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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魚骨劍

2013-12-29 00:00:00王蕓
上海文學 2013年2期

趙一初的皮包里躺進了一枚魚骨。不是普通的魚的骨頭,也不是魚普通的細梳子般的脊骨。這枚魚骨仿佛一把微小而鋒利的劍,挑開了趙一初內心的一層膜。

早在電話里,宋杰就許諾只要趙一初來雅安,一定讓他見識這里地地道道的“三雅”。去餐館的路上,一尾尾細小的蝌蚪斜斜地游過車窗,留下一路不規則的透明水珠,宋杰回過頭來。“這就是雅雨。雅安這地方啊多雨,但雨落得極雅氣,柔柔細細,飄飄灑灑……”

“還有‘兩雅’呢?”走南闖北的趙一初對這雨并不覺新鮮。“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宋杰臉上橫起一抹笑,魚尾紋在眼角呈漁網般撒開。一晃二十多年未見了。想當年,他們一起騎著自行車上學下學的時候,是兩張多么青澀而富有彈性的臉。不過,宋杰快意時的表情還是那樣,深的法令紋,嘴角挑起兩朵似隱似現的米窩。

“知道蘇雅歌在哪兒嗎?”趙一初愣住了,一時沒明白宋杰的話。車窗上的蝌蚪流綿綿不絕,車頂仿佛是一個水塘,正將無數的蝌蚪釋放出來。這些蝌蚪在一瞬間爬滿了趙一初的喉嚨,他下意識地清一清嗓子。

宋杰抬眼看一下車鏡里的他。“她在成都。”趙一初沒有言聲,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指,修剪得體的指甲上臥著一個個半月牙,端莊整齊。車里的空氣忽然濃稠起來,他伸手按開車窗,涼風打著旋兒透進來。宋杰扭開音響,來自遙遠年代的鄧麗君開始低吟淺唱。

推開包間門,一團姹紫嫣紅撲面而來,接著是活潑潑的一疊聲音,三個女人一唱一答,將包間渲染出了戲臺子的熱鬧。

“看看你們,三只鸚鵡似的,別把趙總嚇住了,人家可是誠心來看‘雅女’的。”宋杰將趙一初推到三個女人的包圍中,“我來介紹一下,這都是公司的‘白骨精’,陳娟、楊麗、吳瓊,土生土長的‘雅女’。趙總,我的‘發小’,好得穿一條褲子的哥們兒,現在是雄霸一方的財神爺……”

魚活潑潑被端上來時,似乎沒什么特別,修長、細鱗、色青黑、似鯉又似鱒。等再次端上來,已是一砂鍋的熱氣騰騰,紅紅白白。

宋杰第一箸下去,挑了肚囊皮連著邊上的一線嫩肥之肉,夾進趙一初的碗里。入口時,滿桌的眼睛都盯著他,仿佛在等他發出驚嘆。這時似乎真實的口感已經不比印證多年熟識與初始的一份情誼重要了,趙一初夸張了表情,果真發出了一聲驚嘆,仿佛唇舌間正品嘗著絕無僅有的人間美味。桌邊四人都笑了,目光紛紛卸去負重,輕盈起來,幾雙筷子齊齊伸向砂鍋,一陣喧騰。

宋杰吃一口,嘆一聲,“不擺了,不擺了,這雅魚,人間至味啊!”陳娟插言,“雅魚在青衣江中悠游野生,吃水中活物長大,所以魚肉鮮嫩無比。”吳瓊接口,“傳說清朝這里有一個舉人拿這雅魚進貢給慈禧太后,你曉得慈禧說啥子?”她端起姿態,搖頭晃腦,“龍鳳之肉也!”

