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我漲

一

對頤景皇園的樓盤誰要是既看又問，還想買，那就不是一般人了。為啥，在這個城市里，屬這里位置最好。開發(fā)商王三胖呼風喚雨，總能拿到最好的地，房價也高得令人咋舌，都超過八千塊錢一平米了。

劉允樂想在頤景皇園買套房子了。他可是響當當?shù)娜宋铮陔x頤景黃園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私人醫(yī)院。由于出身中醫(yī)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后來又到醫(yī)學院進修西醫(yī)，他開的這家中西醫(yī)結(jié)合醫(yī)院給他帶來了滾滾財源。連周圍的大醫(yī)院都沒有他這里的病號多。這么說吧，他的院子里栽了三棵梧桐樹，沒有幾年的時間就已經(jīng)長得幾個人都抱不過來了，而院子外面同時栽下的幾棵還沒有碗口粗呢，為啥？因為來看病的小孩太多，往這里面撒尿，肥料充足唄。

劉允樂也不是一開始就想買頤景皇園的房子，事情還得從年前的一次飯局說起。那次王三胖做東，宴請市里的頭面人物，把劉允樂也拉上了。席間劉允樂說起了房子漲價的事情，王三胖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房子漲價是勢不可擋的，所以你是買不起的。”要在平時，劉允樂也不會拿這話當個事，可這次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加上王三胖那輕蔑的語氣，就讓劉允樂臉上掛不住了：“不就是個房子嗎，我有什么買不起的。”沒想到王三胖不依不饒：“如果不借錢，不貸款的話你還真買不起，別看你每日掙錢不少，但跟不上我的樓盤漲價速度，知道嗎，這是趨勢，趨勢，你懂嗎？”經(jīng)他這么一說，大家也都起哄，說你兩個都是當?shù)氐拿耍葌€高低，論論英雄，讓大家開開眼界。兩人經(jīng)不住激將，當場打下了賭，看是劉允樂掙錢的速度快還是王三胖的樓盤漲價的速度快。時間就以半年為期限。

過后，一個朋友不無憂慮地對王三胖說：“你這賭打得有點倉促，以劉允樂的實力，拿出一百多萬買套房子輕而易舉啊。”王三胖嘿嘿笑著說：“那是以前，現(xiàn)在不行了。你不知道吧，他有個不爭氣的兒子，非但對醫(yī)學不感興趣，中專畢業(yè)后，還偏吵著去做生意，最后竟然血本無歸，把家底都給揭干凈了。劉允樂這人十分好強，也不可能為了買房子去借錢或者貸款。那就只有一條路，多掙錢，挽回面子。”隨后王三胖說了一句讓朋友摸不著頭腦的話：“要真是這樣，他就離死不遠了。”

其實，王三胖之所以敢打這個賭，是因為他不光知道劉允樂家的情況，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的樓盤很有信心，現(xiàn)在全國的房價都在漲，而且越漲老百姓越是想買，而越買房價就被帶得越高。尤其是頤景皇園這個地方，有關(guān)部門曾暗示將在這里建最好的配套設(shè)施，政府幾個權(quán)威部門也會搬遷到這里。前兩個樓盤，幾乎是一天一個價，他見慣了先買的人高興得手舞足蹈，后買的人后悔得捶胸頓足的滑稽場面。

二

劉允樂吸引病號的關(guān)鍵就是兩個字：高、慈。他手藝高，掌握著幾個祖?zhèn)髅胤剑苤尾簧僖呻y雜癥。他還會推拿、按摩和針灸。可謂藥到病除，手到擒來。他看病還秉承老父親流傳下來的醫(yī)者仁心之風。不該收的錢堅決不收，能三塊錢治好的病，絕不讓病人花三塊一。有時大人誤以為小孩哭鬧得厲害就是生病了，可是把孩子抱來讓他一瞧，他就把手一揮：“沒毛病，回去吧。”就沖這，他的名聲傳遍了四里八鄉(xiāng)。

