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9月28日至10月15日,長城戰略咨詢一行四人對美國進行了為期十八天的訪問。整個行程途經美國西海岸和東海岸,依次經過了美國四大中心,即:創新中心—硅谷,金融中心—紐約,政治中心—華盛頓和學術中心—波士頓,期間遍訪名家、考察名企、走上論壇、進入名校,探討和分享咨詢方法、創新創業等領域研究成果。
訪硅谷,談創業
9月28日,筆者在“Keiretsu Forum硅谷論壇”上發表了簡短的講話。之后參加了天使投資人和創業者的對接會,整個上午有150個天使投資人聽兩個創業者講他們的創業計劃,除了創業者講完后的答辯之外,還有一個環節是讓創業者離開,天使投資人評價創業項目是否值得投資。
這個上午的活動讓我們深刻體會到了中國創業者和國外創業者的區別,重點的區別在于創業者接觸天使投資人的機會的差異。國內和國外創業者接觸天使投資人的比例是1:100,硅谷的創業者有機會接觸很多天使投資人,每個創業者都能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樣對創業者的幫助非常大。
9月29日,我們一行四人應邀參加了硅谷華源科技協會2012年年會論壇,會上筆者提出了對“中國新經濟十年”的預測。90年代是民營企業發展的十年,而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是中國制造崛起的十年,如今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種種跡象表明,是新經濟在中國崛起的十年。制造業、民營企業共同成就了中國制造的崛起,科技園區和跨區域創業者將會成就中國新經濟的崛起。
過去四年,中國的國家級高新區數量從56家上升到105家,增加了近一倍;硅谷和中關村高新區之間的互動和鏈接有了非常明顯的增加。演講結束后現場一些創業者針對演講內容進行了一些提問。問得最多的問題是如何回中國創業。筆者認為,現在中國創業者很多,目前最缺乏的是擁有改變世界夢想的創業者,中國各大高新區都在期望擁有改變世界夢想的創業者回國創業。希望創業者能更謹慎、更全面審視自己的創業計劃,接觸更多世界一流的天使投資人,尤其接觸那些曾經改變過世界的天使投資人。硅谷將是孕育擁有改變世界夢想的中國創業者的天堂。
紐約:“猶太人的金融,華人的創業”
10月6日,筆者應邀出席中國旅美科技協會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舉辦的第二十屆年會,并做了題為“迎接跨區域創業新時代”的講話。重點圍繞四方面內容:第一是創新全球化;第二是跨區域創業;第三是新經濟的崛起;第四是紐約硅谷。
創新全球化要梯度轉移,高端輻射,中國活躍的創業氛圍使中國在創新全球化階段的發展優勢尤為顯著?,F在人才、資金和技術都圍繞創業展開,創業活躍的地區更加具有吸引力,更能影響留學生對學習和創業的選擇。資源圍繞著創業者流動,而不再是向著價值鏈低端的方向流動,創業者成為創新全球化階段的主角。
跨區域創業要鏈接硅谷和中關村的人脈,與硅谷建立人脈鏈接也是發展中國家發展經濟的核心道路。新竹、班加羅爾、以色列、中關村、武漢、深圳等高新區的成功建立就是得益于與硅谷建立人脈鏈接,得益于從硅谷跨區域社群中走出的跨區域創業者。
中國發展新經濟的優勢已經很充足:中國創業全球第一、瞪羚企業全球第一。中國的新經濟將在全球崛起,要求創業者能感知地球、改變世界。鄧小平南巡以后,中國涌現出了一波創業潮,而現在又出現了新的一輪創業潮。前者主要是以知識分子為創業的主體,后者則是以一批擁有改變世界夢想的創業者為主體。因為中國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后,中國與世界的聯絡也越來越多,“改變世界”可以說是這一輪新創業的特點。這就需要中國創業者有更大抱負,有鏈接全球、感知全球的能力,才可能有改變世界的夢想。在這一點上中國需要學習硅谷。
紐約是全世界金融中心,在創新全球化的背景下,紐約的未來靠的是猶太人的金融、中國人的創業?!氨本┤嗽诩~約”的時代已經過去,中國人在紐約創業的時代來臨。此次紐約之行,我們也拜訪了紐約經發局和“紐約硅谷”的執行單位康奈爾大學,他們認為在創業的氛圍中,中國人必須培養出天使投資的機制,應該在紐約做天使投資網絡,做孵化器和加速器。
華盛頓:與李侃如、哈特對話
10月10日,我們一行來到布魯金斯學會,應邀與該學會約翰·桑頓中國中心前主任李侃如和現任主任波拉克會面,重點討論了對中國現狀和中國智庫的看法。
筆者提出了如下觀點,中國經濟由三個圓圈組成:最外面的圈是由大國企和政府組成的,這是中國經濟經常引起批評、屢屢出現崩潰論的主因;中間層是占據中國經濟半壁江山還多的民營經濟,這是中國經濟持續發展的主要動力;核心層是高技術企業,中國經濟最大的希望在于高技術產業、在于新經濟、在于高新區。
李侃如則向筆者提問,最近十年“國進民退”十分嚴重,很多人認為資源都在向國有企業集中,民營企業都在準備移民國外。在這種情況下,為何我們仍然認為中國經濟的希望在于民營企業和高技術企業?
