一枚神秘碎片。據此推測，這個與地球相撞的太空物體重量可能重達十億噸。當這艘外星飛船以接近光速飛抵地球時，推進器發生故障，防爆外殼與大氣層劇烈摩擦，溫度迅速上升，終因核燃料艙防擴壁破裂而導致大爆炸，外星飛船化為灰燼。另有一種假說認為，確有叩擊地球之門的不速之客，這位天外來客是由碎石冰塊組成的巨大彗星而非外星人。彗星闖入大氣層在近地點爆炸，這種理論同樣可以解釋美洲早期石器時代的人類和猛犸、美洲駱駝、美洲馬等生物種類在一點三萬年前突然消失的原因。這些假說視角不一，求解各異，尚難趨同。

三百多年前北京城內王恭廠發生的這場奇災大難，不僅官書中有明載，也被不少稗史筆記、私人雜記所錄，摒除其中荒誕不經之說，仍可窺知災變的情景。王恭廠大爆炸第二天，《天變邸抄》對此記述：“天啟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時，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東北方漸至京城西南角，灰氣涌起，屋宇動蕩。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沉。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齏粉。屋以數萬計，人以萬計。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僵尸層疊，穢氣熏天，瓦礫盈空而下無從辨別街道門戶，傷心慘目，筆所難述。”強大的沖擊波把“石駙馬街五千斤大石獅飛出順承門（今宣武門）外”。當時，熹宗朱由校正在乾清宮用膳，大殿劇烈震動，御座、御案被掀翻，嚇得他扔下杯箸，由一位近侍太監挾持，急走交泰殿躲避。經過建極殿時，恰好鴛瓦被震飛墜而下，將扶掖他的近侍太監砸得腦漿迸裂，當場斃命。《天變邸抄》對王恭廠大爆炸記載頗詳。邸報，時為官方所辦，其內容多以詔令奏章為主，以及京城和內閣要事，相當于新聞公報，被視為中國報紙之祖。由于是官方書寫輾轉傳抄郵遞而非印刷，又稱邸抄。另外，《明實錄》、《明史》對此次大災難也有記載。明劉若愚《酌中志》記述：“凡死者之肢體多不全，不論男女盡皆裸體。未死者亦多震褫其衣帽焉。”災變發生后，京畿附近和遠距京城數百里之遙的河北、山西十多個府縣也發生劇烈震動。更加上災變發生前后，京城廣大區域內曾出現一系列時人難以認知解說的自然現象，如天時不正（大旱、夏涼），動物和人感覺異常，奇異的云、光、聲等，這些前后征兆許多明末史籍均有記述，更為這場曠古罕見的奇災大難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明末熹宗朝大太監魏忠賢擅權干政，濁亂朝綱，忠悃之臣屢遭貶斥迫害，人心思變。王恭廠災發生后，群臣交章上奏，兵部尚書王永光上書“備陳修省”，認為此乃“上天垂戒之意”，欽天監一個周姓官員乘機向熹宗進言，以天人感應說這次災變“地中洶洶有聲，是為兇象，其地有殃；地中有聲混混，其邑必亡”。又說：“地鳴者，天下兵相攻，婦寺（指魏忠賢與客氏勾結竊掌國柄）大亂。”敦請罷斥魏忠賢，重振綱紀。結果，兵部尚書王永光被罷官，逐出朝廷。周姓官員以妖言惑眾罪，被亂棍活活打死。當時，由于社會矛盾日益激化，京城一帶有白蓮教起義，西南少數民族也發生動亂，北方后金崛起，誓與明朝為敵，戰事頻發，因此，有人提出，有奸細潛入京師，在王恭廠縱火破壞，引爆了火藥。后經兵部會同各部科道員查勘，并無奸細活動破壞的行跡，結論是“此乃天變，非人為所致”。

近世以來，對于天啟年間王恭廠大爆炸的研究日趨深入，1990年地震出版社出版了《王恭廠大爆炸——明末京師奇災研究》，書中對王恭廠大爆炸事件進行了科學考證，對其成因提出了獨到見解，開展了學術爭鳴。近年來，有關研究成果也不時出現。各學科的專家們對此次災變事件的成因持論不一，結論迥異，大致有火藥自焚、隕石墜落、颶風致災、高能強爆、地震為主多因說等說法。