趙一初大笑。他公司里的女員工很少,年輕的根本沒有,用關念的話說,“商場如戰場,女人在戰場上總是弱于男人的,何必!”于是,有限的幾個女員工都是關氏家族的遠親近戚,與其說是來幫忙出力,不如說是多一雙眼睛看著趙一初。

魚肉分享大半,宋杰再次露出了深的法令紋,和兩粒米窩。“現在,是印證奇跡的時刻!”他用一雙干凈筷子將魚頭挑進一個干凈的碟子,兩只筷頭在魚的頭頂部位一夾一帶,趙一初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見筷尖多了一枚一寸來長的白色東西。

“這就是雅魚骨劍!要印證這是不是正宗的雅魚,只要看看魚頭里是否藏著這把劍!”趙一初仔細端詳,一小截白白的魚骨,果真像一把微小而鋒利的劍。短短的劍柄、凸起的劍突、筆直的劍身、鋒利的劍尖。劍身潤著油花,劍尖上還挑著一星辣椒,仿佛一點血色紅。

一方白嫩的豆腐被端到他面前,吳瓊笑靨如花,“請英雄試劍!”在眾人的示意下,趙一初將魚骨劍插在豆腐上。可真是神了,燈光下,雅魚骨劍被豆腐襯得晶瑩剔透,仿佛有了玉的質感。

“這雅魚骨劍可以辟邪!”宋杰拿手摩挲頭頂,滿意地看著趙一初的表情。三個女人七嘴八舌,有的說雅魚骨劍帶在身上可以祛病消災,有的說掛在車上可保平安,有的說放在枕頭下可以安神益腦。“你們都沒說到點子上,”宋杰呵呵一樂,“這雅魚骨劍啊,男人得了招引‘桃花’,女人得了可輕松打敗‘小三’。”

“那怎么就不是女人得了走‘桃花運’呢?”吳瓊半嬌半嗔,“我還是喜歡那個說法,若是將這雅魚骨劍送給心愛之人,可保佑愛情永固,福伴終身。趙總覺得呢?”

趙一初的視線凝定在雅魚骨劍上,臉上一派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來趙總的心思已經被這魚骨劍給勾走了!”宋杰叫服務員將魚骨擦拭干凈,系上細紅繩,放進一只紅色錦盒里。宋杰將紅錦盒鄭重其事地雙手奉給趙一初。“來,寶劍贈英雄!”

關念不知道紅錦盒在趙一初的皮包里待了多久,她是無意中看到的。趙一初正好在洗澡,手機響了,給他遞手機時關念看到了包里的紅錦盒。看起來像是首飾盒之類,里面是項鏈、胸針、戒指,還是鉆戒?沒聽趙一初提起過。

關念莊重了表情,竭力不去看臥在沙發上的那個皮包。關念沒有私下翻動趙一初皮包、錢包的習慣,覺得不必。她知道趙一初離不開她,就像魚離不開水。魚若是離開水,只有一條出路——枯竭而死。她有這個自信。可包里的那一方紅伸出了一根纖長的手指,在細細抓撓她的心。終是忍不住好奇,聽衛生間的水聲還響得蓬勃,關念伸出手,重新掀開包蓋,用手指拎出了那個紅錦盒。

打開來,一件頗奇怪的物件,色澤瑩白,似玉又非玉,似木又非木,形狀像一把劍,可不規則,不像精細雕刻的。這是個什么東西?既然配著紅錦盒,應該價值不斐吧。衛生間的水聲歇了,關念趕緊關上盒蓋,將紅錦盒送回了原處。

關念心里添了細小的游絲,她不是細小肚腸的女人,可逃不了好奇。她好奇這紅錦盒會不會消失,什么時候消失,若真的消失又會去了哪里?又或者,趙一初只是一時忘記而已,某一天他會表情自然地將紅錦盒遞到她面前。偶爾他也會來點這樣的小浪漫。可后一種情況一直沒有出現,當關念再一次看到紅錦盒時,是在書房最下層的抽屜里。

紅錦盒帶著沉郁而無辜的表情,待在抽屜一角,像一個身穿錦緞面目不清的女人。關念再一次沒有忍住,她將錦盒打開來,在軟軟的絲絨墊下發現了一張卡片。卡片是印刷的,上面四個雅氣的隸書體字——雅魚骨劍。