劉允樂暗想：絕不能讓王三胖看自己的熱鬧，可是要在半年之內(nèi)攢夠一套房子的錢，就只能從病號身上想辦法了。劉允樂首先把掛號費從兩塊漲到了十塊。老婆驚呼：“你瘋了嗎？”他卻淡淡地說：“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實行了半個月，還真沒有誰提出異議。別看這多出來的八塊錢，一天二三百個病號，一下子能多掙一兩千塊呢。原先病號把自行車、摩托車放進院子里都是免費的，現(xiàn)在要加收一塊錢，又是一筆收入。他還讓老婆批發(fā)了些玩具和小吃之類的東西來出售。

以前病人輸完液之后，他會免費給推拿一下，緩輕癥狀。現(xiàn)在不行了，推拿要另外收費。也就是說現(xiàn)在只要跨進他的院子里，每走一步都離不開錢。這些都還是次要的，最關(guān)鍵的是他要動動藥價了，他的藥都是從廠家直接進貨的，價格低廉，還有些藥水是他自己配制的，成本非常小。提高十幾、二十幾個百分點，根本沒人計較，行醫(yī)幾十年，還沒有碰到過一個跟他討價還價的病人呢。

他眼緊盯著頤景皇園，非常氣惱，好不容易把錢湊夠，剛想去買，馬上又不夠了。他心里想：我狠，房價更狠，這王三胖可真賺狂了。這樣幾經(jīng)波折后，終于攢足了一套房錢。然后領(lǐng)著一家人在頤景皇園買下了一套房子。這下，王三胖沒話說了，暗地里十分羨慕他，坐著動動手就是大把大把的鈔票，不像自己，整天東奔西跑不說，還要低三下四地求這個求那個，看人家的臉色行事。

王三胖約了上次幾個官員，把劉允樂請到豪華酒店，一個勁地賠不是。劉允樂以勝利者的氣勢，拿話刺激了王三胖好幾次，賺足了面子。王三胖一口一個哥，說道：“這房子你算是買著了，別看才兩天，已經(jīng)增值五六萬了。”劉允樂非常高興，盡管領(lǐng)教過漲價的厲害，但還是沒想到這么神奇，擱在那里不動，就能掙大錢。王三胖說：“不過，要是想住得舒服的話，還是我正在開發(fā)的幾個樓盤，戶型更好，而且觀景臺也更大。上能養(yǎng)老，下能養(yǎng)小，是專門為你們這些成功人士推出的。當著大家的面，我出血一次，你要是能一次性付款，可以給你九折優(yōu)惠。”這句話讓劉允樂非常感興趣，當場表示要去看看。在他面前，王三胖不再提打賭，他只有恭維的分了。

的確，經(jīng)過實地查看后，新開發(fā)的樓盤無論是位置還是設(shè)計都更好。劉允樂馬上就有了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賣掉先前那一套，再買這一套。不賣不知道，這套房子一出手就賺了十多萬。兒子和準兒媳都勸他：干脆就多買幾套等著升值吧，沒聽說過南方的炒房客都發(fā)了嗎？

與此同時，晚報竟然登出了他在頤景皇園買房子的事情，題目是“我市醫(yī)學名人在頤景皇園買房置業(yè)”，并配有他的照片，后面還有專家的評論，把頤景皇園夸得神乎其神。劉允樂非常生氣，這不是拿我做廣告嗎？于是給王三胖打電話，質(zhì)問他為何不經(jīng)自己允許就把他買房的事登在報紙上。王三胖先是道歉，隨后說等買房的時候可以再優(yōu)惠些。每隔一段時間，他就高薪聘請幾個所謂的專家來發(fā)表所謂房價要上漲的理論，讓不少人趨之若鶩。房價也在這些人的帶動下，很快突破了每平米一萬塊。

三

劉允樂近來非常焦慮，來他這里看病的人越來越少。原先長長的隊伍都能排到大門外，現(xiàn)在好長時間都沒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了。老婆憂慮地問他該怎么辦，他想了想說：“等到把買新房子的錢湊夠，一定把藥品恢復到原價。放心吧，以我的醫(yī)術(shù)，還怕沒有病號？”話雖這么說，來問診的人數(shù)仍然呈下降趨勢，只能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了。看著房價整日在漲，他心急如焚。于是又想出一招。