當時的兵部尚書王永光在奏章中提出“不戒自焚。”據《明史·五行志》記載，從嘉靖二十五年（1546）起至崇禎十六年（1643），京師火藥庫先后爆炸過十六次，特別是天啟至崇禎朝，二十四年中平均一年多發生一次，如此頻仍的爆炸與當時明政府和后金戰事不斷升級有關。生產大量火藥，或因貯運中磨擦、碰撞，不慎引爆，或因黑火藥易自爆，從而釀成巨大災難。這次災變，工部尚書董可威炸斷雙臂，被追究失職之責而撤職。但此說不能合理解釋事發前有地鳴，事發后出現火球、多次余震等怪異現象。隕石墜落說的根據是：《京師坊巷志稿》記載：“王恭廠忽震裂，響若轟雷，平地陷二坑，約長三十步，闊五十余步，深二丈許。”《兩朝從信錄》記載，當時有一個叫吳二的凈身太監在現場做役工，是這場大災難的唯一幸存者。他聲稱，“但見飆風一道，內有火光，致將滿廠藥壇燒發”。《酌中志》記述：“自西安門一帶皆霏落鐵渣，如麩如米者，移時方止。”據此有人分析認為，天空降落的是高空燃熔的小隕鐵珠，這場飛來橫禍系隕石墜落、隕鐵爆炸所致。但史乘未有隕石墜落的記載，至今尚未找到地下有隕石殘骸或遺留物。也有人認為是龍卷風肆虐，導致京城罹難。《碧血錄》稱：“災變之時，馮銓之妻正坐轎中，忽然被風吹去，待人落地時，止剩赤體而已。”因為隨著王恭廠火藥庫的爆炸，引起周圍空氣處于高真空負壓狀態，瞬間局部地區形成龍卷風，從而出現人體肢解和脫衣、笨重物體飄移、建筑物被破壞和爐火熄滅等種種奇特現象，石駙馬大街上的石獅子被遠拋于宣武門外、狂風卷物上天、許多人被“褫衣”，皆為龍卷風所致。

近年來，有人研究認為，王恭廠大爆炸的種種跡象表明，其災害動力能巨大，屬于來自地球內部的高能熱核強爆隱火山活動。由于地下天然的核爆炸引起強烈地震，誘發了火藥爆炸，從而產生了以爆炸拋射為主，伴隨熱輻射、颶風、沖擊波、氣浪等一系列現象，其褫衣漂飏現象與現代原子彈爆炸造成的沖擊波、低氣壓汲筒抽拔作用，使試驗場內的鳥類拔毛現象極為相似。但也有人對地下天然核爆炸能否在地殼淺層發生提出質疑。這一觀點需經考古采樣，進行深度科學研究才能證明其正確與否。地震為主多因素說認為，王恭廠大爆炸的主因是地震。王恭廠所在地處于一條地震活動較多的活動斷裂帶上，震前出現了地聲、地光（紅火球）、可燃氣體溢出、地氣霧味異常等征兆。地震后，觸發了火藥爆炸，造成地震次生災害，引起了旋風、沖擊波，多種因素交互作用，連續反應的結果，導致這場慘不忍睹的奇災大難。上世紀八十年代，宣內新華通訊社某工程挖地基時，意外發現了與古地震有聯系的遺跡，有兩條噴水冒砂地裂縫和四口受古地震影響變形、塌圯的古井。正是由于地震、火藥爆炸、火龍卷風、地下天然氣溢出、大氣靜電異常等多種綜合因素造成了王恭廠特大奇災的發生。但此說也有疑莫能決之處，如爆炸發生后，王恭廠內“尚存百有余間”房屋，離震中咫尺之遙的宣內天主教南堂完好無損。有關裸體的現象也難以解釋。有人對王恭廠與通古斯爆炸進行比較研究，試圖解釋王恭廠大爆炸的成因之謎。通過對兩次爆炸的現象和造成的后果對比，認為是同一性質的爆炸，均為彗星沖入地球大氣層，在近地點爆炸，造成人間慘劇。以破壞的面積和規模推算，通古斯爆炸體直徑約二十米，爆炸點距地面約五千至一萬米，爆炸力相當于廣島原子彈的一千倍，波及二千一百五十平方公里；而王恭廠爆炸大大小于通古斯爆炸，爆炸范圍直徑約一點五公里，面積達到二點二五平方公里。像這樣的大爆炸的發生機率較低，大約三百年左右發生一次。

王恭廠大爆炸是北京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害之一，它和印度死丘事件、通古斯大爆炸“世界三大自然之謎”至今沒有肯定的結論。對其成因的探究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它將對人類防災、抗災、減災提供對策，化害為利，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謎案終將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