原來是魚骨!關念上網搜了一下,雅魚骨劍傳說是女媧補天時將一把寶劍落入青衣江中,化作雅魚,于是,雅魚魚頭中都有一枚酷似寶劍的骨刺,劍柄、劍把、劍刃栩栩如生。雅魚骨劍被人們寄予了很多美好的寓意,看來趙一初是去四川時得到的,可怎么沒聽他提起過。再一回想,從四川回來后,趙一初就顯得有些心神恍惚,關念一直沒在意,趙一初喜歡沉思,常常將自己放進一把老藤椅里,面向窗外,看著天色一點點由燦亮沉入暗寂。她已經習以為常,將之理解為一個本有些浪漫情懷的文科生對商海的隔膜與不適應,以及對孤獨的矯情的迷戀。哪怕那一刻他的神思游走得再遠,也終會回來,回到現實,回到她身邊。

她與趙一初是經人介紹認識的,說起來過程相當老土。年近三十的女人和年逾三十的男人,一個有著優裕的家庭背景,一個出自優雅的書香門第,在外人看來是那么般配,仿佛老天為對方準備好的,他們的遲遲沒有結婚也被視為一直在等待對方,他們也果真覺得對方是無數次被迫相親中至為不錯的對象,似乎錯過便再難遇到。于是,他們相約吃飯,散步,喝咖啡,看電影,一次過馬路時趙一初貌似不經意地牽住了關念的手,坐在湖邊吹著晚風,趙一初將手隨意地搭在了關念的肩頭,他的表情是那么自然,貌似波瀾不興。關念雖然沒有心跳如狂的瞬間,感覺和那些經典文學名著里寫到的愛情故事相去甚遠,可現實中的愛情就是這樣的吧,終歸會落入日常,平淡一些也許更耐得住歲月漫長的消磨。

兩人在戀愛一年的當口,結了婚。原本在圖書館工作的趙一初,應關念的要求辦了停薪留職,進入關氏家族的一家公司,關念馬上讓出自己的位置,做了他的副手。對于關念自小耳濡目染、駕輕就熟的一切,趙一初都要從頭適應。在古代讀書人眼里,商人不是什么高雅的職業,所謂下九流,所謂販夫走卒,所謂無商不奸。然而,在今時商人已經被提升到了一個空前的地位。關氏家族的人個個在商場上是一把好手,說話行事底氣十足。趙一初經歷了漫長而艱難的適應期,他不善于和人陳說,也無法和人陳說,包括對關念,一切情緒都被他按捺在身體里,像沉入湖中的樹葉水草果皮動物尸體兀自發酵。有時他甚至能感覺到從自己身體里散發出的腐爛氣味。可人是慣性的動物,時間終于讓這個男人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呼吸不暢中偶爾也有歡愉,有亢奮,有驚喜,對自我的恐懼也可以帶來奇異的欲望和野心。

多年來他們相安無事,雖然像很多夫妻那樣也會爭吵,可最終理性會在短暫的休克之后蘇醒過來,重新控制彼此的頭腦。誰讓他們都是高智商、高素質的人呢。趙一初聰明,在幾年的艱難中被激發出了適應商場的巨大潛能,逐漸對商場擁有了自己的一套認識和規則。只是偶爾,不過分的一腔抑郁不期而至,讓他毫無防備之力,束手就擒。這樣的時刻,他會質疑一切,仿佛用一把銳利的劍對準自己——他過的是自己渴望的生活嗎?甚至包括身邊的這個女人,是他愛著的嗎?似乎,他已經不清楚愛是什么樣的情感了。在他與生意上的那些伙伴稱兄道弟、親昵地拍背摟肩時,在他與生意場上的女人杯來盞往、語帶曖昧時,在他為一筆生意落空萬般懊惱時,在他為談下一個大項目亢奮不已時,高密度的生活已經消融了他對愛的感覺,甚至是對愛的在意。那是一個日漸空洞的詞。

他覺得自己了解關念。十多年的生活,同床共枕的女人,你能說不了解嗎?可他又覺得自己并不了解關念,他們仿佛從未走進過彼此的心底。他們客氣而理性地在生活中彼此呼應,在外人看來配合默契,和諧無間,可融入的感覺只有雙方清楚,彼此滲透了幾分,交付了多少,可以成全對方的底線、甘愿的程度,不是理科公式可以計算的,也不是文學語言可以詮釋的,遠比商場玄幻而莫測。