他分別宴請了大醫(yī)院里的幾個科室主任。先是跟檢驗科合作，把來他這里看病的人介紹到大醫(yī)院去做各種檢查，自己拿些提成。而其他幾個科室，則把他們的一些病人介紹給劉允樂。這樣可以做到互利共贏。當然這些都是暗箱操作的。其實劉允樂知道這是在慢性自殺，但又有什么辦法呢，他打算孤注一擲。兒子把房子賣了買，買了賣的，也賺了些錢。不過，每買一次，都被王三胖買通的媒體及時跟進報道。很多人罵劉允樂，為了房子連人性都沒了。

攢了幾個月，終于夠買一套復式新房子了。等到鑰匙拿到手，他才幡然悔悟，真不該打這個賭，真不該把所有的錢財和精力都投在這房子上面，耗盡了幾十年積攢下的行醫(yī)資源。

對他目前出現(xiàn)的情況，有一個人一直在偷著樂。那就是王三胖。原來，王三胖早就看中了劉允樂這個院子，面積很大，能蓋好幾棟樓房呢。而且位置極佳，新規(guī)劃的城市廣場就在這附近。蓋好后，肯定能賣個奇價。以前他讓人來試探過，但劉允樂都一口拒絕了，說無論給多少錢都不賣。后來有關(guān)部門也想強拆，但礙于他的名聲，沒敢下手。現(xiàn)在沒有病人了，看你這個醫(yī)院還有啥存在的必要。于是劉三胖托了個中間人從中說說。劉允樂先是惱怒：“老子還沒到關(guān)門的時候呢，賣什么賣。”但這個說客是個老手，勸道：“你這房子閑著也是閑著，當然等以后再賣，或許能有更高的價錢，但您別忘了，到時候，物價也早上漲了。再說如果您這個地方被開發(fā)商繞開了，地皮貶值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被這么一說，劉允樂只感到后背冰涼。再看看少得可憐的幾個病人，劉允樂連死的心都有。他這才隱約感到上了王三胖的當。心里想即使賣，也不能賣給王三胖這個王八蛋。來找他的人多的是。最后，他把院子賣給了另一家開發(fā)商。但是，讓他沒有想到是，這都是王三胖在背后一手操作的。

不過，王三胖也沒有笑到最后。由于整日在外吃喝，喝酒吸煙無度，他得了一種怪病，人也很快消瘦下來。去了幾家大醫(yī)院都沒有查出病根來。他打聽到劉允樂以前治愈過這種病，于是硬著頭皮來找劉允樂。醫(yī)院里冷冷清清，劉允樂正收拾東西。王三胖說明來意，劉允樂冷笑道：“你的病我可瞧不了。到北京去治吧。”王三胖讓秘書把一個大密碼箱放在桌子上，里面裝滿了錢。他說：“劉大哥，先給你這一半，另一半，等我病好了，再給你。”沒想到劉允樂連看都不看。王三胖可急了，大聲嚷道：“大哥，您別跟錢有仇啊！”想了想，又說：“這樣吧，我把另一半讓人馬上送過來，等我病好了，頤景皇園的房子你隨便挑一套。”劉允樂這才搭手給他把脈，說道：“你是我這醫(yī)院里的最后一個病人了，我想給自己的行醫(yī)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王三胖這才轉(zhuǎn)憂為喜，知道自己有救了。

治療了整整四個月，王三胖感覺好多了。他不禁暗自佩服劉允樂的醫(yī)術(shù)。他沒有食言，讓劉允樂挑了一套房子。可是等到辦理完各種手續(xù)后，王三胖的病情又惡化了，他忍著劇痛，氣急敗壞地再次來找劉允樂。劉允樂很淡然地說：“你能活這四個月本身就是奇跡，你知道自己得的啥病嗎？這病在國際上都是個醫(yī)學難題。”“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王三胖質(zhì)問道，聲音里夾帶著恐懼。劉允樂回答道：“我得讓你吐出吃下的骨頭啊。”

躺在病床上，王三胖知道自己來日無多，原先的朋友也都不上門了。忍受著寂寞和冷清，他難受極了。此時想起劉允樂，他馬上就是一肚子氣。不過讓他唯一有點寬慰的是，頤景皇園的好多樓盤，別看外面貼著明光锃亮的陶瓷錦磚，其實里面都是副市長的兒子提供的建筑材料，合格的不多。樓的質(zhì)量可想而知，這其中就包括劉允樂家的房子。“百年大計個鬼，還癡心妄想地用房子來養(yǎng)老呢，等著吧！”他憤憤地想。

〔責任編輯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