在筆者看來,最近“國進民退”現象確實十分嚴重,但是這仍然不能動搖中國經濟的生命力在于民營企業這樣的基本判斷,可以說現在中國是全球創業最活躍的國家,創業的動力遠遠大于阻力。中國每年創辦170萬家公司(美國是70萬家,印度是10萬家),這個數據說明,中國創業的企業非常多,以民營企業為主的經濟結果不會改變,不可能出現國有企業為主的景象,這個過程已經不可逆。只要中國人有創業的自由,中國創業者和民營企業層出不窮,生生不息的動力就會源源不斷,這也是中國為什么之前幾年能保持兩位數增長的原因。
從新經濟角度看,創業、瞪羚和改變世界的大公司是經濟發展的三種主要的力量,現在中國是全球創業最活躍、瞪羚企業最多的國家。但是中國至今沒有出現能夠改變世界的大企業,沒有出現像Facebook、蘋果這樣的企業,這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中國沒有充分的思想自由;二是中國的知識產權保護還不完善;三是中國的技術轉移還不通暢。
李侃如對筆者的觀點表示認同,同時強調,改革的動力不可忽視。如何利用好改革的動力,處理好同美國、日本等國家的關系,是中國下一步發展的關鍵。
在對智庫的認識上,李侃如認為,咨詢公司和智庫的不同在于,一個是通過為其他組織機構提供有償研究服務,解決其現在和未來的發展等問題;另一個則是通過將自己的研究發表出來,從而影響相關領域決策者在未來的決策。布魯金斯學會中國部主任波拉克說,他在到布魯金斯之前一直在蘭德公司工作,所以他對智庫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對于一個好的智庫的定義是,要有明確的目的性,需要從經濟、政策、政治或者科學等領域中選一個重點領域作為主要研究對象。然而,作為智庫,往往面對著來自外界的不同評論和評價,這也就需要智庫能夠對自己研究進行客觀的認識?,F在中國和美國建立智庫的環境并不相同。在中國做智庫可以有兩個方式,一個是開放式智庫,以直接做研究發布結果為主,但這個研究結果可能會受到控制;另一個是封閉式智庫,即將研究界與決定人直接私下溝通,從而對其形成影響。
筆者通過此次美國之行,也深刻體會到中外智庫的差距之大,在智庫認識方面美國要遠遠發達于中國。幾乎面對任何問題,美國的解決方案都有很多種,而中國還停留在一個套路上,問題還沒出來解決方案已經有了。其深層次原因在于,中國思想多樣化不夠,束縛比較多。比如說,李侃如談到了G2問題,“G2”這個說法就是美國智庫提供的,美國推行的本意是奧巴馬想和中國達成更好的聯盟,美國要達成G2可能會得罪歐洲、日本等很多同盟國。但是中國并不認可這個聯盟方式,眾口一詞反對不做發起人。李侃如表示,現在美國不可能再提出G2了,因為美國和歐洲、日本等盟國已經達成了更多的默契??梢姡菐旌透鞣N思想方案不活躍,跟不上時代,這是中國下一步需要加緊解決的,智庫的作用要和大國崛起同步。中國在智庫的科學性、獨立性和利用性方面還需要走很長的路。
10月8日,我們一行在華盛頓Mayflower酒店接待了美國科技政策專家哈特教授,并與哈特教授就制造業發展問題、產業集群、創新自由等感興趣的問題進行了交流。
哈特教授說,他在美國總統科學顧問辦公室的具體工作,是對制造業領域進行研究和培訓。他發現從2001年到2010年,美國的制造業工作崗位下降很嚴重。作為政府人員,他的工作任務是要研究如何把這些丟失的工作崗位找回來。哈特教授詢問筆者,中國政府對于發展制造業采取什么政策?對美國的再制造怎么看?