關念說得并不準確,商場上的女人并非弱者,女人的武器比男人簡單,但簡單的武器往往更有效。只不過關念做生意從來靠的不是性別,這么些年浸泡在商海里,她自覺不自覺地消泯了女性的特征。她依然是優越而優雅的,這優越與優雅已經長進了骨子里,不尖銳但威嚴,不張揚但有分量,常常從兩扇對外的窗口——眼睛里自然地流露出來。不止一個女性生意伙伴或對手曾對趙一初說,你老婆眼睛里有殺氣。

趙一初也動過心思,想找一份讓自己熱血澎湃、情難自禁的愛情,以彌補內心的遺憾。可總在最后一刻,躍躍欲試的一顆心莫名地、不受控制地坍塌下來。不說沒有女人愿意成全,即使愿意,也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

那晚,趙一初被三個看起來白嫩秀媚的“雅女”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頭還暈沉沉的。宋杰又帶著吳瓊和陳娟陪他去附近的山里耍了一天,吃野味喝土酒,趙一初一直面帶恍兮惚兮的表情,他將之歸結為頭夜醉酒太深的緣故。其間,關念來了電話,問協作的事談得怎樣,趙一初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趙一初為一個項目而來。各省援建四川地震災區,雅安剛好屬他們省的援建對象,趙一初的公司拿到了其中供應簡易棚屋原材料的項目,這是關念動用了家族的很多關系才拿下來的。關念說畢竟是政府的項目,又是上上下下都盯著看的,千萬不能有什么差池,最好是在當地有人負責運輸、中轉、驗貨、監督等環節。趙一初思來想去,想到了宋杰。

宋杰入川二十多年了,大學畢業后響應支援西部建設的號召,遠赴四川做了一名山區教師,自此銷聲匿跡。十年前,當洶涌的下海潮已經波平浪靜時,他忽然下了海,這才與趙一初重新取得聯系。電話里,他說現在經營著一個十來人的公司,業務很雜。趙一初說起協作的事,宋杰滿口答應,并熱情地邀請趙一初來雅安走走,順便考察一下。

協作合同宋杰早準備好了。談起正事,吳瓊和陳娟馬上擺出專業的姿態,條條項項、大處細處都理得清清楚楚。合同談妥,宋杰要趙一初再多留幾日,四處耍耍,趙一初知道自己一來已打亂了人家的好多計劃,只要求宋杰派車送他到成都,其他不必再管。

一路上,趙一初依然心不在焉、神思恍惚。他從包里掏出紅錦盒,打開來,雅魚骨劍映襯著紅絲絨,愈發顯得肌潔骨亮。他將魚骨劍取出來,拿在手上把玩,愈看愈覺喜愛。距離成都只有十來公里了,趙一初忽然想明白自己為什么一口拒絕了宋杰主動提出的為他訂好返程機票的事。他想在成都待兩天。

其實,沒什么事需要在成都停留,待兩天的念頭也是突然間冒出來的。一個人出來畢竟難得,這次是訪友兼談合同,也不是大的項目,他特意沒帶助手。很久沒有一個人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待上一兩天了,他一直像個被鐵棍驅趕著的鐵圈,不停地向前滾啊滾,滾得連自己都忘記了累不累,似乎一旦停下來,他這只鐵圈就會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他找了一家全國連鎖的商務賓館,住進了一個簡潔而富現代感的商務房。宋杰的電話如約而至,得知他還要在成都停留兩天,宋杰在電話那頭發出了笑聲,“兄弟,魚骨劍記得帶好,那可是招‘桃花’的哦!”趙一初仿佛看見了他深的法令紋和兩粒米窩。

成都是個宜居的城市,仿佛一個散淡而又溫暖的懷抱。趙一初獨自在街頭走了走,竟是異常愜意,吃了兩三樣傳說中的成都小吃,又走進一家古香古色的茶館泡了一壺茶。淡金的陽光透過窗檐上的花枝,將裊娜的影子鑲嵌在木桌上,看久了,仿佛桌面浮刻的花紋。空氣里氤氳的茶香讓人愈發恍惚,莫名的情緒在內里游動,趙一初拿手指摩挲著手機,想想,再想一想,給宋杰發了條短信,“告訴我蘇雅歌的電話”。