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認為,中國制造業也同樣受到影響,但和金融危機關系不大,而是和大宗商品價格上漲關系比較大。現在的制造業,就和當年的農業一樣,盡管各國都重視,但是還是一直下滑。目前全球農業占GDP的比重下降到了5%左右,制造業占GDP的比重現在是23%,不出五年就會下降到20%。關于美國再制造,不應僅僅考慮制造業自身的問題,還要解決人類如何享受制造產品的方式的問題。最近20年,人類產業價值鏈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這些變化概括起來說主要是三個方面:產業價值鏈的分解、以外包為主的產業業態的創新和產業價值鏈的融合。這三種變化,依次按照時間順序逐步展開,從表面上看,分解和外包給了發展中國家機會,產業融合卻是發達國家的產業選擇。產業融合表現在企業方面是解決方案的供應商,在此方面美國的IBM、通用都是先驅。首先在研發上具有足夠的能力,在解決方案的方方面面有大量的專利,在關鍵的環節有制造能力,美國的再制造應該在解決方案的視角下安排高端制造。
波士頓:與黃亞生、傅高義對話
10月11日下午,我們一行到MIT訪問了知名的經濟學家黃亞生教授,和他就中國創新經濟相關問題進行了交流。黃教授長期以來對中國經濟問題有很深的研究,他的代表作《有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Capit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是《經濟學人》2008年度書籍。也正是在2008年,黃教授發起了將中美兩國聯系起來的具有創新意義的企業管理和教學實踐項目,即MIT中國實驗室項目。
筆者與黃教授探討了中國實驗室項目,中國實驗室的概念就是把MIT的MBA學生和中國幾所大學的MBA學生組合起來成立一個團隊,針對中小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幫助其設計解決方案。這個模式非常好,既加強了兩國學生的實踐和交流,又可以為企業解決實際問題,為企業提供學習世界先進商業理念的機會,更進一步講,這也是中國加強全球鏈接的一種重要形式。
在與黃教授探討政府在推動創新經濟方面所起到的作用時,筆者介紹了中關村的“跟投”概念,以中關村的高技術企業為例,如果項目好,在風險投資的基礎上,政府在后面做“跟投”,這種方式鼓勵了中國的創新經濟更快更成功地發展。黃教授指出,“跟投”的概念非常值得宣傳,加之對制度安排方面的進一步研究,中國的創新經濟會更快發展。
10月13日,我們一行人到哈佛大學傅高義教授的家里拜訪,期間討論了傅高義的《日本第一》、最近的新書《鄧小平時代》和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方法論。
傅先生的《日本第一》在世界上很有影響,他指出了日本的優勢:一是犯罪率最少,社會安定;二是學校義務教育水平全世界最高。對于日本“二十年停滯”的主要原因,筆者認為,在時代進步的前提下,日本的產業組織和時代的差距太遠,尤其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日本沒有跟上時代。中國的經濟還會經歷大的增長,更多有才能的人將被挖掘出來,連同中國涌現的更多的創業者,他們會積極投身參與經濟建設,而具有積極引導作用的相應政策的出臺將會激發更大的能量。
《鄧小平時代》是傅高義先生花費10年時間寫成的,這本書的出版有著深遠的政治意義,希望能夠分別以英文、繁體中文和簡體中文出版,并且這本書在大陸出版將會產生比較好的影響。
傅高義先生非常關心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方法論在中國是否會堅持下去,他強調中國應該更多使用實用主義,不應意識形態當家。美國政府實用主義色彩非常濃,中國不要為各種觀念作很大犧牲,而是堅持實用原則。
筆者認為,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方法論非常有價值,這種方法論就是實用主義加經驗主義。實用主義加經驗主義是美國的治國方法論,也是中國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方法論。中國幾千年以來都不是實用主義治國,基本上還是觀念或意識形態型??梢哉f中國幾千年以來,就是改革開放三十年中的磨合或爭論表現出實用主義和經驗主義色彩,并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和傅高義先生討論這個問題,是想中國應該堅持這種治國理念。傅先生很認可認為這個問題,涉及到中國下一步該怎么走,值得深入研究。
(作者為長城企業戰略研究所所長)