等回信的空檔,趙一初去了一次洗手間,自斟了兩次茶,第二次時發現杯中還是滿滿的。短信來了,十一個數字,趙一初盯著屏幕看了半天,五官凝定在陽光中。蘇雅歌曾說,他的側影很有雕塑感。似乎是在一個天氣晴好的下午,他坐在鋪排的陽光中,將自己交由蘇雅歌在紙上描畫,陽光懸掛在他的睫毛尖上,他迷迷瞪瞪的竟至差一點昏昏睡去。

那幅素描遺落在了哪里?曾經,它是屬于他的,被他卷起藏在靠墻的枕頭邊,后來就不知所終了。畢業前夕,宋杰突然告訴他蘇雅歌與外國文學老師戀愛了,這事同學早就知道,只有趙一初一個人不知道,蘇雅歌準備畢業后和外國文學老師一起去南方。趙一初放棄了所有與蘇雅歌有關的東西。有些事情他以為是順理成章的,卻發現只是個美麗的泡影,連真實都談不上。甚至,他放棄了當面詢問的機會,提前帶著倉促打包的行李,逃一般離開了學校。

一個名字連同那熟悉的語氣、聲音、氣息,從他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他未去清空,也不去觸碰,讓那個角落落滿時光的粉塵。或許,形而上的掩埋是最真實的掩埋。直到那天,宋杰突然對他說:“知道蘇雅歌在哪兒嗎?”

此時的趙一初,已是在商海摸爬滾打十多年、心跳已不再容易錯亂節拍的男人。他只是突然間發現自己被掏空了一部分記憶,他很想記起那些過往卻又怎么也記不起來,仿佛那一區域不僅被時光的粉塵掩埋,還被蛀蟲蛀空了。他不禁有些慌亂與悲傷,如果說愛是一種能力,難道人到中年的他連愛的能力都不再擁有了?或者,在很多年前,他就失去了愛的能力。

趙一初躺在燈光柔和的商務房里,手指不停地摩挲手機。打,還是不打?他已經與自己斗爭了幾個小時。難道一個電話可以改寫過去、顛覆現時嗎?如果不能,那有什么必要害怕,一個電話而已。一個電話而已,但會否構成侵擾,或者多余的枝節,會否……可他又是那么渴望撥通這個電話,仿佛那是連通過往、連通青春、連通被遺忘的自己的一個通道。

仿佛不經意間,食指微一用力,似有若無地按下了接通鍵。趙一初聽到“嘟——嘟——”聲時,心里一驚,心臟不受控制地激跳起來。他遲疑地將手機擱到耳邊,坐直身子,脊背緊緊靠在床背上,拿起杯子“咕隆”灌下一大口茶水。

沒有人接,直到機械女聲響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趙一初繃緊的身體頓時松懈下來,他將手機摔在床上,手機翻滾兩下,乖乖地跑去了床沿。趙一初身子一滑,將自己橫陳在床上,閉上眼睛。床突然震動起來,趙一初睜開眼睛,不會是地震吧。

手機響了,有電話打進來。趙一初伸長手臂,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挪到耳邊。“喂,請問剛才是誰打電話?”趙一初眨一下眼睛,壓低聲音,“是我,趙一初。”

“趙一初?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那聲音一把掀開歲月的層幕,粉塵飛揚。被弄得一身灰土迷蒙的趙一初,驚得一挺身坐起來。手握逐漸發熱的手機,趙一初忽然有了淚濕之感。

紅錦盒一直待在抽屜里,似乎沒什么可疑慮的。可關念發現,趙一初的狀態與以往不同了。無為而為,一直是關念駕馭婚姻的信條。以前趙一初也有過“走神”的時候,可用不了多久,不必關念花費一點心思,他就會回過神來。可這一次,似乎他走神的時間有點長,狀態也有點深。關念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憑著女性的直覺,她覺得應該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不一般的女人。

趙一初的狀態十分奇怪。一般在這樣的關口,男人會掩飾不住地興奮與焦躁,眼神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流露內心的秘密,可神態和舉止卻難以完美配合,總在不經意間泄露點什么。男人開始小心翼翼地接聽電話,語氣略帶夸張,也會忽然地失蹤一刻,鉆進衛生間里的時間變多,這些都曾在趙一初身上發生過。可這一次趙一初顯得十分安靜,安靜得像一只慵懶的軟體動物。一度洋溢在他體內的野心,似乎冬眠了。這趟四川之行究竟發生了什么?

對于趙一初曾經的不適應、無比艱難的轉折,關念都看在眼里。可她還是選擇無為而為,不去干擾,她相信趙一初有自我化轉的能力,那關乎一個男人的尊嚴。她高興地看到這個男人的成功蛻變,甚至慶幸他們越來越步調一致,不需要繁瑣的溝通就能在一件事上達成共識。她提出將女兒放到外公外婆家時,趙一初有過短暫的沉默,但很快點了頭。孩子每天有保姆負責接送,晚上做作業有專門的家庭教師陪著,這樣他們的重心就是一心一意盤活一個上百人的公司,沒有任何日常生活的拖累,少了爭吵少了摩擦少了矛盾。雙方在家里家外都能始終保持精神光鮮的狀態,這是多少人羨慕的生活。她從沒問過趙一初是否喜歡這樣的生活,覺得不必問。

思來想去,關念還是放下了給宋杰打個電話的念頭,這也關乎趙一初的尊嚴。紅錦盒始終在那里,仿佛已經被趙一初給遺忘了。有時關念安慰自己,也許是自己多慮了,一枚普通的魚骨而已,趙一初根本沒當回事。

就在關念打算放下內心的疑慮時,趙一初突然不告而別。他在臨登機時才給出差在外的關念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有事出門兩天。不等關念追問,他已掛斷了電話,且馬上關了機。關念不能不懷疑趙一初是計劃好的,如果提前和她說,她一定會追問,甚至會不同意。她讓秘書查了航班,趙一初飛去的地方是成都。

關念接到秘書電話時,已回到了家。紅錦盒不見了,抽屜里留下一個碩大的空白。她盯著那處空白怔忡良久。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生活不是一直光滑而光鮮的嗎,難道只是玻璃中的幻境。這一刻,關念突然有些沮喪,她其實并不真正了解這個男人,當他獨自面對窗外長時間枯坐時,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讓自己不去在意,不過是害怕有什么真相一旦揭開,會超出她的承受范圍。她不知道無為也是存在風險的,像任何一筆貌似順暢的生意,說不定哪一環節就會橫生枝節,超出掌控。難道她的婚姻也不能免俗地觸了礁?

關念強迫自己堅持到趙一初下機的時刻,再打過去,電話通了,可是無人接聽。五味雜陳,鏡子里的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顯出了與年齡相符的真實的松弛。

她讓秘書找到宋杰的電話。“我是趙一初的老婆。”關念在說出末兩個字前,猶豫了一下。在公開場合,趙一初一般這樣介紹,“這是我的夫人”。可現在的場合,似乎這兩個字更合適。

“您方便說話嗎?我想問一下……”宋杰并沒有提供多少信息,他只是以公事公辦的口吻介紹了趙一初在雅安的流程,而且做了必要的省略。關念捕捉到一個細節,趙一初離開雅安的時間,與他回到家的時間之間有兩天的空白。這兩天她一直以為趙一初待在雅安,而趙一初也是這么講的。

“他有沒有告訴您去成都辦什么事?你們在成都有什么老朋友嗎?”趙一初生意場上的朋友她都熟悉。“我不清楚。”宋杰回答得簡潔而明確。

關念讓秘書給成都,乃至四川的生意上有聯系的客戶都打了電話,趙一初沒有去找他們,上次沒有,這次也沒有。關念頹然坐在窗前,看趙一初看過無數次的天光從燦亮到暗寂。窗外幽深的黑暗,是她無法把握和洞悉的一片時空,似乎它可以將一切吞沒。

秘書表情怯怯地告訴她,就在前天下午,趙總莫名地發了一通脾氣,他突然將辦公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書柜的玻璃也不知被什么砸破了,盆花斷了幾根枝條。關念走進去時,辦公室已恢復了原樣,桌上井然有序,盆花換了新的,除了書柜玻璃還沒來得及更換,仿佛一朵癲狂的向日葵嘲諷地對視著她。

趙一初的手機,固執地無人接聽。這姿態本身就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吧。他到底要做什么?毀掉既有的一切嗎?

那次在成都,趙一初沒能見到蘇雅歌。電話里,蘇雅歌似乎對他突然“冒出海面”十分驚訝,也驚喜。她的語調一直往高八度的方向走。聽起來,蘇雅歌的聲音里沒有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跡。他們約了見面,她教孩子畫畫寫字的“雅歌書畫室”在井巷子。她說那地方很好找,老輩的成都人都知道,他可以從哪里走到哪里,右拐走到哪里,再左拐進巷子五十來米就能找到。路線聽得趙一初如墜云里霧里,他只牢牢記住了井巷子。他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找不到的地方。

時間定在中午,蘇歌雅說十二點后她有一個半小時的空閑,可以請他吃個飯,敘敘舊。趙一初笑了,“哪要你請,我來。”似乎,一切并沒有想像的那么艱難。

那晚趙一初失眠了,深更半夜給宋杰打電話讓他幫忙借個車,次日要用。宋杰不賴,早晨六點就告知一輛本田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鑰匙在前臺。趙一初本想準備一份禮物,可似乎買什么都不妥,畢竟都是有家室的人,且隔著近二十年的時空跨度,誰知道時光沖刷了什么又沉淀了什么。雅魚骨劍,倒像是老天為這次見面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雖然有些恍惚,但趙一初還是記住了那天吳瓊說的話。

趙一初查了地圖,研究了路線,打好提前量,十點就出了門。略微繞了一下彎路,趙一初順利到達了井巷子的巷口,淡灰色的土磚墻散發著古舊的氣息,游人不少,這樣的巷子似乎不宜汽車打擾,況且時間尚早,趙一初想找地方先停好車,再抽根煙的工夫,正好步行進去。

巷子口游人來往不絕,他只得將車繞出來,碰巧幾處路邊停車點都沒有空位,再看時間已經無法悠閑地抽支煙了,心里不免燥熱起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打出租過來。時間越來越近,離巷口卻是越來越遠,趙一初只得抱著僥幸的心理又往回轉,忙慌慌地瞥見路邊一戶人家屋前有塊空地,急打方向盤。車倒著倒著,忽然傳來悶啞的一聲響,似乎撞在了什么物件上。趙一初嚇一跳,穩一穩神,定格幾秒不見有什么動靜,接著往后倒,更劇烈的一聲響,趙一初心里“哐當”一下,不好。

趙一初跳下車一看,一個像是小娃娃坐的榎椅子歪在后車輪下,冷汗倏地鋪了滿身。他更深地彎下腰去,換了幾個角度細細查看,這才確信沒有人,只是個空椅子。心剛落下,屋里走出來一個肥滿的中年婦人,“你是咋開車的,這里哪個是停車的地方,你咋稀里糊涂就往這里開……”

趙一初陪著笑臉,目光瞥見已經有孩子背著畫夾走出了巷口,人群在不斷往這邊聚過來,忙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臂,試圖將她往屋里帶。“搞啥子嘛你?”女人的聲氣驀地粗壯了,趙一初感覺滿街的目光都堆壓在他身上,不由心跳加速,血往上躥,趕忙從懷里掏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趙一初拋下一千元錢,心跳如狂地開車逃離了現場。他沒有勇氣再回到井巷子了。當天下午,他趕最早的一班飛機飛離了成都。可隱秘的按鈕啟動了,坐在飛機上,趙一初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記憶洶涌而至,那里不再是一個禁區。

蘇雅歌、宋杰和他,考自同一所中學同一個班。趙一初很早就懷了心思,挑座挑在蘇雅歌的后面,騎車總是不經意地跟在蘇雅歌后面,跑步也在蘇雅歌后面,大合唱站在蘇雅歌的后面,拍畢業照時頭嵌在蘇雅歌的后面。他不知道蘇雅歌有沒在意過他的存在,只記得她說宋杰你怎么就沒人家趙一初那么細心,趙一初難怪你懂得那么多原來你爸爸是大學教授啊,趙一初你們家是不是有好多書可以把《巴黎圣母院》借我看嗎?趙一初你可不可以過來幫個忙我的電扇壞了,趙一初你明天可以騎車帶我去美院嗎?那里有個畫展,趙一初你都長這么高了啊我踮起腳才到你鼻尖,趙一初我的衣服飄下去了幫我撿一下順便在商店買支素描筆,趙一初給我下幾首好聽的歌包括那個英文原唱的《LEMON》,趙一初你的側影很有雕塑感……

原來,記憶為他保留了所有的畫面與細節,沒有任何的疏漏。他嘗試關閉記憶的閘門,可是不能,他找不到該死的按鈕在哪兒。常常看著一份企劃案,蘇雅歌的笑聲不期而至,在他耳邊不絕地回響。開著會,他仿佛從某個側影回到了往昔,蘇雅歌坐在那里,嘴角微微掛起,白皙的脖頸在陽光下散發著如玉的光澤。夢中,蘇雅歌回過頭來,沖著他笑,笑著笑著幽怨的表情浮起來……他越來越頻繁地心跳如狂。一直乖順待在胸腔的心臟,突然變得不受控制了。

記起卻無法回到,不像很多東西靠努一把力、努三把力就成,還有比這更絕望的事嗎?縱使今天他擁有了很多,遠遠超過他的預期,可他還是失去了。也許當年他去問一問蘇雅歌,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不一樣的今天。現在,他再次失去了勇氣,他連打個電話向她解釋或道歉的勇氣都沒有。他只是個懦弱的逃兵而已。

有時他安慰自己,相見不如懷念。見到又能如何,至少她在他心里可以一直如此青春、健康、如玉般純潔美麗。哪個女人經得起時間的消磨。這樣的念頭可以讓他安定一小時、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可是不會再長,他重又陷進沮喪的輪回。

直到宋杰的電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話筒里沉默一刻,“蘇雅歌查出胃癌,是晚期。”

趙一初木然良久,突然揮臂而起,將桌面上的東西掃離了自己的視線。煙灰缸在地毯上顛撲兩下,滾到了他的腳邊,他彎腰撿起,看也不看,一把甩出去,“砰”一聲烈響。秘書驚慌地將頭探進來,又迅速將頭縮了回去。趙一初站起來,撿起一個硬塑殼文件卡砸向滴水觀音,一下,一下,用力太猛,血絲奔進了他的眼睛。他走出辦公室,不顧任何人的招呼和目光徑直出門,坐上車,一直開到江邊。夕陽將江面染得金亮一片,波光粼粼閃動,望著望著趙一初忽然將頭伏在方向盤上,發出了喑啞不清的哭聲。

趙一初在車里直坐到天亮。晨曦微亮時,他帶著腫脹的眼睛回到家,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打的去機場。宋杰告訴他,蘇雅歌和外國文學老師去南方不到一年就分了手,外國文學老師愛上了比她更年輕的女孩。蘇雅歌獨自顛沛了兩年,和現在的老公結了婚,一起回到他的老家成都,在一所小學做美術老師,課余教孩子書法和繪畫。她還是那么瘦弱纖細,仿佛尚未發育完滿的女大學生。趙一初想像她出入井巷子的模樣,淡灰的土墻下一抹輕飄的細影子。今時的她想必更加瘦弱。宋杰說蘇雅歌沒有告訴任何人,還是他打電話過去,她老公說的。蘇雅歌說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可他想想,覺得還是應該和趙一初說一聲。

趙一初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去做什么,他對此一無所知,如同他對現在的蘇雅歌一無所知,對自己一無所知。他只是用手緊緊握住那枚魚骨劍,如果早些時日送給她,這枚傳說中無比神奇的雅魚骨劍可不可以改寫今日此時?

飛機正穿越無邊潔白的云層,傾斜向下,俯沖向大地。地面上的一切是那么斑斕,趙一初不知道在哪一片底色中安住著蘇雅歌,他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握著一枚魚骨劍,祈望用心跳和涌動的熱血,去孵熱一個冰冷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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